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鸣的水声注定她的呼声不会被青襄听到,所以她也不再浪费力气去呼喊,如今也只有一条路可以走,她伸手探入那水幕,强烈的冲击让她的手臂生疼,无暇用力咬了咬牙,然后猛然跳出了水帘。
疼痛和窒息同时扑面而来,无暇只觉得似乎有块巨石击中她的后背,将她狠狠地砸下去,只是下一刻又全身一轻,她穿出了水帘,还没来得及松一口气,整个人又掉进了水中,直直地往湖底沉了下去。
瀑布之下,不知道是经过多么长久的冲击,似乎深不见底,平日绿莹莹的湖水,如今身处其中,看起来尤为阴森可怕,似乎是一张巨大的嘴,想要将她吞没。
无暇猝不及防之下呛了一口水,随即又连连呛了好几口,四肢努力地摆动,这才猛然从水中逃脱出来,好在已经离瀑布的落点有一段距离,无暇稍微松了一口气,摆动的疲累的四肢,努力地往岸边游去。
平日里短短的距离,此刻似乎远到让她绝望,拙劣的水术让她筋疲力尽,强撑着触到岸边的土地时,感觉四肢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无暇急促地喘了口气,立刻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大声呼喊着:“青襄——”
平日里她和君子墨相处的时候,青襄基本上都是不露面的,她也不知道青襄到底在哪里,此刻只能在心里祈求着,青襄一定在要附近,一定不能出去采药。
她跌跌撞撞地穿过树林往前面的屋舍那边跑着,好几次都因为腿软而跌倒在湿漉漉的泥土上,铺成小路的石子将她的膝盖硌成片片青淤,身上的衣裙黏在身上,还在不停地往下滴水,可是她真的什么都不在意了,一边跑着一边喊着青襄,嗓子因为用力开始有些嘶哑了起来。
“青襄……”跑到前面的几间屋子,还没有听见他的回应,她心里紧张的都要跳出嗓子来,她何尝不知道,如果青襄在的话,应该早就听见她的喊声了,即便如此,她还是抱着最后一点希望,一个屋子一个屋子地找了过去。
直到推开最后一个杂物间的门,还没有找到青襄,她忍不住扶着门框,低声地轻泣了起来,“青襄,你在哪里啊,求求你,快点回来吧……”她猛然跑到屋前,用尽全力仰头大喊,“青襄,快回来——”
四周的飞鸟被她的声音惊得扑腾了起来,她的声音似乎在谷中回荡着,无暇身体一软,整个人坐到了地上,嘴唇被咬得渗出血丝,脑子却在飞快地转动着,该怎么办,可是现在除了将希望放在青襄身上,她还有别的选择吗?
她第一次恨起自己的无能来,猛然间一个想法在她的脑海中冒了出来,还有竹筏啊,她可以回去将君子墨放在竹筏上带回来,可是带回来之后呢?无暇的神情又黯淡了下来,她也根本不会治内伤啊。
怎么办?!
不管怎么样,还是先将他带回来吧,无暇打定了主意,便费力地爬起来准备回去。
正在此时,面前突然落下了一个人影,青襄看了一眼无暇,立刻侧过身体回避道:“不知夫人找属下何事?”湿透的衣服紧紧地包裹着无暇的身体,将她玲珑的曲线完全体现了出来,青襄自然是要避嫌的。
无暇却根本没在意这些,见到青襄根本就像是见到救世主一般,立刻过去拽住他的衣袖就往后跑,“子墨出事了,快点去救他!”
青襄一愣,立刻反应过来,整个人都化成了一道影子,直接抛下了无暇,运气轻功就往后面的瀑布赶了过去。
无暇也不在意,跟着就跑过去。
只是没一会儿眼前一花,青襄又重新回来,迎头就问道:“主子在哪?”
无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不知道瀑布后面的山洞,急忙道:“在瀑布后面,有个山洞,快点去!”
君子墨只觉得自己似乎像是掉入了寒冷的雪窝中,紧接着又像是被丢进了火炉里,冷和暖的交替冲突让他很是痛苦,挣扎地想要挣脱开来,可是浑身都似乎被什么禁锢了一般,根本动不了,紧接着嘴里似乎流进来什么温热的东西,那种苦涩似乎能够一直蔓延到心里去,他想要抗拒,却只能无力地咽了下去。
种种折磨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消退的,他只知道自己像是漂浮在云朵上一样,柔软而舒适,君子墨慢慢地松开了紧蹙的眉头,沉入到睡眠中去。
待他终于醒过来,睁眼看到的便是满是的红,他茫然了一会儿,然后立刻回想起来,无暇在哪里?
焦急地想要起身,手臂一动,便感觉到似乎被什么压住,他低头一看,然后整个心立刻柔软了下去,只见无暇握着他的手,伏在chuang边陷入了睡眠,只是眉头却微微蹙着,他这么一动,她似乎要被惊醒了一样,呼吸也变得紊乱了起来。
君子墨看着她有些凌乱的发丝和眼睛低下的青影,就知道她应该是累坏了,他索性侧过身将她抱起来揽到怀里来,无暇迷蒙着睁开眼,视线完全没有落点,根本就还没清醒过来,君子墨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睡吧。”
往日发生过无数次的事情,熟悉的声音和怀抱让她毫无顾忌地闭上眼,重新陷入沉睡中。
君子墨抱着她,平息着因为刚才那个动作而变得疼痛的丹田,面色笼上了一层疑虑。
他原本都觉得自己的内伤根本不需要那样调养,但是因为想要留下无暇,所以才配合着青襄喝药,这么久以来,他一直都和无暇在一起,所以也没有去查看内伤到底如何,可是现在看来,他的伤远比他想象中的要严重,而且严重很多。
他沉思了一会儿,低头看着无暇熟睡的脸,眸中是要将她溺毙的温柔,不管怎么样,只要有她在身边,他就不会后悔。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青襄捧着药碗走进来,对上君子墨的眼睛只是脚步一顿,却没有意外,“主子,你醒了。”
“嗯。”君子墨应了一声,看着他手中捧着的药碗轻声道:“放着吧,先和我说说,我这是怎么回事?”
青襄却沉默了下去,低头看着那冒着烟的乌黑的药汁,没有说话。
他这样的姿态立刻让君子墨意识到了什么,身体迅速紧绷了起来,心中也冒出了不祥的预感,动了动嘴唇,他低喝道:“给我说话!”
青襄抬头看向他,动了动嘴唇才发出声音来,低低的含着莫名的难过,“主子,您真的要知道吗?哪怕……”
君子墨有些烦躁,“让你说你就说!”他说完视线看见无暇的眉头蹙起,睡得有些不安,忙又道:“等一下。”
抬手点了无暇的睡穴,让她躺平,这才慢慢地撑起身子靠在chuang头,然后道:“说吧。”
迎着他深邃的眼神,青襄狼狈地撇过头去,挣扎了好一会儿才哑声道:“主子,你的内伤很严重,从主子的舅父那里得来的那种可以短时间内提升内力的药,属下刚开始不知道,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那种药,”他顿了顿,像是在颤抖,声音里都带出了颤音来:“那种药叫做‘涅槃’,虽然可以在一段时间里提升内力,但是对身体的伤害极大,根本就是在用性命去换!”
一开始只是脸色凝重的君子墨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顿时脸色大变,他可以接受内伤,甚至可以接受武功全失,大不了和无暇在这里隐居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可是他却万万没有想到,损耗的居然是寿命。
可是这些,一开始舅舅为什么没说,他只是说可能留下内伤,但是仔细调养还是可以复原的,他毫不犹豫地用了,因为伤痛和无暇比起来,根本就无关紧要。
可是现在,损耗的是性命,让他如何甘心,他唯恐自己的时间太少,不能一直陪着无暇。
君子墨低下头看着无暇,吐出的声音听在耳朵里似乎根本就不是他发出来的一样,恍惚得不真实,“有多么严重?”
青襄咬咬牙,终于还是低声道:“很严重。”
“我问,有多么严重!”
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冰冷而压抑的气势扑过去,让青襄一颤,沉默了一会儿无力地说道:“最多,还有五年。”
“五年……”五年啊,就只剩下五年了啊,君子墨在唇齿之间呢喃着这两个字,心里一片空茫,为什么就只剩下这么短的时间,这怎么够?
他还想着要陪着无暇一起白头到老,还想着和她一起看着子孙绕膝,还想着一定要在她后面离开人世,这样她就不会伤心,可是为什么,上天从来都不愿给他这样的机会。
他曾经错失的东西,在他以为终于如愿以偿地重新拥有的时候,又被以另外一种更加无法接受的方式夺走?
为什么?!他君子墨到底哪里做错了,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命运,为什么要这么残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