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墨安然清醒，无暇自然很是高兴，但是很快她就发现君子墨有些不对劲，偶尔会看着她失神，笑容里也多了不一样的东西，她甚至感觉自己有点触及不到他的心，这让无暇不可避免地生出了几丝慌乱来。
“子墨……”她坐在她身边握住了他的手，因为内伤的复发让他的身子似乎又亏损了一些，连日来清减了不少，连一双手都似乎有些凉意，无暇垂下眼，听着他轻声了应了一下，终于忍不住抬头道：“你是不是生气了，是我不好，我不该缠着你去看那个山洞，你，你别生我的气好吗？”
君子墨身子一颤，对上她忐忑的目光，心里的酸涩怎么也掩不住，他闭了闭眼，然后伸手将她揽到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道：“胡思乱想什么呢，我没有生气，只是……只是担心内伤罢了。”
无暇听他说的笃定，虽然有些半信半疑，但是最后还是选择相信了他，闻言道：“内伤可以慢慢调养，你别着急，我会一直陪着你的，我们就在这里生活也没什么不好，有你在，我，我很喜欢。”
说到最后她的耳根忍不住红了起来，她性子本就内敛，极少会说出这么露骨的情话来，这次只怕是太担心他了，于是忍不住就吐露了出来。
若是往日，君子墨听到这话不知道要多么高兴，可是此时，这样的甜蜜中却夹杂着苦涩，利刃一般在他胸口翻搅着，他喉头一哽，根本说不出话来，她会一直陪着他，可是他却不能一直陪着她了，他不怕伤，也不怕死，他只怕自己与她分离，怕黄泉路上独行太孤寂，也害怕将她一个人留下该如何继续。
他在想着长痛不如短痛，是不是趁着现在将她送回京城，免得日子长了，情意更深，到时候又如何能接受他死去的事实？
君子墨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声道：“一直在这里，你不怕皇上和远之着急吗？”
靠在她胸口的无暇闻言一颤，然后猛然间抬头看着他，神色惊痛而不可思议，“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想要赶我走？为什么？因为你的伤都是因为我对吗，你后悔将我带回来了对吗？”
她的眼圈微红，却倔强地不肯落泪，水光在眸中流转，她却死死地盯着他，见他神色平静，终于忍不住站了起来，然后低声地笑了起来，哀哀的似乎是在哭泣，“你果然后悔了。”
“我没有！”他也同样站起来，“我没有后悔，我只怕你会后悔，为了我一个人，可能要放弃你所有的亲人，和我在这里受苦，你原本就娇生惯养着，而不该过这样的……”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已经让无暇的笑声打断，“哈哈，我若是后悔，早就已经后悔，现在都已经在这里好几个月了，你却还说出这样的话来，君子墨，你想要找借口，能不能找个高明一点的，这么拙劣的理由，让我想要装着当真都不行！”
无暇一边喊着泪水也终于落了下来，她却丝毫没有感觉到一般，一双浸水的眸子黑亮亮的，毫不客气地刺穿了他不堪一击的表象，带着讥讽、自怜，还有怨恨。
那样的眼神，让君子墨似乎被烫到了一样，忙用力攥住了她的手臂，然后双臂紧紧地扣住她，生怕慢了一秒她就会从眼前消失不见，声音也放软了下来，“无暇，是我错了，我真的怕你会后悔，我从前伤害过你，现在又落到了这样的境地，朝廷通缉又武功全失，我怕自己给不了你以后，护不了你周全，若是我……”若是我死了，你该怎么办？
无暇没有挣扎，反而环住了他的腰身，他身上熟悉的气息笼罩着她，让她很是安心，她闭上眼，将脸埋进他的怀里，感受着他的温度，“子墨，因为武功全失就让你开始杞人忧天了吗？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往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可是现在，我们还在一起，那为什么不好好珍惜？就因为你假象的未来，现在就想要将我推开吗？”
“也许我们往后真的会有分开的那一天，可是我们也有了这么久的幸福时光，若是现在我离开了，你往后真的不会后悔吗？可是我会后悔，所以我不愿和你分开，”她微微抬头，轻吻着他的下巴，呢喃着说道：“子墨，你知道吗？能将我们分开的，只有你，只有你退缩了，厌倦了，才能让我离开，不然即便是死，我也会缠着你的……”
听到那个“死”字，君子墨只觉得心一下子跳到了嗓子口，忍不住轻喝道：“住口！”
无暇猛然愣住，怔怔地看着他，君子墨也知道自己太过激动了，忙道：“以后不许提什么‘死’，就算我死了，你也一定要好好活着。”
他说的很认真，无暇愣了一会儿，有种不祥的预感从心里涌了上来，她勉强扯了扯唇角道：“子墨，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想要做什么，是要去和言哥哥分庭抗礼，所以要丢下我是吗？”
“没有，”君子墨是见识到了她胡思乱想的能力，轻叹了一口气道：“我没准备再和他对抗，我也不会丢下你。”
他看着她依然担心神情，然后低声说道：“我爱你，无暇。”
轻轻地几个字，便让她的泪水再度涌了出来，无暇咬住了嘴唇，然后哽咽着说道：“我也爱你。”顿了顿又道：“所以我们就这样不好吗？”
君子墨笑了一笑道：“好，当然好……”
“那你不要再不高兴，也不要再伤心，无论什么发生什么事都要记得，你还有我。”
她的眼睛亮亮的，像是天上璀璨的星星，君子墨温暖又心酸地点点头，正是因为有你啊，所以我才会这么为难，这么绝望，可是这一切，本就不该让你来承担。
无暇见他应了声，也放下心来，欢喜地抱住他，垫脚在他嘴唇上亲了一下，君子墨伸手拖住她的后脑，阻止了她的后退，渐渐加深了那个吻，一边轻声地呢喃着：“无暇，给我生个孩子吧……”
那天的交心以旖旎的欢情结束，君子墨虽然仍对仅剩的寿数感到绝望，可是也不再郁郁寡欢，无暇说的是对的，他要珍惜现在，正是因为他的时间不多了，所以更要抓紧和无暇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的时间。
无暇只觉得那天过后，君子墨更加chong爱她，有求必应，每天都和她黏糊在一起，根本不愿让她离开他的视线，看着她的目光专注而深情，其中的情意每每让她脸红心跳。
每天一起看看书，散散步，或者去山上采摘果子来做蜜饯，又或者去捉些猎物来风干或腌制，储存着冬天里食用。天气越来越冷了起来，无暇也开始给他做冬衣，穿针捻线之间，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拿着书，视线却看着她，不由甜蜜一笑。
厢房里红色的帷幔终于被收了起来，换上了更加厚实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流水一般平静又清澈，淡淡的却带着不为外人所道的默契。
这一日青襄照例去外面采买一些日常必须的物品，无暇和君子墨两人在书房里点了火盆作画，屋子外面寒风呼啸，屋里却很是温暖，只是无暇提笔的时间长了，手指依然有些被冻僵了。
于是笔下的墨迹便也不可避免地有些僵滞，无暇蹙了眉头，正要放下笔的时候，手背上覆盖了一片温暖，君子墨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撑在桌沿，另一手握着她的手，将她整个人笼罩在怀里，接着落笔着墨。
无暇忍不住微笑了起来，任由他继续作画，一边轻声道：“我原本的是一副小女儿的娇态，偏偏你这几笔带出了男子的粗犷大气，这画风不同该如何是好？”
君子墨目光不动，手腕沉稳，却低了头在她耳边道：“正是因此搭配起来，才能有这么一副好话，你画的水自然要柔，而我画的山自然要刚，刚柔并济，阴阳调和才是自然天道，你说可是？”
那“阴阳调和”四字被他说得极是婉转暧（禁）昧，加上扑在耳畔的呼吸，立刻就将无暇的耳根给染红了，无暇拽着他的手将笔放下，一边侧头娇嗔了他一眼：“不正经！”
君子墨泰然自若，“也亏得我是不正经，若是哪天正经了，那无暇必定要好好审审我，是不是看上别家的小姑娘了。”
无暇忍不住笑道：“你这么老了，也不怕糟蹋了那水嫩的小姑娘。”
君子墨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下巴搁到了她肩膀上，“无暇这是嫌弃我了？”
无暇正要说话，却听门外突然声音，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书房的门便“嘭”的一声被推开，寒风立刻呼啸而入，让无暇打了个寒颤，君子墨立刻拥紧了她，面色沉冷地看向了青襄，“怎么回事？”
青襄还低低地喘着，神色却很是凝重，说出的话如同六月天的闷雷，轰然而下：“主子，他们找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