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家三少君,快过来啊,我家公子在这里……”
随着小男奴的呼唤,韩瑾果真看到在另一处稍密的竹林之中有看到一抹纤秀的男儿身影。
她立即随众人过去,却见李绽不知何时脱下了自己的丝质外袍,已将其撕裂成了荆状之条,又将两边端口打结系在了两根略有成人拳头大小的竹杆两畔,看这架式,完全倒有自寻了断之心啊。
“公子,你这是干啥啊?”小男奴哭得泪眼婆娑的询问,连言语都有些不清醒了。
当事人却一副厌世之态的看着四周,淡淡道:“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韩瑾走过去,二话不说,便把要死不活的对方狠狠往身畔一拽,怒然松手,使得对方身子一个踉跄,直接撞在了一处竹桩上。
她这样做法倒也不是粗鲁,她只是想通过这样的手段让对方能清醒一些。
“怎么?想死?古人常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就这样轻易死了,你有问过你父母亲同意没有?”
李绽听罢,只是无力扬起唇笑,笑得极为苍白无力道:“若我爹娘知道我的身体已遭凌辱,怕是巴不得我如此了断自己罢了,以免活着,丢人现眼。”
说完,李绽更是无颜多看韩瑾一眼,这一刻,只想用死解决。
“公子,真的没有,你无何不信啊?”小男奴着急得跪在地上哀求,也不见对方有何转动的心思。
“凌辱?谁凌辱你了?你是小看我的本事,还是非想害死自己啊?”
韩瑾不耐烦的话语,瞬间犹如一盏明灯一样在李绽眼前敞亮了片刻,不过片刻,李绽又淡然苦笑道:“你在安慰我吗?”
“我为什么安慰你?事实就是如此。”
听着韩瑾坦然而没有半点捏造的话语,李绽认为她不像是说谎,可是又觉得事情完全没有这么简单。这淫贼合欢子采花无数,没有一次失败。而自己迷昏掳来,估计已民遭毒手。眼下他们会这么说,无非是想打消他自杀的念头。明知众人好心,可越是这般,李绽越觉无颜面对世人。
当初,他那般对待韩瑾,将她视若草芥,如今……她已翻身成主,近日来她如蒙尘之珠被人拭尽残灰,散发着令人着迷的光芒。他初才得知,眼前的这个女人,已不是当初那个无能懦弱之人可以比拟高攀。曾经,是他自己有眼无珠,被尘灰蒙眼,对之嫌之避之。
现在……说什么已晚……只求在最后见她一刻之际,保全他仅剩的一丝尊严。
发现李绽的神色并没有松懈下来,反而越发悲凄难受,黑羽当下上前一步,俊颜坚毅着道:“李公子,确实如此。你真的没有被淫贼亵渎,你别多想。”
“对啊,我家少君从来不说谎,我也不说谎的。当时我们赶来时,你就上身没穿衣裳,其它还好好的。估计那淫贼还没完全来得及下手,就被我们追过来了。”
听罢子庆的话,李绽的神情略显一丝茫然。
当下,不可思议的朝韩瑾望去,不知为何,在这一刻,他是如此的介意她的目光。
韩瑾目光一如方才的清澈无波,眼里不曾对李绽有一丝同情,也无半点怜悯,只是正视着他道:“你家小男奴在你一出事就发出了呼救,接而我们一听到就赶过来了,你说那合欢子能有下手的机会吗?”
“是啊,公子,你看吧,连韩女君都这样说了,你还不信吗?”
在众人诚挚而口径相同的解说下,李绽脸上终于没有了那种视死如归之心,只是还略显犹豫苍白的看着四周道:“那我的身子……”
“身子又怎么了?”看他还纠葛无比的样子,韩瑾就纳闷的反声询问。
李绽瞬间红了颜,不争气的咬着下红唇盯着地面不语。
韩瑾很想说,这男人究竟又在乱想什么啊?怎么比个女人还女人呢?
好在,小男奴扭捏的上前一步道:“我想我家公子是在担心,方才裸露的上躯,让众人给瞧了过去吧。”
“这有什么?大家都是男儿,你有的,我们都有啊。”子庆爽爽快快的把话说完,片刻间,却发现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一头雾头的韩瑾身上。
韩瑾没想到自己就不小心看了一个男儿的半身裸Ti,而且还是因为救人,会引得这么大的压力。当下挥着衣袖痛快说道:“哎哟,这真没什么。以前见过的多了去,也没见哪个男的要死要活呢,他们甚至还引以为傲呢。”
对啊,若在二十一世纪,哪个女人若是多看一眼男子赤身裸臂,对方定会沾沾自喜,固然觉得他的身材高人一等。
不料,在这个完全相反的世道里,李绽的小男奴却偷笑的来了一句:“以往见三少君如此老实和气,想不到私底下,原来是个如此风流的人儿啊?”
“我……”
瞬间,连子庆和黑羽的神色也为之一变,用一种骇人听闻的表情看着自己,韩瑾这才猛然想起,这比喻,算是吃大亏了。这下好了,在这保守而封建的国度里,虽说是以女为尊,但眼下,她也怕是被他们当成了合欢子一般的人物了。
“咳……那个,我不是那种意思,我就是打个比方,你们别乱想啊。”
韩瑾浅声说,同时不自在的转过身去。目光也不知道该看哪里,只觉得这一瞬间,大家表情都很奇怪。
“也许在韩女君看来无事,可在这羽刹众所周知,男儿娇嫩的身躯只能给自己未来夫人观赏的。一旦哪个女人要是轻易坏了一个男人的名节,轻则女子将其娶回家,重则,就是让那男儿自行了断。”
“呵呵,没那么严重吧?”韩瑾无谓的浅笑,回头却被大家严谨凝重的面容吓出一身冷汗。当下呆滞的看着众人道:“你们不会是让我娶李公子吧?”
此话一出,小男奴和李绽先是一怔,继而纷纷流露出了一丝激动与期盼之色。
其实小男奴相当聪明,就算李绽不曾吐露心思,但他早已看出,公子因退婚之事而耿耿于怀。一开始他以为公子被人退婚只是单纯的不甘与愤恼,后来慢慢观察,他才发现公子已经爱上了韩瑾。因此每每听人提及韩女君的出色,他才闷闷不乐,越发折磨自己的眼无珠。
如今,眼看公子与韩瑾的距离日渐越远,相必二人已是无缘相聚。想不到通过今日之事,老天似有意撮合,那他也就暗中再替自己公子争取一把。
这一刻子庆虽说神色也满是不甘,对于韩瑾要娶李绽,他觉得非常不悦,且不说李公子脾气常人无法忍受,就凭当初他是如何对待嫌弃韩瑾,这就足够了。而如今,三少君却因救他,而意外看了不该看的,眼下局面竟要逼着往事重演,这实在是对三少君不公。
但明知是不公平的,但对于一个男人的尊严与清白来说,子庆也只好默默闭嘴。
而一侧不曾言语的黑羽,也一改闲雅舒适之态,神情微微纠结的看着韩瑾,似乎很是担忧她所要下的决定。
“你们都看着我干嘛?我才刚跟李公子解除婚约这……这算哪门子事儿啊?再说,解决的方案很多啊?未必就是要娶他,你们说是吗?况且,李公子当初百般不愿让我与他的婚事成为现实,如今各自了愿却让这事又纠缠在了一起,实在是恼火啊。”
听罢韩瑾的话, 子庆算是暗自松了口气,却悄悄的打量了李绽一眼,见他神色阴晴不定,没有一丝开怀,心中暗忖,他莫非还不高兴三少君做的决定?
“韩女君,虽说你今天是救了我家公子,可是……你难道不能好人做到底?毕竟你可是第一个看光我们公子身子的人啊!”
子庆一听,这眼下之意倒赖上韩瑾了,一副非要她娶李绽的意思不可。原本对这主仆二人还有一丝同情的他,看着这变了质的场面,不由讽刺道:“我家女君才不是第一个呢,若按你说,非要负责的话,那应该去找淫贼合欢子吧?”
此话一出,立即使得李绽俊颜通红,他羞愤的看远处,似乎极力想摆脱眼前的困境。
小男奴刹那间也急红了眼,无言的瞪着子庆。
韩瑾也觉得子庆方才的话过了,这好不容易才结了痂的伤口,似乎又被他这般不遗余力的揭开了。但想到,对方也是为了自己所言,便没有半点责怪道:“你们都别争了,其实解决的方案很简单。只要我们都将今日看到的别说出去,那天下也没人知道,你们说是不是?”
“说得简单,万一透了风咋办?这可关系到我家公子一生的幸福啊。”小男奴不甘心的回道。
韩瑾却淡笑道:“不会的,再说若因此事将我与你家公子强行拉回曾经各自想要挣脱的姻缘线上,我想他也会不开心的吧?”
“不会的,我家公子为了清白,一定会答应的。”
韩瑾却纳闷的朝李绽望去,见他神色尴尬,表情有种让人掺不透的复杂与巴切。
以他的性格,可不是会将自己婚姻这么大的事情交给这小男奴来多嘴的。眼下,被说到这份上了,他怎么不开口啊?
当初,可是他百般看不起自己,宁可死也不要与自己成亲的,而现在,面临着这样的局面,他怎么不语了呢?
“我看不一定吧,当初你家公子可是用死威胁也不愿与我家三少君结亲的,而现在,局面并不需要谁死谁活,难不成你们倒要用比死还要痛苦的方法来解决吗?李公子,你说对吗?”
子庆绕着弯的话语,明显在暗处将了小男奴一军,小男奴有些词穷的瞪了子庆一眼,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原以为,以李绽的骄傲,定然会高昂的挺起胸脯,直接拒绝。不料,他却无比浅缓的看着韩瑾,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深情眸光看着韩瑾道:“一切由韩少君做主吧。”
韩瑾以为自己眼花,心想这李绽是怎么回事?平日里那清高样子去哪了?让她做主,难道不怕她突然答应这场婚事吗?
若不是局面不由人,她还真想假装答应一下,由此可以看看李绽那气得发绿的脸色。但眼下,她知道还是把事情说清楚好,免得众人都不把她当成正经人,以为她要趁人之危呢。
“我都说了,事情没你们想的那么复杂。只要我们绝口不提今日之事,便不会有人知道。正所谓,大事划小,小事划了,没必要再扯了是吗?”
听罢韩瑾的话,子庆和黑羽皆是一脸笑意的点头赞同。
唯有李绽却是失落一笑,眼底尽显苦涩。
小男奴似乎并不放弃道:“虽说如此,但万一有人泄密怎么办?”
“这样吧,我让他们发誓行了吧?为了让你们严密的保住今日的情形,你们都得把今生认为最珍贵的东西拿出来发誓。”一边说的韩瑾,一边指向身侧的黑羽和子庆。
子庆见韩瑾摆脱了要娶李绽的困扰,当下欢喜的上前一步道:“我先来,黄天在上,厚土为证,我曹子庆对天发誓,若今日我将李绽公子所受害之事宣扬半句出去,此生便不可再遇韩三少君这样的仁厚亲善之主。”
“怎么?子庆,你认为最珍贵的东西,就是遇见我这样一个好的主子吗?”
韩瑾有些纳闷的询问。
子庆点头涩然道:“是啊,我这当下人的,这辈子没有奢求别的,就求能跟一个好的主人,其它,别无所求。”
见他这样说,众人不由皆是沉默了。
而在一侧的李绽更是悔恨自己当初的放纵与任性,竟不知,韩瑾在旁人眼里是如此珍贵,几曾何时,那个少年也一直视他为手中珍宝。而如今……
“好了,到我了。”黑羽踏前一步,神情一如既往的淡雅寡然:“在这世上,我已无父无母,无家可去,算下来,早无什么珍贵之物了。眼前,我便以韩少君收留我的容所做为赌誓吧,若是有所违背,便让我四海漂泊,再无依靠,今生不孤寡为伴吧。”
听到这里,众人心中皆是一酸,同为眼前这个俊美男儿的身世感到凄零可怜。
“我也发个誓,没有你们讲的那么高深,说个实在点的吧,今天我要是将所见说出去,那就让老天惩罚我不得好死吧。反正在我看来,生命是比任何一切都有价值的。只要活着,才是最好的。”
韩瑾的话,又让全场微微变得沉默。大家似乎在思量着生命的意义,又似乎在考量,接下来该说什么。
这时小男奴又打破了沉默道:“韩三少君,不是我们不相信你们,而是……”
“好了,不要再说了。今日之事,韩少君已算仁至义尽。若我李绽再行刁难,那实在是天理不容。韩少君,今天的恩情我李绽一定会铭记在心,希望此生,能有机会回报。”
从未见李绽说出如此深明大义的话,韩瑾不由愣了一下。凝神,仔细打量对方一眼,却见那个粉面公子,不知何时,竟有些男人味了。
当下,礼貌回应道:“不必放在心上,就算是陌生人,我也会伸出援手的。”
言下之意,至少韩瑾没有把他当成陌生人,心中,微微一暖。最终也只能福身一笑,眼中尽是不舍,可天意弄人,他终是错过了这个女子。纵使回头,已是万丈深渊,不复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