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眼睛对上幽深的眸子。
时间在那一刻完全的凝滞。
云霄天终于回过神来,伸手要去拔香雅身上的刀。
“你别动。”香雅吼了一声,“如果你敢动,我就是死也不会跟你离开。”
云霄天住了脚步,骂道:“狼轩,你他妈的是个混蛋。”
穆倾凡后知后觉的闯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
拨开人群进来,吓的后退一步:“呀,小子杀了丫头?小浪子,你怎么不劝劝,怎么能让他们自相残杀呢?”
李浪苦笑,此时说什么都晚了。
茶杯的血慢慢的到了边缘。
“老前辈,够不够?”香雅的声音虚弱。
“够了,够了,够了,够了。”穆倾凡一连说了好几声。
香雅退开一步:“紫衣,把茶杯给他,我们走。”
狼轩怔怔的,没去接。
紫衣有些火,有些恼,有些怒,要强塞进他怀里。李浪点了香雅的穴道给她止血,连忙过来接:“好了,别辜负了小姐的心。”
香雅大大的眼睛里没有悲伤,没有难过,只有平静:“狼轩,以后你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你,我们就是两个陌生人。”
她把刀拔出来,仍在地上,转身就走。无半点留恋。
做人,就要拿得起,放得下。
紫衣跟上去,走在她身后。
云霄天临走还不忘威胁狼轩:“这一刀我记住了,来日定当讨还。”
黑白二鬼跟在他身后离去。
孟巧珍隐在面纱后的脸笑的明媚灿烂,轩哥是她一个人的了。
穆倾凡去配药了,老头子是最想得开的一个人。
走出颜国宫门,天已经蒙蒙亮了。
香雅看着面前开阔的路面,一阵头晕目眩,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困极了,想睡觉。
失血过多的人症状之一就是想睡觉。
“小姐,小姐,你没事儿吧。”紫衣吓的大叫,下意识的找李浪,才想到她们已经离开了,李浪留在狼轩身边,不可能随着她们一起离开。
云霄天扑过去抱住她,唤她的名字:“香雅,香雅。”
黑皮肤女子像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朵天山雪莲还有一支千年人参:“主子,怎么样?我顺手牵羊拿的,那个美人屋子里有很多这东西,我想主子会用得着的。”
云霄天欣慰的笑笑:“很好。”
他们找了家客栈熬了参汤给香雅灌进去,又给她的伤口上了药,缠好绷带。
紫衣的泪水一滴一滴的落在香雅的面上。
香雅抬起胳膊给她拭泪,声音微弱:“傻丫头,哭什么,我又不会死。”
“小姐,紫衣会一直陪着你的,一直,一直。”像是发誓般的重复那两个字。
“我又没赶你走。”香雅笑道,“我啊,不想跟云霄天到云国去,我们藏起来,好不好?”
紫衣脸上有了神采:“玩做迷藏吗?”
“是啊。你去找找这屋子里有什么地方可以藏人的。”
紫衣站起身,兴致勃勃的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香雅看着,心道:“傻丫头,别难过,给你找点事情做。”
紫衣很快找到了能藏人的地儿,一个大大的衣柜,一口装褥子的大箱子。
“小姐,你藏衣柜里,那里地儿大,不会碰着你的伤口。我呢,就缩在箱子里。”
香雅笑道:“好,那我们现在就过去藏好。”
紫衣扶起她,这么一用力,胸口缠着的绷带被红了。紫衣连忙放下她:“小姐,你的伤口,咱们还是不要藏了。”
“没关系。”顺着她的力道坐起身。
门吱呀一声开了:“别动,你那身子骨,你那伤口,还像藏。”黑肤女子走进来。
香雅笑道:“你看,我们还没藏好,就被人发现了。这捉迷藏啊,最怕的就是这事儿了。”
黑肤女子走近了,皱着眉看她崩裂的伤口,沉默着给她重新包扎了一遍。一言不发的转身要走。
香雅裂开嘴笑,叫住了她:“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吧,你们兄妹俩个的故事。”
黑肤女子继续往前走。
“你叫什么名字?你们是双胞胎吗?”香雅继续问道。
黑肤女子仍然没有停下来:“伤口不疼啊,那么多话。”
“别走,说说嘛。”香雅不放弃。
黑肤女子已经走到了门口。
“疼,真的很疼,所以我才要说话,所以我才想听你们说话。真的,听你们说说话就不疼了。所以,请你给我们讲讲你的故事,好吗?”香雅一字一句说的很慢,每一个字都带来一阵疼痛。
黑肤女子关上了门,回过头来,道:“我们兄妹没有名字,没有姓,国主叫我们小黑和小白。”
紫衣听的扑哧一笑:“那叫什么名字,就像是在叫狗或者猪。”
“紫衣,不可胡说。”香雅呵斥道。
紫衣也意识到自己错了:“对不起啊,我没有侮辱你的意思,我就是觉得那不像个名字。”
黑肤女子倒没恼:“没关系,一个没有姓没有名字的人叫什么都无所谓。”
香雅想了一下,道:“那我以后叫黑妹,叫你的兄长白兄,可好?”
黑妹的眼睛忽然一亮,旋即恢复了正常:“无所谓。”
香雅问道:“黑妹,你能跟我说说郑雪柔的事儿吗?她和你们国主是怎么相识的?又是怎么死的?”
黑妹站在门边,并没有靠近:“她跟你长得很像,我就知道这些。”
香雅也不逼她,又问道:“你们兄妹二人是怎么跟的国主呢?”
黑妹的眼睛里流露出不易觉察的痛楚:“我们在街上乞讨,被国主捡回了宫,把我们养大,派了人教我们功夫。”
香雅笑道:“已经都是懂的感恩的人。”
黑妹终于有所动容,往前走了几步,让香雅听起来不那么吃力:“谢谢你。”
香雅脸色苍白,眼皮里已经在打架:“不客气,你跟白兄都是好人。紫衣说话爽直,没什么顾忌,要是有得罪的地方先请你们原谅,这一路上还要承蒙你们多照顾她。”
黑妹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香雅的眼皮已经合在一起了。她昏了过去。
紫衣着急道:“小姐,小姐。”
黑妹的眼底多了一丝敬佩:“让她睡吧,睡着了就不知道痛苦。”
紫衣给她掖好被角,怔怔的坐在床沿上望着香雅。
一天的时间就被她睡了过去,迷迷糊糊的听到有人争吵的声音。
“马上回云国。”
“不行,她的伤这么重,根本就经不起颠簸。”
“云国有珍贵稀有的药材,有医术精湛的太医,能让她好好的养着。在这里,条件这么差,就算她好了,也会落下病根的。”
“不行,我说不行就是不行。”
这是云霄天的声音,香雅禁不住笑了笑,她的声音越发的虚弱:“我真的很想看看云国是个什么样子,你不是说要带我去云国吗?那就现在走吧。我没事儿,能撑得住。”
“你醒了。”云霄天靠过来,喜道。
香雅道:“我们马上离开这里,好不好?”
云霄天迟着,迟疑中带着愤怒:“是不想见到他吗?他对你就这么重要吗?你还是忘不了他吗?”
香雅舔了下干裂的嘴唇:“他是谁?我认识吗?”
云霄天诧异,继而满意的微笑:“好,我现在就带你走。”
马车布置的很舒服,铺着厚厚的褥子,软绵绵的,上面铺着凉席,车内还有一个木桶,桶内盛着冰块。
香雅靠在一块垫子上,靠车厢的一边绑缚了垫子,紫衣靠在她另一边,云霄天坐在她的对面。
马车很大,坐三个人不成问题,但是云霄天的目光一直在她身上转悠,一会问她渴不渴,饿不饿。这让香雅觉得很别扭,索性装睡。
出城的时候,马车停了下来。一番盘问之后,黑妹白兄撩开车帘:“主子,他们要查车内的人。”
瞧了下香雅,迟疑道:“是狼轩。”
香雅仍是闭着眼睛,但却清晰的听到了那两个字,她的睫毛微微颤动,却仍是没有睁开眼。
狼轩已经探进头来:“云国主要走,怎么也不打声招呼?”
云霄天笑道:“走的匆忙,没来及,是我的错。”
狼轩指着香雅:“她是谁?我记得你来的时候只有三个人。”
这才是他的真正目的吧。云霄天看着一动不动的香雅,笑道:“自然是我的女人。”
香雅的手颤了一下,眉头微微的皱起,她有些厌恶这样的称呼。
狼轩沉声道:“我怀疑她是奸细。是你派过来的奸细吗?”
云霄天怒道:“狼轩,你别太过分了,你别以为我云国好欺负。你明知道她不是,你明知道她才刚刚给你心爱的女人贡献了一碗血,差点连命都没有了。你就算不领情,也该凭着良心说话。”
狼轩拧了拧脖子,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要么她留下,要么你们都留下。”
云霄天彻底怒了,正要出去拼个你死我活。胳膊被一只手拉住了,确切的说不是拉,是勉强抓住了他的衣袖。
香雅看向黑妹:“你的剑借我用一下。”
黑妹不知道她要做什么,目光询问似的看向云霄天。
云霄天迟疑。香雅又道:“我说过会跟你去云国,就一定不会失言。”
“给她。”
香雅接过剑,将剑尖对着自己,对上狼轩幽深的眸子:“我留下。我想奸细也不需要活着的,对不对?我把我的尸体留给你。”
“小姐,不要啊。”紫衣抓住剑刃,锋利的剑刃刺破了她的手指,深可见骨。
云霄天使了个眼色给黑妹白兄。两个人一起动手攻向狼轩。云霄天已经跃到车辕上,抖起马缰绳冲向城门。
香雅手里的剑落在地板上:“紫衣,你,你这是何苦。”
马车已经冲出了城。
好在车上药品齐全。香雅把紫衣的两只手裹的像个粽子。
“小姐,疼。”紫衣呲牙裂嘴。
香雅嗔道:“这会知道疼了。以后再不要做这样的傻事儿了,知道吗?”
紫衣笑道:“我想跟小姐同甘共苦嘛。”
香雅和她并排靠在一起,感受着彼此的温暖。狼轩的狠辣她见识过,亲身经历过。现在她很担心黑妹白兄。
马车行到郊外,停下来。
云霄天略带紧张的脸探进来:“以后再不要这样子吓我,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做赌注,知道吗?”他紧张不是因为狼轩,而是因为她差点杀了自己。
香雅笑着道谢,又充满了担忧:“黑妹白兄不会有事儿吧?”
云霄天皱眉:“黑妹白兄?”
“恩,小黑小白不像是对人的称呼,像是阿猫阿狗的名字。”
云霄天笑了:“好,我以后也这么称呼他们。”
“谢谢。”这次是真诚的真心的道谢。
香雅不愿意多说话,多说话让她的伤口越发的疼。额头上渗出汗来。
紫衣拿出手巾给她擦汗,疼的龇牙咧嘴,一阵叫唤:“疼死我了,小姐,你怎么忍得啊。”
云霄天拿过手巾,钻进车内,要给香雅擦汗。
“谢谢。我自己来。”香雅的胳膊搁在他和她之间,虽然没什么力气,但却有效的阻挡了云霄天靠近的动作。
“干嘛对我这么疏离,你都答应跟我了,不是吗?”
香雅纠正他的话:“不是跟你,是跟你去云国。”
云霄天继续混淆:“那有区别吗?”
香雅义正词严:“当然有。跟你是做你的女人,跟你去云国只不过是结伴而行,到了之后你走的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云霄天恼怒,胳膊带了力往前压过去:“你心里还想着他,所以才对我这么疏远,对不对?”
香雅扛不住,胳膊一寸寸往自己的胸口逼近,那样的动作让她皱紧了眉头。胸前的伤口似乎又要裂开了。她的目光是一贯的坚定,坚持。
云霄天突然收回了胳膊,手巾甩在她的脸上:“好,你自己擦。”
手巾上一股淡淡的龙诞香的味道袭进鼻孔,香雅慢慢的将手巾从脸上拿下来:“云国主,你的手巾忘了拿了。”
云霄天正钻出车厢的身子僵硬,他心里的怒意再次迸发出来:“如果是狼轩,你会这么对他吗?”
香雅脸上显出迷惑:“狼轩是谁?我该认识他吗?我对不熟悉的人一向就是这样的。”
为着她脸上的迷惑,云霄天的脸色缓和了一些,伸手拽过手巾,恶狠狠道:“我会让你熟悉我的。”
他钻出车厢,气呼呼的坐在车辕上。酷似雪柔的女子总是让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香雅闭起了眼睛,刚才的一番动作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伤口疼到麻木。
紫衣轻声道:“小姐,你别忍着了,疼就喊出来,就像我这样,喊出来就好了。”
香雅微微摇了摇头,疼的好,疼就不会痛苦,疼就会让她坚强。孟巧珍的病大概会好了吧,他们会幸福快乐的在一起吧。
云霄天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将头贴在车帘上仔细的听着,里面却又没了什么声响,他悻悻的跃下马车,朝着来路张望。算算时间,黑妹白兄也应该能赶上来了吧。
他细细的听了一阵,来时的路安静异常,没有人声,也没有马蹄声。四周是起伏连绵的山脉,时不时的传来几声鸟鸣,给这样的安静增添了几分味道。
相比于颜国的燥热,这条道上就阴凉多了。
马车内传来几声咳嗽,咳嗽的人显然在拼命的压制,发出的不像是咳嗽的声音,倒像是喝水被呛到了。
云霄天再次撩开车帘:“怎么了?”
香雅正揉着自己的喉咙,一双大眼有些无神,脸色苍白的可怕。
紫衣道:“国主,有没有水啊?小姐渴的喉咙都冒烟了。”
“水?”云霄天有些呆怔,这些事情他是从来不操心的,“我,我去找。”
紫衣也怔了一下:“那,那你快点啊。”她完全没意思到她是在对一国之主说话。云霄天大概也没意思到还从来没人这么催促他。
香雅看着,有些想笑,此时的情景倒像是紫衣是主子,云霄天是奴才。
云霄天的脚步越来越远,直到完全听不到了。
香雅朝外张望了一下,左右都是山:“紫衣,你还能走吗?”
紫衣摊了摊手:“我伤到的是手,又不是腿,没问题的。”
“好,那我们这就离开。”香雅说着就要下马车。
紫衣吓了一跳:“小姐,这不行,你的伤。”
香雅笑道:“没关系的,我们已经出了颜国的地界。”她不能指望云霄天会放了她,事实上,这样的念头有都不要有。
紫衣突然讶异了一声:“小姐,有动静,好像是马蹄声。”
香雅的动作顿在那里,他真的认定自己是奸细,死都不肯放过她吗?
马蹄抬起,落下,溅起一阵阵尘土。尘土飞扬,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
紫衣钻出车厢:“小姐,你快坐好,我来驾马车。”
“你的手有伤,哪里能驾车。再说了,你会吗?”香雅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
“额,好像不会。”紫衣试图用胳膊挽住马缰绳,却失败了,“小姐,你把缰绳缠在我的胳膊上,咱们得快走。”
马蹄声越来越近,那尘土朝着她们逼来,似乎要把马车给盖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