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机落地时,因为时差的缘故,已经是转天晚上。
作为花旗最繁华的城市,纽约的街头很是奢靡,霓虹辉映,空气冷得叫郑锦良直打哆嗦。
坐飞机坐得太乏,他没有去找酒店,下了车直接钻进了一个小酒吧。外国的酒吧和国内的不太一样,很是清幽,一点儿也不喧嚣。只是如果仔细看,看透这里那融进空气中的冷漠和腐朽,你便会惊觉还是国内的酒吧好。
在这里,你要时刻警惕。
吧台前站着一个体型很是壮硕的外国大汉,凹陷的眼眶,眼眸精芒四射,一圈棕红色的髭须几乎占了大半张脸。
见一个身姿挺拔轻盈的亚洲小伙进来,他幽然地转动着眼珠,然后见他拉着行李箱径直走到了吧台这里坐下。仔细看,这个年轻小伙长得很是帅气,近乎完美,只是气质感觉有些锐利。
因为眼前那个男人体型太过壮硕,郑锦良不由得抬起眼看了他一眼。目光冷冷的,似乎因为人生地不熟,他的神色很是警觉,也非常冷酷,叫人不敢轻易接近。
他在用无声的距离感保护自己。
只是大汉并没有退缩,他的目光甚至更要冷酷,见郑锦良盯着自己,也便紧紧盯着他。
就这样,两个人对视良久,目光冷冷地纠缠在一起却仿佛碰撞的火光。
终于,狠狠一皱眉,郑锦良被盯急了。然而正当他要一拍桌子骂出那句“shit!”时,自右边不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惊呼。他一怔,瞥大汉一眼,将目光望向声源处。
因为酒吧并不大,客人也不是很多,所以右边不远处那伙人一下子便吸引了郑锦良的注意力。
那是五六个体型和大汉差不多壮硕的外国男人,几个人围成一团,团团包围住一个亚洲女子。女子很是娇小,一头酒红色的齐肩短发,没有化妆,素面朝天却是一股说不出的韵味。
不论过了多长时间,郑锦良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那时的感受。
一愣,然后心狠狠一疼,紧接着眼圈泛红,一股不可抑制的思念与悲痛快要击垮他。
忽然不可控制地想到了吴眉……
女子长得和吴眉很像,尤其是那一头酒红色的齐肩短发,几乎与她一模一样。
他还记得,她的头发非常漂亮,风一吹,便像是弥漫开来的酒色……
朦胧的视野中,郑锦良费了好半天的劲才明白过来那里发生了什么。大致就是大汉们看上了女子,女子却只是客人并不是酒吧的陪酒女郎,于是几个人纠缠不清。
女子很想脱身,却被其中一个男人攥住了手腕。只是别看她一个弱女子,神色却丝毫的胆怯都没有,反而很是不屑与倔强。
这样的神情,又有点像那个冷漠孤傲的女人。
她用流利的外语,与那几个男人吼道:“放开我!”
男人们却猥琐地大笑,没有说话,只是笑,这笑声足够听得女子作呕了。因为动静不小,几个人吸引了很多注意力。只是人们都怯怯地看着,没人敢管,因为男人们是这片有名的流氓痞子。
郑锦良很快反应过来,在事态升级之前做出了行动。
那个时候刚刚与他对视的大汉正在端着一杯烈威士忌喝,他想也没想,二话不说夺过那杯酒。
大汉一怔,眼见郑锦良步履从容地朝那几个流氓走去。因为别人都躲得他们远远的,郑锦良却朝他们走,他的行为很是显眼。这时被包围在中心的亚洲女子也注意到了他,神色变得错愕。
他也是个亚洲人呢,也是国人吗?
“啊!”
紧接着,还没怎么样了,女子的叫声就再一次传来。因为郑锦良走过去,二话不说将酒泼在了攥住女子手腕的那个男人脸上。
“……”
一霎间,酒吧鸦雀无声,只有清幽的背景音乐,犹如缓缓流淌的泉水在耳边弥漫开来。
不知是因为身手太敏捷,还是流氓们被他吓得愣住了,总之他们反应过来时郑锦良已经拉着亚洲女子的手飞速跑出了酒吧。身影消失在门后之前,他还颇为淡定地朝吧台那个大汉一摆手,算是以一种另类的方式道了谢。
大汉反应过来,不由得一笑,神色终于不那么僵硬冰冷。
出了酒吧,两人只一股脑地跑。
说实话,他郑锦良可不想初来乍到就惹上一身的麻烦。他会救那个亚洲女子,完全是看她亲切,跟自己一样都是黄皮肤黑眼睛。至于头发嘛,虽然不是黑色的,但却是酒红色的。
他曾一度认为,酒红色的头发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头发。
因为人生地不熟,郑锦良只是乱跑一气。忽然,亚洲女子停下了,喘息很是剧烈,似乎累得不行。郑锦良一愣,也停下了脚步。他本以为亚洲女子是跑不动了,谁知,她顺手一指,一条昏暗的小胡同映入郑锦良的眼帘。
郑锦良盯着她,她牵动唇角,露出一抹了然于心的笑。
就这样,两人躲在胡同中,摆脱了混混们的追踪。
“你是国人?”
两人蹲坐在墙边,郑锦良迟迟没有说话,置身黑暗中好似力气被那股无尽的迷惘蒸发干涸。只是耳畔传来女子优雅的声音,令他的心一疼。他抬起头来,目光融入黑暗中,良久才点点头。
女子似乎一直在注意着他,他点头后立刻低呼一声,口吻很是惊喜,“真的吗?我也是国人耶!”
这次,郑锦良终于将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微弱的月光下,他注意到她笑得很是欣慰,欣慰中,是一种与生俱来的优雅。
为什么……这个女人总叫他想起吴眉?
短短一个星期的时间,从参加吴眉的葬礼到现在,他好不容易,费了好大好大的劲才释怀她的死,她的离逝。可是现在,他竟然又深深地沉浸在了悲痛中。
忽然就好想放声痛哭,在这片陌生的土地,呼吸着陌生的空气,不顾一切地大哭。
吴眉,我好想你……
好想好想你……
视野愈发模糊,然而良久,他深呼吸一口,悄然咽下泪水,淡漠地站起了身。
“以后不要一个人去那么危险的地方,如果可以,最好别去。”
他背对着女子,丢下这一句话便迈开步子欲要离去。只是才走了一步,他的脚步就顿住了。女子错愕地站起身追上他,只听他低低地咒骂一声:“该死。”
“怎么了?”她关怀地问道,神色满是不解。
“我的行李……”
——
“你先住我这里吧,我是一个人租的房子,放心,没有第二个人的。”
开门,郑锦良跟着女子进入了一间小屋子。房子很小,可是被主人打理得很是温馨,也非常整洁。一边换鞋,女子一边解释,笑容很是优雅。
郑锦良看看她,一句话本要脱口而出,然而还是被他咽回肚中,说出口的只是一句:“谢谢。”
他刚刚本想说:“有又怎么样?”
可是眼前的女人叫他想起了吴眉,于是自然而然地,他便想起吴眉的声音。他甚至都能想到如果吴眉就在这里,会如此噎回他的话:“当然是要把你轰出去。”
这里是女子的家,就这样,出国第一天,郑锦良便莫名其妙地和一个陌生女子同居了。
没办法,他的行李落在了酒吧,酒吧中一定安排了流氓们的眼线,他近期自然不能出现在那里。那么他便无处可去了,总不能孑然一身露宿街头吧。
当晚,不知是为什么,两个人都没有睡着,最后两人索性起床坐在落地窗边的地上,喝起了酒。
“真看不出来,你还会喝酒。”一边喝,郑锦良望着窗外寂寞沉寂的夜色,一边说。
女子一笑,笑得有些狡黠,“那么,我也不像能去那种地方的人咯?”
郑锦良耸耸肩,未置可否,只是眸底闪过一丝笑意。
“我叫蒂娜,你呢?”
“蒂娜……外国名么?我叫郑锦良,叫我阿良就好。”
“阿良……呵呵。今天谢谢你咯。”
“不客气,也谢谢你愿意收留我。”
后来,两人聊了很久,郑锦良才知道原来蒂娜也是孤儿,经历比任何人都要可怜不堪。十六岁父母车祸双亡,想找工作却被骗,被当做援交女偷渡到了日本。过了两年非人糜烂的生活后,偷了组织的钱一个人逃到了国外。又闯了三年,今年21岁,生活终于步入正轨。
一个弱女子,又是一个孤儿,闯到如今这个地步,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吴眉曾经跟他说过,这个世上最可怜的一种人,就是孤儿。
他曾经并不能体会,一个孤儿的感受……
可是现在,他彻彻底底体会到了。
那场大火,焚尽了他的世界,他的家庭,他那世间仅存的一丝爱与亲情。北神死后,他曾歇斯底里,哭了一整晚。哭得像个孩子,好似将童年的苦与不堪一股脑哭出来。
如果他当初早些原谅自己的父亲,是不是现在便不会这么心痛了?
为什么,心总是在一次又一次的悲痛中徘徊,最后再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流浪着,彷徨着,感觉不像是自己的心。
似乎是因为喝多的缘故,郑锦良手一哆嗦,手中的啤酒罐倏地掉落在地上,啤酒洒落出来在月光下泛着冷冷的光。
蒂娜吓了一跳,错愕时,她看到身边看起来那么强大那么冷酷的男人,竟然抱着头,一咧嘴失声痛哭。
一下子失去了两个至爱的人,耐他再强大,也抵不过那种痛。昨天在机场与众人道别时,他几乎用尽了全力,才伪装出那种淡然与若无其事。可是此刻,酒精的作用太剧烈,夜色又太过寂寞,他终于伪装不住,一松懈流露出最软弱的姿态。
蒂娜愣了很久,蓦地,月光下,她轻轻坐过去,伸手抱住了郑锦良结实的身躯。
命运,究竟伤了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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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带着约定好的【结局之后】与你们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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