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满观没太在意,见她捂着额头,便伸手替她轻轻按压着额角,一边轻声道:“是头晕吗,这样可有舒服一些?”
无暇咬住了嘴唇,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席满观轻轻一笑道:“小懒虫,睡到现在才起身,不会头晕就怪了。”见无暇一直低着头不说话,便有些关切地问道:“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请大夫来看一看?”
无暇忙抬头阻止他,“不要远哥哥,我没事。”
这一抬头,将她因为没睡好而有些苍白的脸色彻底地暴露在了席满观的面前,席满观的眸色微变,立刻就想起是不是昨日姬展瑞和她说了什么才让她晚上没有睡好,可是昨天明明听见他们的笑声了呀?
即便如此,席满观还是斟酌了一下开了口,“无暇,我之前和你说的,你不必急着答复我,我只希望你能开心。”
无暇愣了一下,然后立刻就明白过来,酸涩在瞬间涌上了她的鼻腔,无暇也想起昨日姬展瑞和他说过的话,席满观对她是真的好,好到不愿有丝毫让她为难的地方,有这样一个人对她不离不弃,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至于君子墨,即使他说的话很动人,可是毕竟都已经过去了,如果他真的为了她好,又何必在尘埃落定之后还这样藕断丝连,打扰她的生活?
她要的其实很少,不必轰轰烈烈,也不必世人皆知,她只是希望有个人能哄着她护着她疼着她,对她好而已,生活从来都不必太多的波澜,平平淡淡才是真的。
就像她刚才起身之后,席满观那自然而然地替她揉按额头的动作,似乎有过千万遍一般,默契天成。
想到这里,所以的彷徨和不确定都退散开来,像是挥开了迷雾,她扯着唇角朝他露出一个笑意来,接着道:“这样我就很开心。”
她说的很认真,仰头看着他的眼睛因为初醒而有些朦胧,透着模糊的美感,让席满观心中一动,声音随即有些低哑了起来,“那以后,就一直这样。”
无暇展颜一笑,像是早晨草叶之上的露珠,清新和喜悦扑面而来,她低低地“嗯”了一声。
席满观眼中的喜悦几乎要溢出来,犹豫了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无暇,你的意思是,答应我了吗?”
他眼中的紧张实在太过明显,无暇一眼看透,鼻子有些酸酸的,然后笑着点点头,“是的,我答应了,所以,你该回去准备聘礼了。”
席满观浑身僵硬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在无暇含笑的神情中回过神来,他张张嘴,终于反应过来一般,渐渐地绽放出了一个喜悦的笑意来,平时严肃的脸庞此刻像是盛开的骄阳,俊美而灿烂,耀眼得天地失色。
然后他用力地报了一下无暇,“聘礼早就准备好了,我这就回去带来提亲!”说完也不等无暇回答,整个人风一样地吹拂而去。
“哎……”无暇伸手想要拉住他,他的身影却早已经出了院子了,她无奈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扑哧”笑了起来,将手臂收了回来。
捧着水走到门口的聆雪目瞪口呆地看着席满观反常的样子,此时听见无暇笑了,不由好奇地走进来问道:“姑娘,席将军这是怎么了?”
无暇抿了抿嘴,脸上浮起了绯色,却故作不知地理了理鬓发,微垂的脸庞显露出羞怯的神情,“我怎么知道他怎么了?”停了停又道:“他的事我才不管。”
前一句聆雪还在猜测他们是不是又闹小情绪了,可是无暇那画蛇添足的后一句却让聆雪明白了过来,抿嘴忍住了笑意,聆雪这才道:“姑娘若是不管,那想必席将军更加不会让别人管了。”
无暇的脸一红,随后瞪了她一眼,眼里却是浓浓的羞涩,“你就会胡说,还不过来伺候?”
聆雪嘻嘻一笑,也不反驳,捧着盆过去伺候她梳洗。
却说席满观一路飞奔回将军府,一进门就直接开口道:“去让管家把之前准备好的聘礼都给抬出来!”
他是随口对最近的一个小厮说的,那小厮一愣之后,连忙撒腿跑过去找管家了,而席满观已经直接往库房走过去了。
他正在库房里乱逛着,管家便气喘吁吁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将军。”
席满观蹙着眉头正有些找不着头绪,一见管家来了立刻将他抓过来,“我上次让你准备的聘礼呢?”
管家一愣,然后立刻反应过来道:“因为是将军特意交待的,所以单独放在了另外一个屋里里……”他说着有些迟疑地问道:“将军这是要做什么?”
席满观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既然是聘礼,那能拿来做什么,当然是提亲啊?”
“提亲?!”管家瞪大了眼睛,“不知将军是要去向哪家姑娘提亲?”
“你说呢?”席满观一边往旁边的屋子里走,一边睨了他一眼。
席满观住进姬府的事情京城还有谁不知道?他心悦于珍琳公主的事,也同样人尽皆知,管家心里有数,“珍琳公主答应将军了?”
席满观对他那不确定的语气很是不满,不过心情实在太好,也不和他计较:“当然。”
管家立刻有些无语地拦住他道:“将军,你难道就这么打算去提亲?”
“不然还怎么样?”席满观瞪眼。
管家抚住额头,暗暗翻了个白眼,然后叹道:“我的将军哎,这哪里是能直接去提亲的,不要说珍琳公主是公主,就算是异性的,那也是皇家人了,将军必须要进宫一趟,就算不是公主,那提亲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去的啊,最起码也要挑选一个吉日才行啊!”
席满观的脚步一顿,然后耳根泛起了红色,这才道:“还有呢?”
官家见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思索了一下提议道:“将军在京城之中没有长辈,不如去姬府找姬大人商量一下,也正好可以表示一下对珍琳公主的重视。”
席满观想了想觉得很对,转身就又快步往外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道:“聘礼还要劳烦管家再周全一些,用的东西都需得上品。”
“奴才明白,将军放心。”
席满观奔回了姬府,往姬展瑞那里走了一半,又调头先去了无暇那里,一进门见她正坐在书案边看书,宁静而美好,让他忍不住就微笑。
“你怎么来了?”无暇见他过来,想起之前他离开时候的话,又是甜蜜又是羞恼,忍不住嗔了他一句。
席满观只是微笑,走近她低头咋她鬓边啄了一下道:“我回去才知道需得挑个好日子才能来提亲,所以想和岳父商量一下,先过来看看你,你等着我。”
无暇咬住了嘴唇,眼里满是笑意,却忍着不笑出来,好不容易绷住脸,嗔了一句道:“我可还没嫁给你呢,现在就开始称呼起‘岳父’来了?”
瞪他的那一眼当真是风情无限,惹得席满观心尖一颤,“你可不能反悔,你答应我了的。”
无暇抬头推了推他揽过来的手臂,“这件事还需要和言哥哥说说呢。”
“我知道的,去见过岳父大人就进宫。”
无暇的脸红的不像话,“都什么时候了,用完午膳再进宫吧。”她顿了顿,觉得自己说的实在太过明显,最后还是画蛇添足地说道:“不然只怕会扰了言哥哥用膳。”
本来不明显的意思,反而变得更加明显了。
席满观的脸色柔和如水,含着笑意的目光往铜漏那里扫了一眼,随后道:“马上就要正午了,现在去岳父那里只怕也会扰了他用膳,还不如午膳之后再去找他,就是不知道无暇这里还有没有我的碗筷。”
无暇本来就是要留他一起用午膳,只是说的比较含蓄,现在被他这么直白地一说,心里倒是很高兴,握着书册的手指紧了紧,道:“你又不是第一次在这里吃饭了,还问这些做什么?”
话是这么说着,却立刻告知了聆雪,让她多加几样席满观爱吃的菜。
两人黏黏腻腻地用了午膳,又黏糊了一会儿,席满观这才不清不愿地走了,先是去了一趟姬展瑞那里,接着又去了宫中,被夜谨言一顿打趣之后,也没有推辞地应下了赐婚之事。
有了皇上的赐婚,很多程序就可以省下来,比如下聘之前的纳彩和纳吉,直接跳到了下聘那一环节。
夜谨言虽然政务繁忙,但是对于无暇的事情还是不会疏忽的,席满观离开之后他就立刻招来钦天监选了好日子,第二天圣旨就下来了。
经过壬戌之变后沉寂下来的京城又掀起了微澜,虽说无暇与君子墨和离之后,京城中不是没有人想要打无暇的主意,但是那也只是一些急于攀附的自大之人,真正看得清楚的家族早就知道,珍琳公主不再嫁便罢,多是嫁了,那必定是嫁给席将军的,所以说虽然圣旨下得很是突然,但是也在很多人的预料之中。
他们议论的不是这桩婚事,全都将心思花在了贺礼之上,毕竟珍琳公主和席将军可都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壬戌之变之后,没有人敢先出头去试探夜谨言,更没有办法示好逢迎,一个个都要想破脑袋了。
谁知这瞌睡就有枕头来了,如果能趁机向珍琳公主及席将军示好,那不就是变相地向皇上示好?这么一想,原本如同一潭死水的京城立刻活跃了起来。
各大家族的沸沸扬扬,席满观的春风得意,还有姬府的兴高采烈,与之相反的,君府却陷入了诡异的平静,所有的下人都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哪里一个错处就触怒了面色温润眸色冰冷的君子墨。
那晚之后的第二天,君子墨有事去了平州,去的时候心里还是一片压抑不住的喜悦,十来天才能办好的事情让他硬给压成了六天就办好,然后匆匆忙忙地赶回来,可是迎接他的是什么?
君子墨坐在桌边,一杯又一杯地往嘴里灌着酒,动作麻木地重复着,目光僵滞地凝固在桌面上,涣散得没有一个焦点。
“少爷……”
君禄走过来,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君子墨回过神来,闭了闭眼,冷声道:“什么事?”
“是夫人请少爷过去一趟。”
君子墨拿起酒壶的手一停,然后又倒了一杯酒仰头喝下,这才放下酒杯,起身往君夫人那里走去。
“母亲唤我来是有什么事吗?”君子墨一进厅堂,就看见朱姨娘在君夫人旁边坐着,他只当没看到,直接向君夫人询问。
见他的眼神丝毫没有往这边看过来,朱姨娘一直期盼的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君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只当是安慰,然后一脸慈爱地看着君子墨道:“子墨来了,先坐下说。”
等君子墨走近坐下来,君夫人立刻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了浓烈的酒气,想起之前下人的禀报,不由担忧地蹙起了眉头,“子墨,小酌怡情,躲多饮伤身,酒还是少喝一点吧。”
君子墨垂着眼睛,闻言无可无不可地敷衍着点点头,“母亲的教诲孩儿铭记在心,只是我一会还有事情要忙,母亲有什么事就快说吧。”
“你这孩子,”君夫人也不恼,嗔怪地瞪了他一眼道:“再多的事情要忙,也不能太过劳累了,母亲听闻你已经一两个月都是歇在书房里了?”
她这么一说,君子墨哪里还能不明白她的意思,就是在说他许久没有去后院留宿了,再看看低头坐在那里的朱姨娘,心里的烦躁直往上涌,“近来朝中不稳,前些日子皇上又发作了许多朝臣,这样的时候怎么还能顾得上休息?母亲也该知道的才是。”
君夫人听出他语气里的烦躁,声音也更加放柔了下来,“母亲当然也知道你事多很忙,但是正是因为如此,才更加需要纾解,你自来是个不会照顾自己的,还是需要个细心的在你身边母亲才能放心。”
君子墨的呼吸都有些急促几分,心里的不耐和怒火差点压制不住,“我自然会照顾好自己,这些就不劳母亲费心了。”说着站起身来,对低头绞着帕子的朱姨娘呵斥道:“你最好给我安份点,别以为你那们点花花心思没人知道,这次先绕过你,下次再犯可就没这么简单了!”
说完也不顾朱姨娘惊恐的神色和君夫人沉下来的脸色,直接想要往外走。
却被君夫人一声呵斥给叫停了下来,“给我站住!”
君子墨努力忍耐着,脸色阴沉一面,停住了脚步背着她,声音中满是隐忍:“母亲还有什么事?”
君夫人看了一眼朱姨娘,叹了口气道:“你先回去吧。”
朱姨娘张了张嘴,看着君夫人不可抗拒的脸色,终于还是什么都没说,低着头朝两人分别福了一福,便快步走了出去。
而君夫人这才站起来,一边往君子墨这边走,一边道:“子墨,你告诉娘,你到底是在想什么,你这么多日子没有进后院,是不是因为那个姬无暇?”
猛地听见无暇的名字,让君子墨的全身都控制不住地僵住,君夫人却没有注意到,只是继续一个劲地说道:“你自小就是有主意的,娘也帮不上你什么忙,娘也从来不问,因为娘知道你肯定能做的好,只是这一次,娘想问一问,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当时圣上赐婚,你那不情愿的样子只要长眼睛的就能看得出来,后来姬无暇进门了,你对她的不待见整个京城都知道,你洞房花烛夜在外面过可是多少人亲眼看见的?虽然这些都是家丑,按理不该外扬,但是当时你想借机给她下马威将她逼走,所以爹娘都没有阻止你。”
“现在她终于走了,你们和离了,这不是正好吗?她在咱们家里,给咱们惹了多少事?不说府里的事情幸好我没有让她接收,饶是如此她还把微茗的孩子给弄没了,这不提,就单单说朝堂上,你和你爹上上下下有好几次的起复,哪次不是和她相关的?”
“皇上看重她,惯着她,偏偏她和咱们也没亲厚到哪里去,留着她不是谋取福祉了,不带来祸害就是好事的,现在好不容易离咱们远远的了,你又在闹什么脾气?”
“娘也知道,你大约是不甘心,她到底是个公主呢,而且还先去求职和离,现在又要嫁人了,只是既然圣上已经赐婚了,事情都已经定下来了,你也把心思收一收吧,你几个唐兄弟的孩子都已经会走路了,你却还是一个子嗣都没有,母亲也为你着急呢,就是为了子嗣,你也多往后院里面走走吧,你若是觉得两个姨娘不好,娘就做主再给你挑上几个如何?”
说道子嗣,君子墨的身体越发地紧绷起来,他不是没有子嗣,他有的,他曾经有过的,可是却被他的怀疑和伤害给扼杀了,到了现在,他连后悔的力气都没有了。
也许刚开始听着他还在愤怒,可是越听到最后,他就越是无力,到底是他的纵容还是无暇的失败,君夫人对于无暇的离开不仅没有一丝的挽留,反而满满的庆幸,从她口中说出来的,他曾经对无暇的伤害,都是那么理所当然一般。
她却不知道,他有多么悔。
“母亲……”君子墨沙哑地轻唤着,“这些事,你就不必再管了。”
君夫人闻言,原本升起希冀的脸上顿时一片焦色,“你这孩子,娘说了这么多你怎么就听不下去呢,你说你都多大了,到现在两个孩子都没有,你还天天在书房里留宿,都不往后院里走动,你,你,你跟娘说,是不是身体哪里不舒服?”
君子墨一愣,然后忍不住无奈地笑了一笑,接着认真地说道:“我身体没有什么地方不舒服,是我现在还不想要孩子。”
“什么?”君夫人惊呼了起来,指着他的手被气得直抖,“你怎么能这么想,你你……”
君子墨抬手揉了揉胀痛的额角,随即道:“母亲别生气,我只是现在不想要,又没有说不要。”
君夫人眼泪都被气得掉下来了,“那你是什么意思,你说啊,你到底在想什么啊子墨?到底为什么?”
君子墨轻轻地笑了笑道:“因为,我的孩子只能从她的肚子里出来!”
他的声音很轻,可是语气却斩钉截铁,君夫人一愣,下意识地问道:“谁的肚子?”只是话音还没落就已经反应了过来,又是气得心口疼,“你果然是还惦记着她,她到底哪里好了,你以前不是很讨厌她吗,你不是要娶姬无垢吗,反正现在姬无暇已经和离了,娘为你去求娶无垢可好?”
君子墨忍不住嗤笑了一声,将君夫人攥着他袖子的手拽了下来,只装作没看见她祈求又希翼的目光,撇过头去道:“不必了母亲,这件事你真的不必再管了,我走了。”
说完便抬脚大步地离开。
一路上微微养着头,将涌入鼻腔里的酸涩给压抑回去,君子墨看着蓝的没有一丝白云的天空,猛然又想起那一天,她穿着天蓝色的衣裙站在廊下,微风吹拂着她的乌发蓝衣,她浅笑盈盈,岁月静好,安然浅寂。
可是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可是,他真的不甘心,明明那一晚,她还为他流泪,明明她还是爱着他的,却还是选择嫁给席满观。
她为什么会答应,君子墨不是不知道,原本就亲近的两个人不是没有感情的,再加上席满观一直守在她身边,尽心尽力地照顾她,护着她,将她放在手心里爱护,还有姬府之前的变乱,席满观也出了很多力。
无暇就算不是为了报答,那也已经被席满观感动了,何况他们之间原本就有情意呢,即使不是爱情,那也是亲情。
往后她们即使不会过着浓情蜜意的日子,那也会是云淡风轻幸福安然的生活。
他每想起一次,就恨不得时间重来一次,这一次他谁都不要喜欢,只对她一个人动心,只守着她一个人,爱着她护着她,不让任何人伤害她。更加不会让席满观有机会见到她。
可是即使时间不能重来,他也不会放弃,感激不是爱,无暇会后悔的,所以他一定要阻止她!
君子墨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青筋若隐若现,然后他重重地攥了两下,心里也做下了决定。
大婚的时间被定在了两个月后,时间上很是匆忙,原本钦天监算出来的好日子有三个,夜谨言本是想定在半年之后的,毕竟大婚不必其他,有很多琐碎的事情,而且再小的事情都不能疏忽了,不然就是不吉利。
谁知圣旨写好还没下的时候,席满观就早已从钦天监那里得知了这个消息,当天就跑过去和夜谨言说,要定在最近的两个月之后。
夜谨言很是无语地看着他,很是怀疑如果一个月之后有个好日子,那他是不是也就定在一个月之后,“两个月你那边忙的过来吗?还有你大婚了,你的爹娘可过来?”
席满观道:“从下聘到大婚,该准备的我早就准备好了。”
夜谨言默,他还是小看了他的决心了,人家早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把新娘子弄到手了,等于挖好了坑就等无暇跳进去了,他想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忙在心里“呸”了两口,说的好像无暇掉坑里一样,席满观和君子墨不一样,他一定会善待无暇的。
然后又听他道:“我爹娘那边也早就和他们说过了,当时我还不知道能不能娶到无暇的时候,就已经和他们说过了,他们若是能赶过来最好,若是来不及,我是打算先在大越摆酒席,然后带无暇回大炎,再摆酒席。”
“这样……”夜谨言蹙起了眉头,想说如果席家一个都不出现的话可能会让人觉得是对无暇不满意,不过转念一想,就当席满观是招赘的额驸就是了,这样一想,他心里立刻就好上了很多,点点头道:“也好,只要不亏待无暇就行。”
“我定不负于她。”
夜谨言听他说的郑重,一边往御案那边走一边摆摆手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不过若有了万一,朕也不会饶了你。”
说着从桌上翻出了之前赐婚的圣旨扔到了火盆里,然后亲笔又重新写了一份改了时间的,直接交给了他。
席满观紧紧地握着圣旨,脸上松缓了一些,眸中满是笑意。
两个月的时间传到了无暇耳中,让她愣了一下,随即看着手中的红绸,蹙着眉头苦恼了起来,两个月的时间,让她怎么来得及绣嫁衣?
之前嫁给君子墨的时候,因为时间匆忙,嫁衣是绣娘绣好的,实在是她心头的遗憾,所以这一次她打算自己绣的,可是谁料到时间竟然会这么紧迫,她连布料都准备好了,难道又要放弃吗?
席满观走进来的时候就见着她微皱着眉头,一脸怔愣地坐在那里发呆,膝盖上铺着大红的布料,将她的小脸映得一片通红。
“怎么了,在想什么呢?”席满观走过去,伸手抚平了她的眉头。
无暇回过神来见到他,愣了一下似乎想起什么一般,迅速将膝盖上的布料放到了身后,一边抚了抚头发道:“你怎么来了?”
席满观见她羞赧的样子,眸中带笑,面上却是委屈,“无暇这是不愿瞧见我么?”
“没有,可是,大婚之前不是不应见面的么?”见他挨着坐在身侧,无暇的耳根浮起了烫意。
“只前一天不能见面罢了,”席满观说着,余光看见她藏在身后的手在无意识地揉着大红的布料,于是道:“无暇这是要做衣服,是嫁衣么?”
揶揄的语气好像是一把火,将她的脸烧得跟身后的那匹布料一样红,无暇咬了咬嘴唇道:“都怪言哥哥,为什么将日子定得那么近,让我都来不及亲手绣嫁衣!”
席满观身体一僵,随即在心里暗道“皇上你就帮我背一次黑锅吧”,一边还郑重其事地说道:“皇上也是为了咱们好,而且你是镇国公主,按理是要穿着公主的吉服的,只是我觉得那吉服虽然华贵,但是太过繁复厚重,天气有些热,我怕你受不了,所以才特意求了皇上免了这个礼制的。”还十分邀功地捧了自己一把。
果然无暇立刻点点头,“原来如此,”说着又难免郁闷,“可是我来不及绣嫁衣了。”
席满观面色柔和地一笑,随后抬手击掌,门口立刻进来了几个捧着托盘的丫鬟,排成一队走过来,停在了无暇的面前。
托盘之上都是用红色的绸布盖着的,看不见底下放着的是什么东西,无暇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席满观,对上了他鼓励的目光,“去掀开看一看。”
无暇手指一紧,有些期待又有些羞赧,然后起身走过去,掀开了当中的那个托盘。
红绸飘落,只见那托盘上整齐地叠放着的,正是大红色的嫁衣!
虽然只看见了领口和前襟,可是只是这么一部分,就足以想象全貌。
繁复而精致的缠枝莲花纹,点缀金丝、银线,华立而不凌乱,结成梅花形状的盘扣,上面戳着温润的珍珠,却是粉红色的,目之所及的几颗都是一般颜色一般大小,极是罕见。
席满观见她只是看着却不动,忍不住走上前去,伸手捏住两肩,然后手腕轻抖,那嫁衣便飘散开来,丝滑的绸缎水一样地微漾着,层层叠叠的镶边垂落,将裙摆处的彩蝶映衬的活灵活现。
裙裾微扬,广袖垂荡,华贵雅观。
无暇忍不住伸手去触碰着那好似活的一样的鸳鸯,脸上微红,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席满观轻声道:“喜欢吗?”
无暇仰头看了一眼,清晰地看见他眼中的紧张和期待,于是忍不住微微笑了,笑着笑着就落下泪来。
席满观见状忍不住轻叹,碍于有人在场也没放肆,只是道:“去换来让我瞧瞧,我去年就请人做了这嫁衣,只怕现在你身形变了些,若是不合身,也要让绣娘改一改。”
他说去年就让人做了,这话的意思实在太过深远,无暇忍不住瞪了他一眼,随后点点头,让聆雪捧着那嫁衣,便去屏风后面换了来。
席满观却又指了指其他的几个托盘道:“除了头上的凤冠,旁的都试一试吧。”
聆雪和听雪依言捧了进去,无暇一一掀开,脸上却微红了起来,难怪要盖起来了,连小衣和袜子都一应俱全,可算是从里到外都准备齐了的,甚至还有鞋子都备好了,绣着的并蒂莲花,当中的花蕊之上缀着一颗硕大的珍珠,旁边的荷叶上的露珠也是米粒大小的珍珠,看上去实在精致无比。
无暇一件件地穿起来,最后套上了修鞋,觉得整个人都有些不真实,身体僵直着都不敢随便动,还是让聆雪和听雪扶着转过屏风去。
席满观一眼就看见那大红的身影,然后只觉得天地之间除了那一抹红色其他的都变成了黑白,忍不住怔怔地就放下杯子走过去,连茶杯没放好歪倒了都没注意。
“无暇,你真美……”他喃喃地说着,手指在她的侧脸上摩挲着,眼中的惊艳全都变成了浓郁的暗色,似乎是深邃的寒潭中泛着的水波,潋滟而生辉。
聆雪和听雪很有眼色地带着其他人下去了,还特意给两人关上了门。
无暇咬住了嘴唇,道:“现在让你瞧见了,等大婚的时候可就不稀罕了。”
席满观一愣,随即笑了起来,笑着笑着慢慢地低头,近到呼吸相吻,然后他轻轻地含住了她的唇,柔软而甜蜜的滋味似乎是琼浆玉露,让他根本无法摆脱,只想一直沉溺下去,唇齿相依之间,两人似乎都慢慢地醉了,醉到不愿意醒过来。
虽然白日还是能和无暇见面,但是到了晚上,因为姬展瑞的要求,席满观却不能再在姬府留宿了,何况即使事先有了准备,但是毕竟将军府的主子只有他一个,还是有很多事要需要他去忙。
无暇坐在灯下,手里捏着针线,却慢慢地走神了,想起白日里的事,她还是忍不住脸红心跳,视线也看向了摆放嫁衣的衣柜,心里实在甜蜜得无法言喻。
她还要愁着来不及绣嫁衣的时候,他却已经为她准备好了,这样贴心而细心,怎么能让她不欢喜?
她含笑的眉眼在暖黄色的灯火之下越显宁静和祥和,白皙的脸庞似乎笼罩着一层光晕,似乎是回忆一样的色泽。
君子墨站在窗外的黑暗中,透过窗户的细缝看着她唇角甜蜜而幸福的微笑,心里一片钝痛,痛得他全身都忍不住紧绷起来,他多么想看见她这样的笑容,可是现在看到了,他又多么想将这样的笑容打破,只因为,她的笑容不是因为他!
好一会儿,她才重新低头去穿针走线,早已恢复健康的右手十分灵活,那针线在她手中似乎是活的一般,穿梭不停。
席满观将视线放在了她手中的布料上,玄黑的颜色,一看就知道是男子的衣袍,而这个时候,她能给谁做衣裳,除了席满观,还能有谁?
君子墨攥紧了拳头,努力地去回忆着,无暇有没有给他做过衣裳,而结论是,没有!从来没有!
恍惚之间,君子墨甚至有些怀疑,他们真的成亲过吗?那为什么夫妻之间应该有过的事情,他们全都没有呢?
现在回想起来,他甚至有些迷茫地发现,记忆中竟然都没有丝毫美好的回忆,就算是那仅有的几次亲密,他的心里都是藏着其他的目的的,那种不纯粹的复杂,让他都不敢去深想当时无暇脸色的笑意。
那时候的她,如果知道当时他心里的想法,会不会更加恨他?
君子墨的目光微闪,然后终于忍不住推开了窗户纵身跃进去,带起的一阵微风将烛火吹得摇摇晃晃,无暇疑惑地抬头,一眼看见他,被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之后立即戒备地站了起来,撇开视线不去看他,声音淡淡的掺杂着冷意,“你怎么又这样。”
君子墨却没有说话,站在窗边看了她一会儿,视线凝聚在她双手握着的还没做好的衣服上,看得无暇忍不住紧紧地攥住衣料。
他似乎没有感觉到她的不自在一般,慢慢地走过来,轻声说话,语气中似乎带着笑意,可是无暇只感觉到无边的怒气,“无暇这是在给我做衣裳?”
无暇咬住嘴唇,没想到他会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垂下眼睛,道:“不是。”
“呵,”他轻笑一声,好像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伸手拈起她的一缕发丝把玩着,一边又问道:“那就是给岳父大人做的了?”
“不准这样称呼!”无暇猛地抬起头来看向他,蹙着眉头含怒道:“你明知道这是给远哥哥做的!”
君子墨的手一紧,手指上缠绕着的发丝一拽,拽的无暇头皮一疼,忍不住请吟一声,身体也顺势往他那边倾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