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五十大寿将近，他这是急了。”宋泽剑眉微蹙，精致的面容上难得露出肃穆之色，“把阿奇他们调回来，守皇宫。”
姿态原是有些慵懒的聂凡听了宋泽这言简意赅的部署，身子僵了僵，顿悟宋泽之意：“你担心他会在圣上的寿宴上做幺蛾子？可皇城宫防极强，圣上虽无退位之意，他也应还无此等能力做些什么浑事吧……”
“若他真与先齐的人混在一处，那日恐有防不胜防之事。小心些，总是没错的。”宋泽星目微敛，毫不含糊道：“与他交手二十多年，你我皆知他是个阴狠的。十数年前，皇兄为历练他的心气，几度在他面前提及我的功绩。从那时起，他就已经对皇兄心生嫌隙了。更何况，这几年他与我早已不死不休。不弄些事情来，也太不像他。”
聂凡点了点头，站起了身，就要去忙和的模样。突然地，很突然地，他生生顿住了身子，望着宋泽，面色古怪地道：“你既无心与他争皇位，这些年也坦承对付于他。那他原本想笼络武义侯，你就不该突突生出与那小女娃的事。还是说，与那小女娃在一处，也不过是你为了帮圣上历练宋颖那小子？”
宋泽抬眼，眸波淡淡，却带着十分的冷意：“他笼络谁我都可以不管，唯独不能笼络她。”
聂凡打着哈哈，也不敢再惹面前这祖宗。至于这祖宗说的不能笼络的那个“他”是指武义侯还是那个小女娃，这他就不得而知了。
走出门外，聂凡正巧碰见传话的侍卫匆匆疾来。侍卫与他打了个招呼，边疾驰到宋泽跟前奏报。聂凡脚步顿顿，伸长耳朵倾听，只听到那侍卫说：“主子，太子奏请圣上，凉州百姓因前太守贪赃枉法事重，人心惶惶。为解此难，特请圣上允其到将军府与武义侯协商凉州事。”
“什么时候过将军府？”
“已在府门备着马车，带了傅家的凡萱前去。”
聂凡听到此处，去而复返，有些八卦问着宋泽这上演的是哪一出戏。宋泽看了聂凡一眼，没有回话，只从自己的腰间摸出一象征身份的令牌，丢给了侍卫，道：“即刻前往将军府，将邵家千金请到府上。”
聂凡愣，拿着令牌的侍卫更是一愣。
侍卫看了眼令牌，声音徐徐道：“属下愚钝，不知以何由请之？”
“与她说，前几日在汇贤楼中她应本王之事，尚未兑现。如若不来，本王便到将军府小住三两日等她兑现也可。”
“属下领命。”
“啧啧，昨日邵家的小女娃刚说愿求一双人，今日你就这般明目张胆把她请到府中，这是有多么地急不可耐想昭告天下，她就是你看重的人？”聂凡摸着下巴，笑盈盈地说着话，打趣着宋泽。
宋泽淡淡瞥了聂凡一眼，毫不客气地反击道：“闫静可算帝都女子中的翘楚模范，不如，改日我请她来府上坐坐，知会她一声哪处美人最多。想必，她乐意成人美事，往你房中多塞几个人。”
聂凡被噎住，笑意僵在脸上。他想到自己的妻子，突然有些头痛。
邵敏靠在长椅上看邵阳舞剑，舞的是阿塔师傅教的“雁落回声”。四月的烂漫天气，被他舞出一种黑云压城的气韵来，博得了邵敏不少掌声。邵敏懒懒地开口问着邵阳：“你说，爹爹知道我在宫里那般行事，怎么也不同我生气？”
邵阳面色肃杀，将剑直斩下空中一片飘飞的绿叶，忙里偷闲与她答话：“将军近日本有些忙，没空同你生气。”
邵敏嘟了嘟嘴吧，头抵在椅臂上，望着天空。最近，邵华一直很忙。忙些什么，她不太明白。总觉得，与她有关，总觉得，与她又没多大干系。邵敏想起近日她为宋泽的事烦着心，自邵华回府后，也忘了问他到凉州做什么去了。现下想了起来，她忙同邵阳打听。
邵阳完美地翻身收了个漂亮的剑势，边说着她这个没心没肺的人总算记挂起了邵华与他的死活来，又边漫不经心地望着她说，“我同将军在凉州杀了不少人。”
邵敏歪着脑袋想不太明白，问，杀的是什么人。邵阳眸中闪动着异样的光芒，说一些很厉害的人。这回答跟没有回答一样，邵敏黛眉一蹙，拿起不远处的书砸向了邵阳。她总喜欢这样对付他，“让你帮我爹，你还偏帮着他了！”
邵阳准确无误接住了砸向自己的书，将书放回石桌上。他静静瞟了一眼邵敏，摆明了自己没有偏帮邵华的态度，直接告诉她说，凉州出现了大批死士，邵华在追查这些人的来路。
邵敏想起了张老太傅寿宴前，邵华接到王七的飞鸽传书。大约知道了邵华在办什么差使了，不由得揉了揉脑门，嘀咕着：“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儒生，偏做这些凶险之事，你近日帮我跟紧他。我身边，有旺财传唤就够了。”
邵阳低低望着邵敏那有些无奈的面容，眸光微微黯淡，却也只是答了她一声好。
此处话将歇住，旺财徐徐领着一个面生的侍卫走了过来。侍卫极其恭敬给邵敏行了礼，邵敏好奇地看向旺财，还没开口问他是谁，侍卫就自己开口了。
天朗风清，阳光明媚。
邵敏从侍卫口中得知，东街角王府住着的那位身份尊贵无比的主子要请她到他府邸一游。邵敏呆怔，出声推辞着。侍卫毕恭毕敬替那王府的主子说着什么，前些日子她在汇贤楼上应允的事没有兑现，她要是不过去，他就会过来。
邵敏凝眉而思，心中纳闷着她什么事没与那宋泽兑现。兀地灵光乍现，想起那一日他说要她给她说故事……是了，去京郊桃林时，发生了好些事，她便将这事给抛到了脑后。她神色莫名盯着王府的侍卫，相比较之下，她到王府去比宋泽到将军府来动静会小上许多，于是她问，“王爷可说什么时候过去？”
“现在。”
邵敏怏怏的，面色有些铁青。她总觉得，自己被宋泽那厮玩弄在股掌之中，还弄不清他是个什么态度。总与他这样一个人三番两次牵扯在一起不大好，昨日她说了那样的话，太后自然也不会喜她了。若她还与宋泽有些什么牵扯，那她真真是把自己往火堆里推了。
不如，今日趁机过去与他谈谈清楚？
即便他真是看上了她，她早早与他做些了断，也是好事。
摸了摸下巴，她突然神清气爽，容光焕发起来，直言道：“走吧。”
邵阳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旺财也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他们似乎都没想到邵敏为何答应得如此干脆利落。
马车晃悠悠花了半个时辰才驶到王府，邵敏由着王府的人引路。
第一次踏足王府，心情不可谓不心潮澎湃。若说张府美得雅致规矩，那王府中的造物，皆是她喜欢的那种边关风情的景色。邵敏望着路边的奇石野花，看着远远才有的一个八角亭子，只觉得心旷神怡得很。
转了几个弯道，迎面走来一个身姿飘然的黑衣男子。男子五官出色，是个不可多见的美男子。邵敏凝眉想着他是谁的时候，那黑衣男人已经飘到她跟前，拍手而赞：“这位可就是邵家千金？帝都人人传颂的邵家千金，果真生得漂亮。今日一见，我倒真知他为何看上你了，的确是个可人儿。”
领路的人听着黑衣男子这么唐突开口，不由得眉眼跳了跳，拱了拱手道：“小王爷，您别打趣邵姑娘，王爷知道了，定会恼的。”领路人说着，侧过头来同邵敏介绍道，“邵姑娘，这是聂老王爷之子，聂凡聂小王爷。”
邵敏嘴角抽了抽，见聂凡双眸笑眯眯打量着自己，实在从心底觉得这人是个纨绔子弟。她曾略有耳闻，这聂凡与宋泽关系不凡，甚至有人说这两人是断袖。可今日，她一见这人，竟是这副调调，心中莫名深信，以宋泽那样神仙姿态的人会与这人有断袖之情才怪。
她不动半响，便听见他‘咦’了一声，开口问：“你怎么不拜我？”
邵敏听言，依礼给他拜了拜。这拜得不算规矩，丝毫没遮掩住自己的不甘不愿。
聂凡轻轻瞟了她一眼，突然牙关一开，笑笑，声调有着与宋泽说话的三分样子，对她评头论足：“果真是个胆大妄为不知礼的！”他还想说着什么，突然转头看了看后方，面色古怪道：“不过说了两句话而已，来得倒是快。”然后他回身，看着邵敏爽朗地笑了笑，倾身在邵敏耳边低低续道，“小女娃，你好生小心些宋泽那厮，莫被他算计去了。哈哈——”
说完，聂凡开怀笑着已经如风般挥袖而去。邵敏回头望着来得快去得也快的人，心说，也是个怪人。
回头，正想开口与那领路的侍卫说继续走吧。却不想，此时，路的那头已然站着一位身材颀长的蓝衣青年。
领路侍卫已经悄然退下，蓝衣青年走到她跟前笑得春光明媚，出言道：“敏敏，你来得慢了些，却是不知我在府中等得急了。”
话过露骨，情意绵绵，腻人耳也。
要不是他还一副高贵清雅的谪仙之态站在彼处，邵敏几乎以为这人是哪个不要脸的世家公子了。
好在她已经习惯他总是厚颜无耻说着这些不着边调的话，客客气气恭恭敬敬正想给他拂身问安。他已经伸出修长的玉手托住了她的身子，在她面色未变身子微僵的情况下，牵过了她的手，带着她往前走着。一边走，他还一边轻然道，“我让府中的厨师做了些新鲜的点心，你随我去书房。”
邵敏低眸，看着他握着她的那只手，心中还真是百感交集。
这个人，对她，有种自然的亲昵。
她说理，与他是说不清了。
罢了罢了，她突然这么想着，就让他牵一会手而已，反正也没人看见，她也没什么损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