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初初2017-06-01 09:353,648

  楔子

  她小时候就随着邵华游走边关南境。

  五六岁的年纪,她扮作一个童子,常常跟在邵华身后。邵华说,“别人家的丫头,同你一般大的不是学女工刺绣,就是学琴棋书画。你倒好,专拣着男儿的兴致来,哭着学骑马射箭。”

  她想,女儿家学骑马射箭有什么不好?她那早早撒手人寰的娘亲留给她最深刻的印象,不是貌美如花的长相,而是骑着马和邵华在大草原里看星星的自由。

  七岁时,邵华见她实在执着,终于让邵叔给她找了个像样的骑射师傅。阿塔是南境当地的骑射好手,他用心教,她学得也快。不到半年的时间,她就已经能自由策马。阿塔师傅说,一个女儿家能学得这般快已经出乎意料。

  最重要的是,在这一年里,她用她学到的本领,在边匪打劫的半道上救了个比她年长三岁的小男孩。初见小男孩时,他有点惨,父母的尸体就躺在他自己脚下。他一身狼狈拿着把滴血的刀对着四个壮如牛的边匪,明明双脚打颤,眼神却像狼一样狠。

  这世上懂得‘玉石俱焚’精髓的人本就不多,何况这小男孩年纪并不比她大多少。

  阿塔师傅问她,“敏敏,你怕不怕血?”

  血?她摇头,莫名地,向来不管闲事的她,希望那个小男孩不死。

  她接过骑射师傅递给她的弓箭,使出吃奶的劲拉了个满弓将翎羽箭射穿举着大刀往小男孩身上劈的边匪的右手。边匪惊得望向她,待认出她身旁的骑射师傅后,仓皇逃离现场。她下马走到小男孩跟前,问他,“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他双眸空洞看着她,反复呢喃着这句话。然后怯怯地伸出带着血污的手,拉着她的衣袖,跟她说,“我跟你走,可是你能不能帮我安葬爹娘?”

  枫林红叶随风飘扬,有几片叶子落在她身上。她尽管年纪小,却也记得邵华常常跟她说的话。虽然不知道这话里的深意,但她也明白邵华说着这话时脸上的苍凉之感。

  “战乱发生的时候,血流成河。万千年来,边关的尸骨不止这么一两具。兴许后人脚下的黄土,曾经都是森森白骨。除非征伐止,君政清明,否则民不聊生,天下无安生之所。”

  那么,“葬掉你爹娘你就跟我走了吗?兴许我并不比刚刚举刀杀你的人好几分。”

  她的话说得突兀,话里的内容也给得奇怪。

  偏偏小男孩在骑射师傅若有所思望着她时,认真地点了点头,“我跟你走。”

  后来她把小男孩领回了家,他成了她的小跟班,她给他取名叫邵阳。愿他前程宛若朝阳,光明敞亮。

  她在边关南境有许多好朋友,玩得最好的是胖子。胖子与她同岁,他姑姑是帝都某个高官的妻子,出手大方,常让人从帝都捎着好玩的东西回南境。南境贵在自由,物种不多。所以从帝都来的东西,总能引人注目三分。

  小时候孩子们间不晓得炫富的意义,但明白有钱的阔气。胖子傍着他姑姑那样的大款,一度成为朋友们中的老大。好在,他也有做老大的气度,毫不吝啬地和他们分享一些奇珍异宝、奇闻轶事。

  在邵阳没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就常常赖着胖子。邵阳到她身边了,她就拉着邵阳一起赖着胖子。不为别的,只为他身边有“奇事”。邵阳问她,“姑娘,那胖子是不是个怪人?”

  “的确是个怪人。”她那个时候很用力的点头,非常肯定地点头回应邵阳。

  明明大伙年纪相差不多,胖子却比私塾的先生学识还出奇渊博,不可谓不是一个怪人。

  八岁的时候,邵阳随邵叔习武。胖子领着她偷偷越过梁、齐边界,到齐国的大街上追逐嬉戏,尝着糖人。那时候梁、齐之间还没打仗,边界虽不通市却也有不少偷渡的边民。

  她在齐国看到了一位长得很漂亮的少年。

  异国他乡,偶遇美人,虽行迹可疑,看样子却是符合胖子平日所说的“秀色可餐,可宰可坑”。

  少年穿着浅蓝色衣衫,剑眉之下是灿烂的星眸子。那是她有生之年里,见过最美的人。不是女儿家的娇气,而是浑然天成的帅气,用词颇雅一些,这少年确实比寻常美女美上几分。

  他那个时候躲在草屋子里,问她,“你是谁?”

  “邵敏。”她扬着天真的小脸,下意识脱口而出地回答。

  他皱着眉头,一脸痛苦。

  她不解,以为自己的名字让人难以忍受。

  于是,她有点生气地瞪着他问:“我的名字有那么让你难受?”

  话落,少年两眼一闭,当着她的面晕了过去,彻底晕了过去。

  “靠。”她气得跳起来,深深怀疑人生。

  后来齐国被大梁覆灭,她站在大梁的边陲界线抹了一把眼泪。

  胖子问她,“你哭什么?”

  她说:“我没哭,只是风迷了眼睛。”

  胖子说:“我才不信。”

  她抹干眼泪踹了胖子一脚:“你爱信不信。”

  可边关的风吹得很顺溜,她心中的惆怅感很明显,她是个遮掩不住情绪的人。无论她在嘴上如何否认,她都清楚地知道,自己在为那个漂亮的少年感到悲哀。

  那样心怀家国的美人儿见到齐国山河破碎,一定是自寻静处举刀自刎了。

  呜呼哀哉,有美人兮,香消玉殒,怎不落泪?

  十三岁那年,胖子突发奇想要做生意。

  他把所有好友召集起来筹钱,按关系亲疏捐款多少,她绝对要把所有私房钱丢给胖子。然而等她回去拿钱给胖子的时候,她便被邵叔告知当天下午就要离开南境搬家到帝都去了。

  结果,给胖子做生意的筹钱会变成了给她的送行会。胖子拉着她的手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叮嘱她:“敏敏,去了帝都别忘了我们啊。飞黄腾达也要记得写个信回来啊,到了那里谁敢欺负你了你也告诉我们啊,我们有机会就上去陪你啊!”

  真正离别了,边关的天应景地出了道漂亮的彩虹。从东边跨到西边,好像勾联失散多年的朝阳和夕阳。

  邵阳坐在马车外头,极其好笑地同她说:“姑娘,刚刚胖子哭得很丑。”

  殊不知她在马车里抱着朋友们给的“巨款”,不争气地也抹了两把眼泪,嘴上却还硬是回了邵阳一句:“没错,真丑。”

  到了帝都,是和南境不一样的风情。车水马龙井然有序的大街小巷,少了尽情吆喝的买卖声多了珠光宝气的豪华建筑。

  邵华忙于朝事不太管她,她就同在南境一样扮作男儿的行头领着邵阳屁颠屁颠地走街串巷,吃茶听戏。

  十四岁那年她好奇花楼的模样,便把邵阳甩了自己偷偷摸摸进了去。都说自古风流儿郎,不少入过花街柳巷。她碰见秦韶音的时候,他正在闭目养神听曲儿。

  她本是个不速之客,却堂而皇之走进他的雅间,大言不惭地对着他的雅妓说:“你弹的曲子不好听。”

  他抬眼看她,似是不恼:“你识音律?”

  她笑了笑,一句“略懂”与他成了知交好友。

  不久之后,邵阳问她:“姑娘,你知不知道什么是爱情?”她看看蓝天,看看白云,毫无顾忌地答:“想和他在一起做喜欢的事或者不喜欢的事,这就是爱情。”

  结果,她爱秦韶音爱到了尘埃里,他也看她看到了尘埃里。

  终于有一天,他为了一个身份还算得上高贵的女人冷言冷语针锋相对于她时,她才知道,云泥之别,是她心甘情愿化作一个“商户之女”的代价。

  当那支无可回避的翎羽箭插在她心口上时,她才看清,她和秦韶音之间全无可能。

  青葱岁月,年少轻狂。

  总有痴人,在现实中撞得头破血流后才愿承认,那些强求来的爱情根本不算爱。

  她用两年时光,换来一场洒脱,从一个地方,又走回原地。帝都的自由不比南境,无法纵情山水。

  她变了容貌,却变不了性子。后来,一个纨绔子弟摸了一把她的手,问她:“美人,小爷能保你一生荣华富贵,跟爷走吧?”

  她抬了抬眼,淡淡看了一下放在自己手背上的咸猪手,嘴角勾起了一丝笑意。如果她还是初来乍到的年纪,一定会疾言厉色将这人打得满地找牙,可惜她不是。

  当今圣上日渐迟暮,好大喜功,妄宠佞臣。世风日下,权权相争,各大家族林林而立,不相退让。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世家公子调戏良家妇女又算得了几个大事?

  说报官不过徒惹笑话,最后拼的还是自己的身份罢了。

  所幸的是,她的身份从来不差。

  十六岁的这年,她浅浅笑着魅惑住了揩自己油的纨绔子弟,不经意间拔出了自已袖中的匕首,森白森白的刀刃抵在纨绔子弟的喉间,吓得围在身旁的一众人等目瞪口呆。

  既然要玩,那就要做好要玩的代价吧。

  她问纨绔子弟:“你想要我,还是想要命?”

  匕首割破了纨绔子弟喉间的一点皮肤,红淌的血液冒了出来。纨绔子弟吓得腿软跪地,心虚怒斥:“大胆!你知不知道小爷是谁?居然、居然敢如此对小爷!”

  她侧着脑袋极其顽劣地笑了笑:“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你有必要知道我是谁。”

  “你、你是谁?”

  三月的春风吹过,她的墨发随风舞了舞。或许是她姿态过于安逸,当她弯下腰身,调皮地伸手挑起了纨绔子弟的下巴时,所有人都石化了一般。

  在极其静谧的空间里,她嗓音轻轻响起,说:“我姓邵,好巧不巧,我爹爹正是西街角将军府的武义侯。”

  话落,也不管旁人什么反应,她从容不迫地直起身拍了拍手,提步穿过石化人群。重重人海,自觉给她让出一条过道,过道尽头,就突兀站着那样一个俊美少年又或者说是青年。

  他负着双手,一袭蓝衣随风而摆。在她笑容慢慢僵掉的时候,他含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盯着她,盯着她,然后风吹到她身旁的时候,她就听到了他不轻不重的声音。

  像时光穿越万千里,像记忆缠绵脑海很熟悉,他说:“原来真的是你。”

继续阅读:第一章(一)

使用键盘快捷键的正确方式

请到手机上继续观看

皇叔不服

微信扫一扫打开爱奇艺小说APP随时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