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早朝,伤势好了大半的梅少容出现在朝堂上,皇上问了些遇刺那日之事,大抵跟东丹寒啸所说差不多,也就没再多问。
不过,关于派羽林军守卫靖衣侯府一事,梅少容婉转地表示不必如此劳师动众,却被皇上轻描淡写地挡回,他亦不再多说。
下朝之后,群臣各自散去,东丹寒啸紧走几步,几乎是毫无声息地出现在梅少容身后,一把扣住他右臂,“侯爷留步。”
梅少容背对着东丹寒啸的脸容没有什么变化,身体亦不曾有丝毫震颤,但唇角却抿了抿,回身道,“王爷有何吩咐?”
东丹寒啸既是有意试探,又怎会客气,手上暗加几分力道,要把掌中这略显瘦削的手臂给捏断一样,“本王代冰云向侯爷致歉,望侯爷恕罪。”
“哦?”梅少容面色不变,“王爷有话请说,能先放开臣吗?”
两个男人这样拉拉扯扯,状似亲密,成何体统。
“得罪了,”东丹寒啸松手,很自然地退开一步,“昨晚玉宵宫有刺客,目标是冰云。”
“竟有这等事?”梅少容面露震惊之色,丝毫不似作假,“王妃可曾伤到?”
“不曾,多谢侯爷挂念,”东丹寒啸淡然一笑,“不过冰云在反抗之时,将侯爷所送金钗刺中刺客,故而遗失,冰云自知辜负了侯爷一番心意,心中过意不去,拜托本王向侯爷说声抱歉。”
“原来是为此事,”梅少容展颜道,“王爷有心了,还有王妃也言重了,臣不过送上小小薄礼,以贺王妃大婚,也不是值钱的东西,丢了便丢了,不妨事。”
“多谢侯爷体谅,本王代冰云谢过侯爷,”东丹寒啸微一欠身,“侯爷请。”
“王爷请。”梅少容抬手施礼,动作自然流畅,毫无不适样。
看他走远,庄靖彦现身出来,“王爷是在怀疑靖衣侯?”
“不是怀疑,”东丹寒啸冷了脸容,伸开左手五指,指尖有隐约的血迹,“昨晚之人,就是他。”
“什么?”庄靖彦吃了一惊,“那——”
“不曾抓到他手腕,他不会认,”东丹寒啸转身,“本王要找父皇商议大事,你先回去,保护好王妃。”
“是,王爷。”
御书房内,皇上不等听完,已猛地起身,“当真?!”
“照现在来看,不会假,”东丹寒啸很是沉得住气,“父皇,儿臣是在担心,羌若国余孽怕是要起事造反,而他们最先要做的,就是救出羌若国国君和妃子,以免有后顾之忧。”
皇上一阵心浮气躁,来回踱着步子,“万一他们知道羌若国国君和妃早就死了,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来!”
早在羌若国被灭那一年,被俘的羌若国国君和妃子就因为不堪被囚禁的屈辱而自杀,为免引起羌若国子民逆反之心,他们才一直对外严守秘密而已。
“儿臣越想越觉得,靖衣侯最有可疑,”东丹寒啸眼神冷然,“昨晚之事九成九就是他所做,否则何人会如此熟悉皇宫形势,而又能在伤人之后,全身而退。”
除了自小陪他一起在宫中玩耍长大、武功过人的靖衣侯,他想不出还有何人。
皇上怒极冷笑,“朕倒希望是他,那就有足够的理由将他除去,免得养虎为患,让朕这么多年寝食难安!”
他果然早有除去梅少容之心,只是一直在等一个契机而已。
谁让梅少容有如此尴尬的身份,尽管在世人眼中,他身上没有半点羌若国人的血液,可造化弄人,怨得了谁。
“但是现在还没有证据,”东丹寒啸皱眉,“若是贸然动手,必会惊动羌若国余孽,若逼急了他们,怕是要累及无辜百姓。”
若在京城起战事,后果不堪设想。
皇上咬牙道,“你的意思怎样?”
东丹寒啸显然已经想好,“还是从昨晚之事入手,儿臣就说冰云指认靖衣侯是行刺她的凶手,儿臣就带冰云去跟靖衣侯当面对质,并验他身上是否有伤,看他如何分辩。”
皇上眼睛一亮,冷酷一笑,“很好。”
他们父子为江山社稷着想,这样做本也无可厚非,然冰云却没他们那般冷酷无情,一听之下,当即摇头,“不要。”
东丹寒啸愕然,“为何?”看冰云这意思,竟是不愿意帮他吗?她不是他的王妃,本该与他同心同进退,不是吗?
冰云面露不忍之色,“王爷,妾身并未认出刺客的样子,怎么去跟靖衣侯当面对质?”
好吧,虽然她在看到刺客的那双眼眸时,百分之九十以上可以肯定他就是靖衣侯。
可是,她不忍心说出来,更百般希望结果不是这样,否则这所有的事,让靖衣侯如何担得起来?
“靖衣侯身上有伤,就在你说的那个位置,”东丹寒啸眼神冷酷,带着明显的怀疑,“还是说,你想包庇靖衣侯?”
冰云有多在意靖衣侯,他又不是今天才知道,只是为了皇室颜面,他宁愿假作不见,也不想跟冰云闹翻,成为众人笑柄。
“妾身没有!”冰云的心狂跳了了下,“妾身只是、只是不想冤枉好人!”
“是否冤枉了靖衣侯,一试便知!”
话音一落,东丹寒啸扣住冰云手腕,拖了人就走。
“王爷,你这——”
暴君!冰云恨恨地在心里骂,脚下却不由自主地跟上:也许她比东丹寒啸都急着想要知道,靖衣侯到底是不是凶手吧。
但愿不是。
靖衣侯府。
梅少容卷高右手衣袖,丰羽小心地将他伤口处染血的纱布解下,鲜血立时涌了出来。
丰羽恨声道,“可恶的寰王,这算什么!”
“他必已想到是本侯夜闯玉宵宫,所以有意试探。”梅少容微微皱眉,方才被东丹寒啸扣紧了伤口,钻心的痛几乎令他失色,若再多耽搁一会,必定露出破绽。
丰羽将沾了药的棉纱压住还在冒血的伤口,微微用力。
疼痛之下,梅少容本能地想要抽手。
“侯爷别动!”丰羽赶紧叫,按住他的手,“这伤口要再不止血,侯爷这条胳膊会废掉的。”
眼前一片血红,梅少容厌恶地皱眉,别过脸去。不管他有多少事瞒着冰云,但至少有一样他没有说谎,那就是他也讨厌杀戮,讨厌流血,很讨厌!
“侯爷,不是属下多嘴,侯爷昨晚真不该去玉宵宫,这太危险了!”等血止住,丰羽拿了药瓶,将药粉均匀地洒在那个伤口上,再拿过纱布来包扎。“大豹他们若知道侯爷受伤,还不知道多着急!”
梅少容似乎未听到他的话,忽地想起一事,一把抽掉丰羽手中的纱布,“等等!”
什么?丰羽一愣,不解其意。
梅少容起身,“去拿剑来,跟本侯过过招。”
“啊?”丰羽怀疑自己听错了,“过、过招?”侯爷都伤成这样了,还过招,什么意思?
梅少容浅淡一笑,“你我闲来无事,不是经常过招吗?刀剑无眼,偶尔失手伤到,也不奇怪,是不是?”
丰羽毕竟是聪明人,瞬间明白过来,虽面有难色,但仍低头道,“是,侯爷。”
不多时,丰羽取来自己的佩剑,梅少容静静而立,淡然道,“动手。”
丰羽咬牙,“属下得罪!”话落剑光闪,“哧”一声轻响,剑尖入肉,深可入骨。
梅少容闭了闭眼睛,感觉原本小小的伤口被生生撕裂,剑起血飞溅,他一个踉跄,坐倒在椅子上。
“侯爷!”丰羽“唰”一下将剑还鞘,过去扶他。
“没事,”梅少容惨白了脸色,“戏要做足,否则瞒不过寰王……替本侯包扎。”
“是,侯爷。”
不出两个时辰,梅少容正在房中休息之时,门外响起通传声,“寰王到!寰王妃到!”
梅少容條地睁开眼睛,暗道一声果然来了,而后整衣敛容,打开门出来,“臣参见王爷。”
东丹寒啸看一眼他惨白的脸容,冷声道,“靖衣侯,你可知罪?”
此语一出,满院皆惊,却谁都不曾开口,安静得可怕。
冰云只在一开始匆匆看了靖衣侯一眼,随即微微低下头,心狂跳不停。
梅少容抬手阻止丰羽,淡然摇头,“臣愚钝,王爷请明示。”
“好,本王就给你明示,”东丹寒啸上前两步,目光炯炯,“王妃已向父皇言明,昨晚入玉宵宫挟持她之人,就是你。”
我没有!冰云猛地抬头,满眼惊慌,对着梅少容摇头:我没这么说,我没有!
丰羽暗吃一惊,手中剑悄悄递出,若是情况不对,立刻出手。
因早料到东丹寒啸疑心自己,梅少容神色不变,更是连看都不看冰云一眼,“是王妃指认臣,还是王爷认定是臣?”
“好个牙尖嘴利的靖衣侯!”东丹寒啸冷笑,“王妃伤了那名刺客右臂,就是这里!”
话音未落,他闪电般伸手,五指如钩,抓紧了梅少容右臂。因为笃定他会反抗,故而这一出手,东丹寒啸并未留情。
然梅少容却仍是静立不动,任由东丹寒啸捏紧了手臂上的伤口,鲜血顺着他指尖流下,一滴一滴的,落向地面。
不要,别伤害他!冰云大急,猛地迈出一步,却又百般顾忌地退了回来:如此情景之下,她实不宜跟靖衣侯太过亲密,否则就是在打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