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这是、这是要求一生一世一双人?”最先开口的说话的是坐离邵敏最近的安如意,她唇瓣有些无法抑制的颤抖,明媚皓眼底色还带着吃惊。这些日子,她没少听外头的流言蜚语。正因为她一向知晓宋泽的脾气,所以她才一直关注着将军府的动静。
宋泽,不会轻易与一个女人说话,更不会主动与一个女人在私底下深交。安如意一直一直都知道这点,这几年才能仗着有太后的圣谕,自由出入王府,才让得世人对她和宋泽的关系有所误解。
可前阵子自从邵敏出现在帝都,这一切都变了。宋泽总是能与邵敏轻易的扯上关系,就连前几天,据说这两个人还一起去了京郊桃林赏花……
如果,他们两个人是情投意合,那么以刚刚邵敏说出的话来看,宋泽岂不是不能纳妾?
与安如意想法不谋而合的,还有另外两位。一个是傅青烟,一个是当朝的太后。
太后坐在主座上,藏在衣袖的手握了握拳,雍容姿态,难掩震惊之色看着邵敏。心中按捺不住,不停地重复着,果然是苏皖的女儿。太像了,刚刚邵敏的样子,包括她刚刚说的话,简直和当年苏皖在她面前说的一模一样。
邵敏眸波平静,瞟了安如意一眼,全然不理会别人的吃惊,点了点头:“没错。”
素宴之上,因着她的这一席话,掀起了不少风浪。直到最后散宴,太后出言将邵敏单独留了下来,诸位千金都还议论纷纷。
邵敏望着坐在主座上的太后,这尊贵无比的妇人已经恢复平静。她看着她,毫不含糊地跟她说了句:“你很聪明。”
邵敏假装没有听懂,歪着脑袋,一副自在悠闲的模样,答着:“太后娘娘谬赞,臣女一向是个愚的,对是非不大感兴趣,对诗书礼遇也没什么兴致。”
安静的阳宸宫中,连呼吸声都听不到,可莫名地,邵敏似乎能听见有人在磨牙。
“这些日子,外头很热闹。人人都道你与本宫那小儿子情投意合,般配得很。就连前几日,本宫原想召你入宫一见,本宫那小儿子还特地到宫中来说,要召见你可以,可要等你脚上的伤好上些再召见。邵敏,你可知,我小儿子很是中意你?”太后说出的话,语调平平地,却莫名带着些让人无法忽视的威严在。
邵敏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帝都人言可畏,真真将宋泽对她痴恋已久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然,只有她自己知道,宋泽,这两次对她也不过起了玩闹的心思而已。
这几天她呆在将军府养脚伤,思前想后,便想到了这么一个解释。如宋泽这样一个不怎么理俗事的人,如果不是起了玩闹的心思,他压根不会做出如此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举止。也许,那一日在长安街上,她拔出刀子威胁谢宏玉的模样惊艳激起了他的玩心,是以他在汇贤楼上才能在汇贤楼上与她说笑,还逮着她的把柄让她陪他去京郊赏花。
邵敏觉得自己不能一昧地任由别人误会下去了:“娘娘折煞臣女,臣女身轻言微,不过与王爷见过那么三两次,看起来是要比普通人与王爷有缘分些。可说到中意这件事,还真有待商榷。而且,王爷身份尊贵,是要顶尊贵的人才能配得上的。世人大抵都爱新鲜事,见王爷主动开口与臣女说上一两句话就热络起来。一时没想起臣女从小在边关长大,习的不是诗书女工,而是打杀粗礼之事也在所难免。等过几日有人记起来了,有些不必要的谣言,定会不攻自破。”
太后低眸看着邵敏,这个少女,很聪明。她见她直言而问,竟也直白而回。邵敏把她自己的想法都彻彻底底地告诉了她,她若是想为难她,也得寻到一些理由。况且,梁帝本就答应了邵华允邵敏婚事做主,在这一点上,她要若强求人家婚嫁,确实不占理。
揉了揉脑袋,太后最终对着邵敏挥了挥手,无奈道:“你的性子,与她太像。走吧,本宫有些累了。”
这个‘她’是谁邵敏没有问,她只是很平静地,声音很平静地回了一声:“是。”
转身,朝外头走了两步,太后的声音又徐徐地传入了她的耳:“别忘了今日你在这里说的每一句话。”
邵敏身子滞了滞,转身给太后又拜了拜才离开阳宸宫。
“凉秋,你说,阿泽看上这样的人,是福还是祸?”阳宸宫中,静静望着宫门的太后说了突然出声问了一句。站在她身边的嬷嬷一言不发,又听得她续道:“本宫这两个儿子,大的栽在她娘身上,小的栽在她身上。这,是福还是祸?”
谁知道呢?没有人能给她一个答案。
出了阳宸宫后,要经过御花园才能走到出宫门的正道上。替邵敏引路的是一个长得有些憨气的小太监,他偶尔走几步路,都会打量几分邵敏,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邵敏负手走着,看着身旁的景致,却是没心思管他想对她说什么话的。
刚刚太后把她留在了阳宸宫说了会话,其他人都先走了。可此时,在出宫的路上,她还是能见着不少女眷。尤其是,在离自己十几步不远的地方,还有个人在望着她,等着她走过去。
“邵妹妹。”
“安姑娘,有事?”比起刚刚在太后面前假装姐妹情深,这会子邵敏几乎是张牙利爪都露了出来。她平平直视安如意,客客气气,态度不温不热,好似没看到她因她的话瞬间失神的模样。
安如意脸色不大好,她听见邵敏这么问她,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可是不说,邵敏明显就已经不耐烦与她说话。想到此处,她的心咯噔了一声,同为臣女,这时在邵敏面前她竟然莫名生出一种卑微来,这种感觉不太好,真的不太好。
“安姑娘,如若没事,我就先走了。”邵敏好心提醒了安如意一句。
“啊,我在此处等邵妹妹……”安如意说着,望见邵敏那十分冷意的眸子声音弱了弱,改口道:“我在此处等邵姑娘,是想问邵姑娘后天没有没空。后天是我寿辰,我与邵姑娘一见如故,也不知你能不能来。”
邵敏听得安如意的话,又瞧了瞧安如意娇颜中带着的委屈之色,突然地表情愣了愣。她莫名地想到了这个女人毕竟与宋泽有些干系。至于他们干系如何,是否情不情深,她尚且没辨得明白。不过与宋泽有点干系的人,她好歹得给他一点面子,不然这厮要真与安如意情投意合,他不知从哪听点什么风言风语,指不定会借机给她找罪受。虽与宋泽处得不久,但她莫名深信,这厮是个睚眦必报的。
是以,她看着安如意,声音突然间少了些冷意道:“若有空,我会去。”
安如意脸色微微松了松,邵敏又道:“无事,我便走了。”
“我们一道吧。”安如意如此说。
邵敏耸了耸肩,答着:“也可。”
两人走后,刚刚她们站着聊天的不远处的假山后,席凡萱走了出来。她幽幽望向远去的两人,凝眉而思。良久,她出声跟站在自己身后的太监说道:“传话给太子,邵敏,似是无意于元平王爷,若要行动,可早作打算。”
“是。”
又一日过去,长安街上的热闹依旧,丝毫无法侵扰到将军府的某位只顾着吃的人。
聂凡捏着一纸书信,负手信步进了王府。府中的侍卫见了他都给他抱拳行礼,他挥了挥手一一都免了。入了书房,且看得宋泽气定神闲单手支着下巴看着书,他好奇,伸手抽了那本书看了看:“异国志?”
宋泽抬头,点了点头。
聂凡狐疑地看着宋泽,道:“你什么时候堕落到看这种鬼怪闻录了?”
宋泽将他手中的书拿回手上,不紧不慢道:“最近。”
聂凡瞅瞅宋泽那张脸,摸了摸下巴,突然“啊”了一声,恍然大悟:“能让你看这种书的,想必与邵家的那位有关。”
宋泽赏了他一个赞许的表情,看来心情的确是很好的。
聂凡坐了下来,靠在椅子上望着宋泽道:“那姑娘的口味真是奇怪,帝都没几个正常的官家千金看这种书的。难道说,在边关长大的人,胆子都有些大?”他嘀咕着,继续道,“昨日她在太后素宴上放出的那番话你可知道了?她的檀郎万万是不许纳妾的,当着太后的面还敢这么说,她胆子真是不小。”
“她胆子一直都挺大的。”宋泽侧靠在椅子上,将书给合上,瞟了眼聂凡道,“你过来不止是为了说她的事吧?”
“那是自然的,喏,秦州和凉州那边都传了消息来。”聂凡把手中的信丢到书案上,眸波微转道,“这几日,我也将你那两个侄子的事摸了摸。阿泽,这次,我们怕是得早些做防范了。”
宋泽拿过书案上的信,抽出来看了看。凉州的前任太守和秦州的现任太守近两个月的活动明细,极其相似。做假账的,调度公家钱财打造兵器的……这桩桩件件,若直接呈到梁帝面前,怕是能够掀起官场上的腥风血雨。
聂凡在一旁唠叨:“宋颖那厮在秦州大造兵器,又往东北派了不少暗桩,我们的人跟丢了,现在还弄不清楚他的动机。昨日在朝中,我听闻有人给圣上吹了吹风,说什么边关太平,兵权可以回收了。想来,他们是把主意打到你身上来了。如今席家、谢家、安家、傅家,方家,五大家族分庭抗礼,宋颖就占了其中三家,势力可谓是蒸蒸日上。”
宋泽将目光从心中抽出,看了聂凡一眼。
聂凡又道:“你别这么看着我,你这小命,我这小命,全都仰仗你手中的兵权。若你的兵权丢了,我们如今这闲散职位可就没了。现在你得给我想想,你那小侄子宋颖究竟几个意思。他是想与你慢慢下棋,还是想直接将你的军了?”
“武义侯原本往凉州举荐的人,换了几个?”
“三个。”
“我们在东北布的人,可有损失?”
“损了将近一半。”聂凡说着,一脸无奈,“宋颖那小子,面上看着倒是挺和善的,下起手来却是不软。我一直知道他野心不小,没想到这般大。在圣上眼皮底下往各州安插亲信,如今还有点同先齐的人走在一起的迹象,他、这是要搞事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