这天夜里,徐岩后半夜才倦极而眠。
药劲上来的缘故,抑或是毒药还没清楚干净,他的头昏昏沉沉,睡梦里,一直有双温柔的小手不停地擦他的身子,冰冰凉凉的很舒服。黎明前,他仿佛听到似有若无的叹息,丝丝袅袅弗如哀愁萦绕在他耳畔,他不期然想起一张绝美的脸,想同她说说话,最后只能徒劳的捉住那双小手。
云珂歪在床榻边上,手里的帕子还没清洗,可是反而被他攥住不让走,又挣脱不了,她只好陪他躺下来。
起初徐岩也真没什么事,安静地躺着,后来忽然身体发烫,军师之前明明说过,不会有大事的,她只好大半夜的去敲人家的房门,不过幸好没什么事,她才稍微放心。但也不敢睡,反复擦拭他的身体,总算降了温。
晨光照进屋子,徐岩张眼之际,发现身边那小小一团,半个身子还露在外面,俊脸忽而一沉,解开她的外衫,将人搂在怀里,又仔细盖好了被子,发觉她身上还凉着,心里怨念她不惧寒冷。
岂知她睡了不到半个时辰自发醒了,身上还暖着,等彻底睁开眼,发现头顶一双黑漆漆的眸子正望着她,她星眸微掀,脸上粉红,不好意思地擦擦嘴角。
“怎么不脱衣裳好生睡。”徐岩声音低哑,看着娇滴滴的小妻子,手指轻轻摩挲她脸颊。
脸上粗糙的触感立刻把她的瞌睡都赶跑了,云珂登时没了羞涩,连忙起身,生怕压着他的伤口。颇有些自责地道:“我怎么睡的这么熟,快看看,有没有碰到伤口。”
还好,伤口没有裂开,也没有沾染血水。但她也不能再睡了,下床后,换了身衣裳,准备给他做早饭。
不过她一晚上没怎么睡些,有些头重脚轻的,徐岩见了反而心疼。因想着这两日京城未必太平,出手拦住了她:“吃些食堂的饭菜,我们就归家去。”
回府?昨晚他不知为何受了伤,看那架势也是极力遮掩,现在大张旗鼓的回去,骑马的话他身子能吃的消么。
徐岩轻笑一声:“无妨,我们正常走动,只要不让人看出问题就好。”
看来,他是想迷惑对方吧。云珂虽然明白,却也隐隐担忧,徐岩指指自己的脸,道:“待会还要麻烦娘子,帮为夫上上妆。”
云珂看了看他憔悴的脸色,翻看之前留下的那些胭脂水粉,轻轻点点头。
等到画完了妆,云珂见他本来麦色的一张脸,浅浅涂了层薄粉,倒有几分清秀小生的意思,如果再穿上浅色衣裳,准是个俊俏倜傥的贵公子,忍不住笑了。
徐岩诧然,望了镜中一眼,略皱了皱眉。待要擦去,却被云珂制止:“我好不容容易化的,夫君这样,估计一会儿回京,要有许多小姑娘徒增闺怨了。”
说完她自己乐不可支,徐岩的俊脸抽了抽,无奈地摇头跟着笑了。
伤势不是很严重,可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穿了深色衣裳,系上昨日的披风,二人直接回了将军府。
才一回府,徐岩便去了外院,徐怀亭昨晚代他去追,此刻早已经回来了,坐在案后奋笔疾书。见到他,连忙询问伤势如何,而后和他谈起后头的事:“将军怀疑那些不是晟王的人,倒是有几分道理,他们虽然扮作晟王死士的样子,甚至身手也差不多,但是穿着和动作未免太刻意了,属下追踪到后面,发现他们是去了晟王军队的方向,但是最后却不知去向。”
是以,徐怀亭此刻才回来。
徐岩不过是急于制住那几个人,加之昨日就他们三个,对方暗处还隐藏了一伙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他被趁机放了烟雾弹,肩膀上才不小心中了一剑。
不外乎两种可能,晟王欲擒故纵,或者是有人想嫁祸晟王。至于嫁祸之人,可能是当今圣上,也可能是七皇子,那个表面上才封王不久的闲散王爷!
那个帝位,估计位高权重的都会觊觎。
晟王已经暗地里招兵买马,七皇子也是而今的齐王,历来拥护皇上,但也未必没有反叛之心,群雄逐鹿,最后齐王坐收渔利也不是没有可能。
“那,将军还要去面圣么?”
徐岩唇角牵起讥诮的弧度:“去,为何不去。”
他倒要看看,是谁在后面捣鬼。他们争王可以,但把大家都当傻子耍,以牺牲百姓为前提的帝王,永远也得不到民心。
云珂帮他细细穿好官袍,又戴好官帽,才叮嘱他:“不要抻到伤口,也不要动怒。朝廷的事,我知道我一个小女子,也不能枉论,但是局势不分明,我们只能听在位者的,不揣测方能不被牵累。”
徐岩握住她绑腰带的手,极淡地“嗯”了声,想想她待在府里也憋闷,不如和他一起出去。
云珂听到他的话,原本是要睡一会儿的,但思及他的伤势,还有上官芊芊的事,便觉得他的建议可行,当即二人乘着马车,先把她送到上官家,他才直奔宫门而去。
看着马车缓缓而去,云珂收回目光,直接去寻上官芊芊。
谁知不过半个多月没见,本来有几分丰腴的姑娘,急剧消瘦。
“怎么瘦了这么多?”云珂拉着她的手,发现她眼眸深处似乎还有哀愁,便是她的脸上也有黯然之色。
上官芊芊和她在榻上坐下,丫鬟们放下水果点心就下去了,闻言叹了口气。
云珂在徐府住惯了有地龙的房子,昨晚又没睡好,坐在来的时候忽然有点冷了。她和上官芊芊熟络的很,自己扯过薄被盖上。
“冷吗?”上官芊芊赶忙给她倒杯热茶,自己也倒在她身边,如同小时候一样,窝在一起说悄悄话。
“他对你好吗?”
云珂蹙了蹙黛眉,忍不住掐掐上官芊芊的脸:“羞不羞呀,没事打听人家的事。”
不过看到她一闪而过的忧伤,不免温声道:“他待我倒是挺好的,有时不爱说话,但是却粗中有细,也不管后宅的事,说起来,除了面对他的家人,其他的跟没出嫁也没什么两样。”
“你当真放下沈之安了吗?”沉吟半晌,上官芊芊终于忍不住问了。
云珂知道她的心思,是真正的关心自己,也就和盘托出,包括如何和徐岩相识,多年前的救命之恩,甚至是同沈之安的种种纠葛,无一遗漏。
上官芊芊瞠口结舌,之后不免感慨:“你和沈之安也怨不得旁人,有缘无分罢了。有的人可能相爱恨早,但是却不一定相守,而相知甚早,相许却太迟了。”
知道她说的可能是和兄长的事,云珂也想借机开导开导她,停顿了下,方道:“我和徐岩,别人以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是后来我无意得知,他起初对我也无意,不过是打小见过,觉得可能会熟悉些而已。可是后来,两人也似隔着一层,但夫妻过日子吧,烦心事糟心事一堆,哪有那些花前月下卿卿我我。”
听着她说话,如同二十来岁的妇人,上官芊芊尚且阴郁的心情,阴霾扫了一半,苦笑了下:“你倒是看的开。”
要是徐岩知道她心里的想法,会气的暴跳如雷吧。他心心念念的把人放在心尖上,可没她说的那么豁达,以他的性格,如果真待她无甚特别,除了必须要在一起的时刻,其余时间他定然不会和她多待一刻。
当然,云珂也并非对徐岩没生出些许男女之情,可是她今日是来安抚上官芊芊的,便是她晓得徐岩对她的心思,也不能说出来呀。
“我大哥走的时候,谈到了你。”云珂睁眼说谎话。
果然,上官芊芊眼睛一亮,紧张地望着她。
云珂只好把父亲和堂兄看到的事情,简明扼要地说了,之后她小声道:“大哥不知为何,许是怕影响你闺誉,只说是场误会,便不许我们再提了。”
上官芊芊听完,面上一红,但是眼神里却是透出水润,神情有些怔怔的。
“你同我说实话吧,芊芊,我们多年的情分,我保证谁也不说,便是徐岩,也不说的。”她无意中,将徐岩作为最亲密的人。眼下也确实如此,除了他,也没有谁和她朝夕相对。
“说什么呢,都是一厢情愿的事罢了,人家不喜,我却巴巴的往上贴,不等你们府里的人嗤笑,兴许他心里第一个笑话我了吧。”
一时间,上官芊芊僵在那,眼泪迅速打湿了眼眶,哽咽不止。
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云珂连忙帮她拭泪,心里却也对兄长极为不喜,只说:“我大哥狠狠地和堂兄吵了一架,要不是家奴拦着,势必要打起来,他也是不想让人误会你而已。”
“我连女子的矜持都抛弃了,追着问他,可是他直说要去凤城,连推脱都不曾,是我错了,我根本不该妄想。”
云珂眼眶也跟着红了,不免想到之前的自己,那时她也是这般,独自去沈家,不过当时是被守门婆子羞辱,那样难堪挣扎的境地,她此生都不想经历第二次。
没想到,她们好友一场,竟是连情事都别无二致,可笑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