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都盯着晨漠，良久，阳希冉忽然有些无奈地一笑。
“小漠，你为什么要救郁情？”
然后，她回过头来不再看晨漠，只如此问，口吻很是无奈，无奈中，满是不解。
闻言，晨漠只微微一笑，面色不改，仍是淡漠又寂寞。然后她微一耸肩，盯着那个已经从俏皮变得成熟的丫头不语，好像在说——其实我也不知道。
她确实不知道。
说实话，事后想想，她也为自己的行为感到费解，感到震惊。当初她恨郁情，几乎已经恨到了骨子里，恨不得亲手杀掉。不，亲手杀掉都不足以泄愤，恨不得千刀万剐。
因为姓郁的人，不管是郁逍还是郁情，都将她的人生践踏得一塌糊涂。
不可原谅，真的是不可原谅。
可是那个时候，郁情就在她的眼下，她就眼睁睁地看着她一步一步走向灭亡。一瞬间大脑空白了，那片原始的空白中，她只知道，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生命在自己面前逝去。
于是本能一般地，她奋不顾身地冲上去，去救自己的仇人。
或许是天性使然，使她与郁情不论有什么样的深仇大恨，她都可以选择不顾一切地去拯救她。
“小漠，如果我是你，我一定不会去救郁情。”良久，这里的气氛一直静谧着，直到阳希冉说出这样一句话，悄然使气氛变得冰冷。说着她喝了一口酒，一顿，又补充道：“即使她当时就要坠楼身亡。”
她神色一黯，使这句话听起来很是绝然，仿佛与郁情有深仇大恨的不是晨漠，而是她。
其实她确实恨郁情这个女人，她将晨漠害得太惨了，晨漠因为她，几乎一无所有。如果不是自己的哥哥最后看透郁情，解除了误会，恐怕她连自己至爱的人都要失去了。
这种伤，这种痛，岂是常人可以承受的？这种仇，这种恨，岂是常人可以释然的？
如果她是那个最后被害得近乎一无所有的人，她一定会选择杀掉自己的仇人。
不顾一切地杀掉。
就是那一晚，晨漠对这个一向俏皮如今才开始渐渐成熟的丫头，有了新的认识。她并不柔弱，尽管看起来就像个只会躲在自己哥哥身后的小丫头。原来她的心底，比任何人都要坚硬，都要冰冷。
所以晨漠迟迟没有说话，神色微错愕，只盯着自己杯中的酒不语。在灯光的照耀下，啤酒泛着浅淡的光晕，泡沫漂浮着，脆弱又珍贵。
邱习渊也没有说话，只蓦地叹了口气。
气氛愈发凝重，就在这时，一个深沉迷人的声音响起，像极了低回的音律。
是阳梓焕，这个男人的声音就是这样，总是这么耐人回味。
“小冉，或许真的到了那个时候，你就不会这么想了。”他的口吻非常柔和，好似在安慰着自己的妹妹。是的，现在的她，需要安慰。她之所以变得这么冷酷，是因为经历的生死别离太多。
心已经麻木。
可是，他不要看到自己的妹妹变成这样。他希望她变回昔日的她，俏皮，身上总是散发出一种蓬勃的朝气。这才是阳希冉，这才是他的妹妹。
况且，他是真的理解晨漠。
头开始她冲上去拉住郁情的手臂时，他大惊失色，几乎快抓狂，为她的傻与她的盲目。他也认为晨漠不应该去救郁情，可是，当他也选择奋不顾身冲上去的那一刻，他猛然惊觉——
原来拯救一条性命，是如此令人欣慰。
他的心灵受到了深深的触动，好似昔日因为杀戮和残暴而已经污秽不堪的心灵瞬间被净化。从那以后，他甚至都想过，干脆解体冥皇帮，做一个普通市民。
平凡，何尝不是幸福？
只是他知道，他还有亲人，还有自己的恋人需要自己守护。如果他做个平凡人，要如何为她们挡住危险，做她们的避风港？
累，其实真的很累。
这种坚持，其实真的很累。
可是为了他爱的人，他甘愿包容一切，扛下一切，默默付出。表面上，他仍然桀骜，仍然淡漠不惊，给人踏实与安全的感受。只在夜晚时，怆然叹息，几许被黑暗吞噬掉灵魂。
“不会的。”就在这时，阳希冉扭过头来，目光淡漠地甚至凌厉地盯着那张俊逸迷人的面孔，说出了这样冷到刺骨的三个字，“如果谁将我害得一无所有，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
之后，那三个人许久无言。
终于，十几分钟后郁情到来了。邱习渊和阳希冉那两个一直不待见她的人连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顾自喝着酒，神色淡漠。如今，竟然是阳梓焕和晨漠还愿意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甚至为她勾起唇角。
如此场面，其实真的很可笑，亦可悲。
郁情根本就没有真正变得清纯，她仍然在伪装，更使人觉得他们的世界中充满了笑话与闹剧。
其实，这个世界太冷漠，太强大，真的没有什么可以令人心温热。
情？义？爱？
没有。
——
似乎是因为刚刚的聊天内容太过凝重，邱习渊和阳希冉都没有心情在失忆玩闹了，竟然双双说要先回家去。阳梓焕和晨漠只是笑笑，未置可否，算是默认了。
就这样，这里只剩下阳梓焕、晨漠和郁情三个人。
宿命纠缠，宿命对立。
三个人的世界中，既不成双又不成对，似乎处处充满了纠葛，总也不完美。而且不知为何，此时此刻，晨漠竟然觉得那么尴尬，甚至窘迫。
郁情坐在她的左边，阳梓焕坐在她的右边，她夹在两人中间，忽然就觉得自己那么碍眼。
而且用余光可以注意到，郁情一直在盯着右边看。她的目光好似很灼热，她的脸颊立刻烧起来。那时，晨漠莫名地想要逃避。于是她微微一笑，虽然笑得牵强，但那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
因为她在两人将目光落在她身上时，她已经落荒而逃。
不能说话，她便冲两人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然后便转过身来迈开脚步。尽管她已经在竭力掩饰了，脚步看起来还是有些仓皇。阳梓焕不禁觉得狐疑，目光一直跟随着她的背影，一起一落，愈发苍茫。
只是耳边传来郁情的声音，让他回过神。
于是他将目光拾回，落在郁情那张恐怖不已的面孔上，神色却淡然。
“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