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的怒气来的快,去的也迅速。
徐岩腰板挺阔地立在院里,左手背在身后,右手食指轻轻抵在如山川般挺直的鼻尖,兀自沉思。
门“吱嘎”一声被推开,却是云珂穿着长裤出来了。她早上收拾衣物的时候,在柜子里无意翻出这套习武服,还是上次顺义和翠喜去买的,一直没穿过。
绛红色衣服颜色略深,可是她皮肤细腻白皙,穿着很有英气,她头发也挽成简单的夫人髻,十分干练。
徐岩意外地看着她,眼眸微动,只觉她穿什么都好看,可是穿成这样是要出去?难道要骑马?他愕然地询问,然后担忧地上下看了眼她的身子,昨晚那么折腾,她要还能去骑马,那他果然小瞧了他的小妻子。
云珂没好气地睨了他一眼,她也想和赤月联络联络感情,上次只小跑过两回,她尚且做不来快马驰骋,更不用说她现在身子酸软无力了。
“去看看有什么菜蔬,准备做午饭。”
被她娇喝了声,他也不恼,并肩站到她身侧,她只是寻常女子的身高,但也只到他肩头,娇小的个头对比他威猛雄壮的虎躯,分外羸弱。不过却能经住他的蹂*躏。他抿唇不慌不忙地跟着,眼神却幽深。昨天晚上是他真真正正体会了一把,越是想到不日要有战事,便不能陪在她身边,越心里煎熬。如若可能,他倒希望时时刻刻和她在一处,就比方现在,他的胃口都被她养的叼了。
夫妻俩去了厨房,大厨老李第一次看到将军夫人,眼珠子恨不得瞪出来,直到被徐岩厉目一瞪,才后知后觉的低下头,听着娇娇弱弱的声音如出谷黄莺,老李半边身子都酥麻了,不过他天大的胆子才敢再看上一眼,只好惋惜地同云珂介绍:“夫人切莫见怪,这里新得的牛肉,却没有多少蔬菜,除了白菜就是萝卜,土豆,对了,您要是不嫌弃,我这新熬的大骨汤,里面似乎剃下来的脊骨,昨晚就开始煮的,味道是边疆惯吃的,地道着呢。”
老李听闻将军夫人厨艺了得,被二将军和军师夸上天了,他有心卖弄卖弄自己的手艺。
云珂问了下徐岩:“夫君想吃么?”
徐岩无肉不欢,当然一叠声地同意,云珂便让老李盛了些,不过后面两块肉她却重新放回去,笑道:“还给他做些炒菜,这些留给大伙吃。”
统共没有多少肉,她拿走太多也不好看。
最后她不过那点牛肉和土豆白菜,顺便带走两根胡萝卜,徐岩全部拎在手里,这情景难得一遇,大家再害怕他也偷偷瞄上两眼。
徐岩只挑了挑眉,面上没有一丝不耐,非常好说话。
中午云珂做了两个小炒,凉菜,就着牛肉骨头汤,吃起来也别有一番风味。她累了一上午,吃完饭便睡了,任徐岩说出去走走,也不动一分,最后徐岩只好附身吓唬她,声音却低柔:“吃完牛肉不活动,容易积食,我背你出去,嗯?”
云珂被他缠磨的没有办法,穿上外衣,勉力地下了床榻,见他当真弯下了身子,素手只是在他宽宽的后背上拍了下,她哪能让他背呢,休说人来人往的,有损他的威严,便是肌肤相贴,她还忍不住脸红。
两人散步一般,不知不觉走到飞雪院,黑风和赤月相对而卧,懒洋洋地晒太阳,而那一家子鹰,除了小白在,其他都飞走了。
徐岩打了个响指,小白扑棱棱飞过来,落在他手背上,温顺地蹭蹭头上的羽毛,然后好奇地看着她。
许是她身上有了他的气息,小白也不怕她了,甚至在徐岩握住她的手,一起抚摸洁白的羽毛时,也不再抗拒。
第一次接触老鹰,云珂既欣喜又紧张,徐岩不经意地道:“我若走了,苍狼和飞雪都要跟着,小黑还好些,小白有些恋家,到时我会让人在枫林苑的外院打个一模一样的鸟巢,你去找怀民,让他教你熬鹰。”
他絮絮说着,似乎一走就要三年五载一样,云珂听得直皱眉。谁知他却叹口气:“三五个月,一年半载,甚至更长的时间,谁也说不准。”
晟王的兵力到底集中在何处,更说不清,他的几个旧部各处也有。难保不会有归顺他的。
两人待了一会儿便回去了,云珂去午睡,徐岩去忙军事,交代她下午回将军府,不用做晚饭了。
可是他一去就是一下午,天色渐黑还没回来。
云珂没有做晚饭,只好让小五去厨房端来一些,她问起徐岩的事,小五也是一脸茫然:“军师他们也没回来,好像去了兵部。”
竟然出了马场!云珂被撂在这里,也不能回家,洗漱后和衣躺下,不敢睡,睁眼望着黑漆漆的门槛,心里无端地担忧。
总归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天,不担心是假话。徐岩为人清冷,可他的心里,不止是他们的父母小家,还有家国天下。不论谁当皇帝,他好像都不在意,他守护的,只是天元的百姓,他保卫的,也是天元的山河。
可是……昨晚情动的时候,他低低在耳边说,如今他最不放心的就是她。
并非第一次有人这么说,可是他强硬蛮横地横冲直撞,从她的身体,试图闯进她的心,执着和坚毅的力量,试图撼动她的整个灵魂。她知道自己不该也不能抵触,冥冥中她也这样告诉自己,可是他给她的感觉很炽热疯狂,又很清淡缥缈,她想抓住,却怎么都差了那么一点。
浑浑噩噩地想了半天,她昨夜睡的晚,即便下午也小睡了一会儿,可是她还是睡着了。
不知是梦境还是现实,她总觉得隔壁的院子有轻微的脚步声,她睡的浅,忽然就醒过来,通过窗户,看到隔壁军师的房间,果然亮着灯。
只犹豫了片刻,云珂穿妥衣裳,当她刚走到院子里,小五便惊诧地望了她一眼,然后迅速回头,徐怀恩隐在黑暗里,轻声命令道:“把水倒了。”
小五这才恭敬小声地和云珂行礼,将盆中水尽数倒在左面墙角,然后又匆匆打了两桶井水,半夜的水有多凉,云珂岂能不知,可是京城位置偏南方,初冬还没上冻,除非特别冷的时候,一般没有大雪天。
饶是如此,小五也忍着冰冷迅速在墙角的位置又倒了两桶水。
徐怀恩已经进屋去了,云珂赶忙跟着进去,借着微弱的灯光,总算看清了屋内的情形。
军师和徐岩都穿着夜行衣,而徐岩则靠在椅子上,肩膀的衣服半褪,左肩上一道伤口划破皮肉,才止住了血,徐怀恩正在给他上药。
他脸色惨白,嘴唇蠕动:“我有些口渴。”
嗓音沙哑,但是依旧中气十足。
云珂悬着的心才稍微放下,她却不敢掉以轻心,端起杯子给他喂水时,手微微颤抖,可她却直直地望着他,眼神没有丝毫躲闪。
徐岩勾唇笑了,一边喝一边皱眉,但却忍着没有吭声。
徐怀恩正在撒药,小五收拾好了才进屋,准备温水,却被他直接制止:“特殊时刻,不用麻烦,去拿剪子。”
“军师,纱布。”小五很快回来,连同其他器具一并拿来,显然徐岩和徐怀恩刚回来,正好被云珂赶上了。若不是这个两间屋子挨得近,她应该第二天才知道他受伤了。
她眼眸流动,略沉吟了下便帮徐怀恩按住纱布的一端,眼睛却不敢看他的脸,只盯着他喉结位置。外翻的皮肉触目惊心,徐怀恩却没有动手缠上伤口,反而拿来匕首,简单消毒后沉声对她道:“夫人躲开些,伤口好像有异。”
“有毒?”她没见过谁受伤,之前还是徐勤和翠芝被打板子,她才见了那么多的血和伤口,但是和眼前的比起来,不值一提。
察觉到她颤抖的声音,徐岩本来不想惊动任何人,也最不想让她知道,他蹙眉安抚地道:“没事,小伤而已。”
小伤而已?
云珂眼眶微红,他轻描淡写仿若小事般,可是她却在看到军师握着利刃毫不犹豫地一刀一刀剜起最上面一层皮肉,皮肉扯动的声音,在黑夜里格外清晰,刺鼻的药酒味道和血腥味,刺激的她鼻头更红。
“莫哭。”徐岩轻声开口,竟似对此早已麻木。
他也真的不是很痛,军师开始上的麻醉散已然发挥作用。看到她安静地站在那,明明害怕地颤抖,眼泪顺着小脸蜿蜒而下,但死死咬着唇,不走开也不叫喊,剪剪秋水眸那么担忧地望着他。他原本受过更重的伤,但除了母亲祖母,便再没有第三个女人这么痛心了。
“不疼的,别哭了。”他费力地抬起那只未受伤的手,虽然他极力克制,可是手指仍微微颤抖。
云珂恍惚的心神不免平静了些,拉下他的大手,反而用力握住,怔怔地看着他:“疼的话,就不要忍着。”
她这么一说,徐怀恩反而愣住了,有些无奈地看看自家将军,他是半吊子军医,但好歹是医学世家,将军这点小伤,死不了的,便是染毒也是致人麻痹一时的微量毒药,明早就会稍微结痂,后天将军又可再度生龙活虎了。
可是看着将军好像挺乐在其中,他也由他们去了,抽搐着眼角,继续麻木地上药包扎。
果然,徐岩应景的哼了两声,云珂马上拍着他的手柔声安抚:“一会儿就好了。”然后不满地望了徐怀恩一眼。
徐岩皱眉叹口气,状似痛苦地哼了下,云珂一急,拿起湿帕子擦他额头的细汗,他这才舒服地眯了眯眼,泰然地享受难得的服侍。
他甚至心情甚好地斜睨了徐怀恩一眼,满满的警告之意。
云珂自然是不知的,她只当他困倦了,在包扎完后,小心翼翼地将他染血的衣袍脱下,又擦擦没有受伤的地方,极尽小意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