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望着眼前烛火,脸上笑容温和,眼神却锐利,让人身上发冷。盯着烛火看了一会,他抬手,手掌心划过火焰,再划回来。
“你没有事情做吗,到本宫这里来躲清闲。”月皇后轻啜一口茶,姿态优雅,如同骄傲的凤凰。
太子笑一声,似乎相当苦恼,“三弟如今风头正盛,群臣恨不得跪到他面前,舔他鞋子,他们眼里哪还有儿臣这个太子,儿臣不到母后这里躲清闲,难道出去让人家笑话吗?”
他这话说的,倒也不是太夸张,自从东丹寒啸得胜归来,惯会看眉眼高低的群臣自然是极尽巴结之能事,纷纷上华阳宫拜会,送上珍奇古玩,补品补药之类,以示庆贺之意。
自然,另一层意思就是,东丹寒啸如今更得皇上宠爱,若是对了他的眼,让他在皇上面前替自己美言几句,便可受用终生。这几日群臣的动作是有些大,越发显得太子的东宫冷冷清清,门可罗雀。
“你还有脸说,”月皇后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骂到太子脸上去,“当初是谁拍着胸脯说寰王有去无回的?不是说扣住粮草,就等于扼住大军的咽喉,只等你去力挽狂澜的吗,如今倒好,失算了是不是?”
原来粮草迟迟未到前线一事,果然是太子所为,他打的居然是这般主意!亏得东丹天极听到关于此事的禀报,还将运粮官狠狠责罚了一通,如今一看,却是冤枉了人了。
被骂得如此难听,太子也不以为意,仍旧笑颜不改,“这也不能怪儿臣,儿臣哪里知道,寰王妃居然会有如此本事,三弟如有神助,想不赢都难呢。”
说到这里,月皇后脸色一正,放下茶碗,“本宫一直在奇怪,安陵冰云痴傻了十几年,何以一朝清醒,居然如此厉害,这当中有什么蹊跷吗?”
按照常理来推断,一个痴傻了十几年的人就算清醒过来,也断不可能会那么多,像这医术,哪里是朝夕之间能够学成的,难道她有什么奇遇,或者之前的痴傻根本就是装的吗?
就算她再聪明,也绝计想不到,此冰云非彼冰云,自然怎么想也想不通了。
“儿臣也想过,不过看来除了三弟他们,旁人是不会知道的,”太子揉了下眉心,将身体放松,修长的双腿交叠到一处,居然还能如此悠闲,“不过如今三弟声誉如日中天,儿臣就快给他比下去喽,说什么也没用。”
月皇后狠狠瞪他一眼,“少说丧气话,你甘心被寰王取而代之,那本宫也不再管你。”
太子赶紧陪上一脸的笑,过去抱着她一条胳膊,“母后这是吓唬儿臣,儿臣怎会让三弟抢了太子之位去,母后放心,儿臣一直看着他呢,绝对不会如了他的愿。”
月皇后冷哼一声,甩开他的手,“好生坐着,若让你父皇看到,成何体统!对了,贺兰奇俊突然回京,是怎么一回事?”
“儿臣不知,”太子摇头,坐回桌边去,“那贺兰奇俊一向阴阳怪气,儿臣瞧着他便不舒服,平时少有交集。”
月皇后思虑一会,也就微一颔首,“多注意些朝中动静,至于寰王那里,由得群臣闹去,闹过了再让他们知道知道,谁才是月宛国真正的主子!”
“是,母后。”
夜弥国国主夜阑歌病重不治,大去之后其子嗣经过一番大战,最终一帮朝臣扶了个懦弱无主见的皇子继承了皇位,为保国家太平,再加上才吃了那么大的败仗,又有什么底气拒绝和谈。
于是,很顺理成章的,他们派了和谈使前来,同月宛国进行和谈,最终签订盟约,互不侵犯,和平共处,可谓皆大欢喜。
而不可避免的,冰云被传为神话,都说她是神女转世,有她在,月宛国便可永世安康。慢慢的,她是乌离国公主的事也人尽皆知,都想当然地以为她会解读乌摩经文,皇室取得宝藏已是必然。
不管真假,这些话是越传越玄,传到后来,已成漫天之势,华阳宫中的冰云却还浑然不知,一派悠然自得。
“王妃还是觉得累吗,不如回屋躺着?”卉儿侍候在一旁,瞧着冰云眯着眼想睡,便出声提醒。
隔了一会,冰云闷声答,“不用,晒晒太阳就好。”也许是突然从战场上回到宫中,环境的改变让她无法适应,这两天身上总没有力气,昏昏欲睡,吓得她以为又是沐临风搞的鬼,把人逮住问了一通,得知并未被下药,这才放下心来。
对了!想到沐临风,她突然来了精神,“腾”一下坐起身体,大叫一声,“沐临风!”
沐临风其实就在一旁侍候着,被这一嗓子叫得打个哆嗦,赶紧上前道,“王妃有何吩咐?”
冰云瞪了他一眼,起身进屋,“跟我进来,卉儿,你不准偷听。”
卉儿哭笑不得,赶紧应声,“是,奴婢去给王妃炖燕窝去。”
等关上房门,冰云劈头就问,“沐临风,你老实跟我说,我体内的力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难道只有危急关头,她的力量才会被激发吗,反正回来这几日,她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沐临风脸色有点泛白,想了一会,突然打开门出去。
诶?冰云一愣,“沐临风?”
沐临风加快脚步到了后院,估计是回了自己房间,不大会儿又回来,手里拿了一本泛黄的册子递过去,“王妃请看。”
冰云诧异地看他一眼,然后接了过来,还好,这上面的字迹比较正常,她都是认得的,皮面上写了四个字,“镜花水月?”
“是,”沐临风点头,目光中满是崇敬之意,“这是乌离国皇室世代相传的神功,唯皇室中人可以修炼,云镜公主生前练至第五重,便不再修习,故慧眼未开,无法解读乌摩经文。”
冰云听的一头雾水,“等一下!这功夫和乌摩经文有什么关系?云镜公主为何练到第五重就不练了?”
沐临风脸上微红,似乎有些尴尬,“因为练此神功,需保持童子之身,否则便会破功,之后若再想修炼,困难会增加一倍。云镜公主那时遇到安陵侯,对其一见钟情,为了嫁给她,甚至不惜散去辛苦修练得来的功力,就为与他长相厮首。”
冰云无辜而又茫然地看着他,还是没听懂。
沐临风抿抿唇,“是这样的,王妃,乌离国皇室虽然能解读乌摩经文,但并非人人都可以,还得机缘巧合才成。”
因为只有练成镜花水月神功,灵台才能一片清明,参得透乌摩经文,找出其中玄机。可云镜公主的意愿显然也并不在此,故那次与安陵轩鹤相遇之后,就越发不愿去找什么宝藏,硬是嫁给了安陵轩鹤。在这一点上来说,她们母女还真是挺像的。
冰云瞪着他,心里想到了什么,但不敢轻易说出来,“那、那你的意思,我、我是因为练了这个,才——”
“是,”沐临风点头,眼神深隧,“王妃打开它看看。”
冰云心跳如擂鼓,好一会儿才敢低下头,打开第一页,一行熟悉的字映入眼帘,“意念之道,心法成纲——”
啪一声,小册子掉到桌面,她也跟着一晃荡,跌坐到椅子上。“这是——”
“很熟悉是吗,”沐临风苦笑一声,“这就是镜花水月神功的总纲心法,是我从王妃四岁起,就一直在夜深之时说给王妃听的口诀。”
为让冰云能够心无旁骛地练功,也为不让人注意到她,沐临风给她下了药,让她痴傻,但灵台却又保有一丝清明,每逢深夜,他都会在她耳边念诵心法,并助她呼吸吐纳,修习此功,这一练就是十几年。
这些年来,冰云体内已经蕴含了惊人的力量,只不过因为没有最后大成,而她也不懂得运用,所以平时感觉不到而已。
“天哪,”冰云呻、吟一声,快要晕过去了,“原来、原来那不是梦,是你!”枉她一直以为,那个如附骨之蛆一样的声音是她的恶梦,有好几次从恶梦当中醒来,都会出一身冷汗,原来是他!不过这也刚好解释了,为何每次她从恶梦中惊醒,沐临风都会在了,原来根本就是他不让她安生嘛。
“是,属下也是没有办法,所以才不得不这么做,”沐临风低下头,满脸愧色,“可属下没想到,王妃一朝清醒,就再也听不进这心法去,属下虽急,却也知道王妃一直排斥这件事,便不曾提起。”
如果不是冰云在战场上激发了体内力量,如今又问起的话,他恐怕还是不会说的吧。
冰云呆呆坐着,都反应不过来,“我、我什么时候说过要练这个啊,你、你干嘛自做主张?”
她又不是真正的安陵冰云,从来没拿自己当公主,她只想陪伴在王爷身边,好好过日子就好,练的什么神功,吃饱撑的吗?
沐临风脸色变了变,尽管早知道冰云会这么说,他还是觉得失望和生气,“王妃是乌离国公主,你不练此功怎么行?何况只有练成神功,你才能开慧眼,驾驭神剑‘杀破狼’——”
“我要驾驭它干什么,我又没想杀人!”冰云也怒了,怎么说他都不明白,成心的是不是。
沐临风被噎了一下,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
“啊,还有,”冰云又想到一件事,“你方才说云镜公主为了嫁给安陵候,散去了辛苦修练来的功力,是怎么说?会这种功夫,就不能嫁人吗?”还是说这种功夫会对夫君造成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