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少容如此温顺,东丹寒啸反有些意外,“不做辩解吗?”
“王妃既然指认臣,臣还有何话说。”梅少容微做挣扎,“王爷,可以放开臣吗?”他不喜与人亲近,更何况如今钳制住他的,还是当今寰王,是一名男子,想起幼时两人相伴读书、骑射之时的情景,再看看今日的剑拔弩张,两相对峙,叫人情何以堪。
东丹寒啸眼底一片冷酷,非但不松手,反而加了两分力道,“侯爷这意思,是认罪了?”话是如此问,他眼底却一片沉痛,他虽从不曾明说,却也如冰云一样,多么不希望凶手就是梅少容!
“臣无罪,”梅少容放弃反抗,不惊不惧,“臣没做过的事,不会认。”
“好,”东丹寒啸冷笑一声,“本王看你认不认!”他一把撕开梅少容衣袖,手指连动,将那染血的纱布生生撕下。
伤口重新裂了开来,鲜血汩汩而出,激痛之下,梅少容脸色泛白,轻咬嘴唇,斜了眼眸看过去,“王爷就认定是臣所做?”
东丹寒啸皱眉,一时无言:这个伤口一看便是为剑所伤,与金钗所造成的伤口根本不符,难道……是他和父皇想错了?
冰云本就医术高明,一看这伤口就知道不对,立刻大大松了一口气,后背却是一阵发冷,原来不知不觉间,她竟已出了一身冷汗。饶是她和东丹寒啸都不是笨人,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到,梅少容为了过眼前这一关,竟不惜自伤,绝决至此。
“王爷可看清楚了?”梅少容眼神浅浅淡淡,一个用力抽回手来,“现在,还怀疑臣吗?”
东丹寒啸盯紧了他的眼眸,须叟突然一笑,“如此看来,定是冰云认错了人,本王也是奉皇上之命前来查验一番,让侯爷受惊了,却不知侯爷这臂上之伤,所为何来?”
果然有此一问。丰羽暗暗冷笑,眼中隐有得色,要不是侯爷机智,早做好准备,只怕要应付寰王,不是那么容易。
“臣昨日与下属过招,被其失手误伤,不碍事的。”梅少容答得气定神闲,全无破绽。
“原来如此。”东丹寒啸点头,不说信,也不说不信。
梅少容将手负于身后,微一低头,“既然臣的嫌疑解除,那王爷是不是该回宫向皇上复命,好还臣清白?”
好直白的逐客令。东丹寒啸扬眉,“既如此,本王就不打扰侯爷养伤,告辞。”
“恭送王爷。”
冰云身体微晃了一下,这才稳住步子,担忧地看了梅少容一眼,随后跟上。
出了侯府大门,冰云才发现一件事:东丹寒啸是要她来跟梅少容对质,怎的从头到尾,她连一个字都没有说!
东丹寒啸前脚一走,丰羽立刻眼露杀机,“侯爷,皇上已然起疑,怕是不能再拖了!”
“本侯知道,”梅少容低垂着右臂,一任鲜血顺着指尖滴落,“这种事不会只有一次,大军只怕很快会包围侯府。”
“那怎么办!”丰羽咬牙,“不如,反了算了!”
“不行!”梅少容眼神一寒,“现在起事太过仓促,只是让兄弟们去送死!,何况父皇母妃还在他们手中,若到时他们以此为要挟,你要本侯从是不从?”
丰羽一愣,只觉得恨极,来回踱着步子,实也想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那,侯爷打算如何做?”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梅少容略一思索,果然命令道,“你和丰翼即刻通知各分部兄弟,悄悄出京,如今这情形,保存实力要紧。”
丰羽自是百般不甘心,可到了眼前这一步,也实在无法可想,只能隐忍着应了,匆匆出府而去。
马车上,冰云低着头不说话,明显是在生气。
“怎么,心疼了?”突兀的问话,冰冷的语气,东丹寒啸的怒气也相当明显。
冰云瞄他一眼,接着移开视线,“妾身不敢,王爷英明睿智,出手果断,妾身佩服。”
你——东丹寒啸怒不可遏,“安陵冰云,你的心究竟向着谁?!”
他的王妃,皇家的儿媳,不与他一心就罢了,还总替他们的敌人说话,她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妾身帮理不帮亲,”冰云冷笑,“再说,王爷稀罕妾身的心里有谁吗?”
东丹寒啸一时失言,重得地哼了一声,扭过脸去,“本王同样对事不对人,如果今日被怀疑之人不是靖衣侯,而是别人,本王一样不会心慈手软!”
可恶,我为什么要向她解释,反正她又不会在乎!
心慈手软吗?冰云一怔,想到沐临风之方,对为君者来说,心软是大忌。也许站在东丹寒啸的立场上,他是没有做错,但是……
冰云幽幽一叹,心头有些发堵,“王爷恕罪,妾身只是觉得靖衣侯不像歹人,妾身失礼,王爷莫怪。”
这么快就认错?东丹寒啸被闪了一下,也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主,如何还板得住脸,只能轻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得了便宜还卖乖。冰云哭笑不得,才要调侃他几句,却听马儿一声长鸣,生生停了下来!
“什么事?!”东丹寒啸眼神一凛,挑帘问道。
然就在这时候,“唰”一声,破空声随风而至,一枝羽箭以闪电般的速度往他面门而来!
虽然事出意外,东丹寒啸却是虽惊不乱,手指一弹,羽箭当空折断两断,掉落地面。
“有刺客!”
“保护王爷王妃!”
侍卫顿时一片忙乱,将马车护在中央。
几乎是同时,漫天羽箭呼啸而来,根本让人躲避不得。东丹寒啸今日上靖衣侯府,本为投石问路,所以并未带多少人,不出片刻间,侍卫已纷纷中箭倒下,翻滚哀号。
今日一行,也是东丹寒啸求胜心切,太过失算。
冰云愣愣看着这一突变,脑子里一片空白。
东丹寒啸眸中怒气尽现,冷声吩咐冰云,“留在车上。”接着挑帘,飞身而出,落地时衣袂翻飞,如同神人天降,凛然不可侵犯。
悉悉索索间,二十几名黑衣蒙面人悄然现身,个个目中含恨,要把东丹寒啸生吞活剥一样。
东丹寒啸冷然开口,“羌若国余孽?”
其实不用问,除了羌若国人,谁会对他有如此大的仇恨。
众人不答,挥剑杀上,能生擒东丹寒啸以要挟东丹天极就范是最好,如果不能,那就杀了他,同样不会让皇室好过!
“王爷小心!”冰云心跳如擂鼓,攀着车辕就要下来。
笨蛋,留在车上!东丹寒啸又惊又怒,却是分身不得。这辆马车看似普通,实为精钢与实木打造,很是坚硬,普通利器也损坏不得。
冰云不会武功,留在车上还能相对安全些,若是下车,岂非死路一条。
眼看冰云就要身隐险境,东丹寒啸顾不上多想,右手中指一弹,一缕强劲的指风击中马屁股,马儿吃痛,撒开四蹄狂奔出去。
“啊呀——”冰云惊叫一声,身体失去平衡,狠狠摔进马车里。“停下,停下!”
马车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冰云身不由己地左摇右晃,脑袋晕眩不说,都快吐出来了!
“停下!停下!”冰云大声咒骂,“该死的,我让你停下,你听到没有!”
马儿却只顾狂奔,也不管前面是个什么情况,就算是万丈悬崖,估计它也会照路不误。
我命休矣!冰云哀叹,干脆放弃挣扎,闭起了眼睛。就是不知道,如果这般死去,灵魂会不会穿回原来的身体里面?
谁料就在这时,两道人影以同样的快的速度向马车飞进,其中一个飞身跃上马背,狠狠一拉缰绳,“吁——”
马儿嘶声长鸣,慢慢停了下来。
一切静止的刹那,冰云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身体一软,昏了过去。
黑衣人似乎冷笑了两声,像拎麻袋一样把冰云扛上肩,飞身跳下马车急奔而去。
另一名黑衣人则泄愤似地对着马车击出一掌,精钢打造的马车虽未四分五裂,却也轰然倒地,刹时尘埃飞扬。
东丹寒啸的武功向来高绝,一人对抗十几名黑衣人却也是险象环生,等到他带着伤击退所有人时,周围突然就安静下去,安静得可怕。
糟了!想到冰云,他脸色一变,顾不上许多,返身向着冰云离开的方向飞奔而去。
然终究是晚了一步,看着严重变形的马车和不断喷着鼻息的马儿,东丹寒啸握紧拳,铁青了脸色。
冰云再醒过来的时候,眼前一片漆黑,她吓了一跳:难道我眼睛看不见了?
这一念头才起,耳边就传来轻响,她立刻转身声音传来的方向,警惕地喝问,“谁?”
“王妃受惊了,”来人语带调侃,“什么都看不见,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恐惧、绝望的感觉如何?”
冰云定定神,缓缓问道,“丰翼?”
丰翼一愣,倒是有几分佩服冰云的镇定,“王妃好耳力。”说着话他上前一步,解开冰云脸上的黑布。
四周的光线很昏暗,所以冰云在睁开眼睛的时候,并未觉得难受,只是这样被反绑着双手,双腿也被并着绑在一起的姿势非常不舒服,让她很恼火。
“丰翼,你这是什么意思?”
“是要以其人之道,还至其人之身的意思。”丰翼有些洋洋自得,甩着手上的布巾,气定神闲。
冰云大眼睛眨了眨,约略猜到几分,“你们是想拿我逼王爷就范?”
这算盘打得,忒也失败。东丹寒啸有多不待见她,京城谁人不知, 这一招会有用才怪。
“对,”丰翼答得很痛快,却是咬牙切齿的,“可恶的寰王,我们的大事差一点就毁在他手上,他不为此付出代价怎么行!”
“是你们太过异想天开!”冰云大吼,“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国亡了就是亡了——”
等等!
话到这里冰云猛地想起一件事,“真的是你们做的?”
就是说,靖衣侯真的是羌若国人,所有一切都是他暗中指使,目的只为复国?
丰翼冷笑,眼神狂傲,“你说呢?”
天哪!冰云重重倚上墙壁,呼吸瞬间变得急促:怎么会这样!枉她还一直替靖衣侯开脱,原来根本就是她太天真,太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