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道,“骆公子在说些什么,本宫并不知晓,只是,如果被人发现本宫与骆公子在一起,那别人该怎么想呢?”我说罢,便旖旖然离去,你知道我是琉隐公主又何妨,反正有没有人在乎。
待我回到席上,骆唯已经在一旁坐着了,原来骆唯的母亲是无岫的长公主,也与岫心德算的上表亲了,这次便是以一个郡王的身份前来和亲的,唤作延郡王。我暗暗捏了一把汗,虽然口上说的不在乎,可是心里面还是有点不安的。
入席之后,我便一直安静地坐在席上,并不曾说话。直到酒席将要结束时,我舒了一口气,看样子担心完全是多余的了。我正懈怠之际,却听得玄湳道,“听说来延郡王我倾玄,是为了寻找一位佳人,不知延郡王看上了哪位名媛闺秀,需要朕来牵线架桥?”
席间安静了一会儿,只听得骆唯笑道,“有劳皇上费心了,小王的母亲一直催促着要小王成亲而已,其实小王只是来散散心,并无特意中意的女子。”
玄湳哈哈一笑,道,“有长公主的相逼,相逼延郡王一定会马上就找的心仪的女子了,到时候成亲了,喜酒朕不一定会去吃,可是礼时一定要到的。”现下两国是盟友关系,很难说清楚是谁依靠着谁,万一无岫翻脸不认人反转投靠陈康,倾玄便是又成了弱势了,所以两国之间的友谊还是要维持的,玄湳说会给骆唯捎礼,便是拉近无岫的又一步了。
我揉了揉眉心,刚刚出去吃了风,现在头有点晕晕的,很是不舒服,却听见骆唯道,“是,多谢皇上记挂,只是,小王真的有心仪的女子,皇上真的肯指婚么?”
玄湳一愣,随即笑道,“延郡王真是爽快,说,看上哪家王侯小姐?”
“回皇上,小王觉得,李贵妃娘娘这样的女子,便是小王的所爱。”
我的心咯噔一下,这骆唯的胆子也太大了吧?
岫心德慌忙上前拉住骆唯,斥道,“荒谬,国主的妃嫔岂是你能觊觎的,你平时怎么胡闹,朕都不会管,可是你怎么能在这里说这样大不敬的话,赶紧赔礼。”许久没有听见骆唯的声音,想必他现在也是吊儿郎当的样子,坐在一旁看两位平时能够呼风唤雨,叱咤天下的君王两人演戏演得正欢,我嘴角一挑,我也很喜欢看这样的演出呢。
只听得玄湳笑道,“延郡王真是幽默,朕的爱妃,朕也是喜欢至极的,既然延郡王喜欢,那朕便广招天下女子,为延郡王寻找与李贵妃一样的女子,如何?”玄湳本就坐在我的近旁,我放在桌下的手被他握得紧紧的,我不禁蹙眉,随即笑道,“延郡王是英雄豪杰,青年俊才,只不过本宫这样的,已经年老珠黄了,却是不配的与延郡王呢。”
玄湳握住我的手一紧,我以为他要发飙了,这样赤裸裸地挑战倾玄皇室的尊严,晾他有十条命,也是难以平复君王之怒的。没想玄湳一笑,道,“是啊,延郡王却是应该找一个更加优秀,更加温婉可人的女子呢。”说罢,他拍拍手,我便闻得一阵幽香飘过来,接着便是十余名女子娇俏甜腻的声音行礼问安。玄湳笑道,“延郡王看一下,这几名女子如何?”
听着声音,便知这几位女子真是国色天香的。我低着头,等着骆唯的回答,听得他道,“谢皇上好意,刚刚小王只是信口一说,开个玩笑罢了,自古女子的命运,不应该与两国的政治挂钩,不然再美满的婚姻都像一盘佳肴上飞了一只苍蝇,总是让人觉得心里别扭的。”
骆唯将政治联姻赤裸裸地比喻成苍蝇,不得不说,他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
我只感觉玄湳手上的力道又重了几分,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了,方听得他道,“延郡王真是一个直爽的人,朕喜欢,今夜,便让大家不醉不归吧。”他轻轻松松的一句话,就将整个事情揭过了,席间的剑拔弩张的气息瞬间消失,又恢复了莺歌燕舞,欢笑如常。
我的头依旧扎的疼痛,便告了辞,回了珑月宫休息。
扶杏为我更着衣服,愤愤不平道,“娘娘,这无岫的延郡王真的是太不讲道理了,哪有这样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便给娘娘这样难堪的,看他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不过说话什么的,太没有涵养了,娘娘可不要生气啊。”
我闭着眼睛任由她折腾,困倦道,“算了吧,骆唯就是那样一个人,等哪天他突然正常了,我才觉得不适应呢,没事。”
扶杏有一下没一下地给我梳着头发,突然道,“娘娘,皇上的态度……你不要放在心上。”我微微一笑,道,“你看我像放在心上的人么,他是什么样的人,并不管我的事,他不过是我的孩子的父亲罢了,你也不用多想了。”
她应了一声,又道,“上次娘娘让奴婢查的那个宫女青螺,奴婢查清楚了,她原来是皇上身旁的侍女,后来皇上见这边人手不够,就拨了几个人过来,也把她给拨过来了。”
我应了一声,揉着眉心想着新近拨来的宫女,越想越觉得自己像是被人监控着一样,心里面涌起一番异样的情绪,想着心中便烦闷不已,早早地便上床睡觉了。自从知道肚子里面有了小家伙以后,我便睡得很浅,即使睡着了,轻微的声音便会把我弄醒,弄得扶杏几人都是极小心的。
我像往常一样,闭着眼躺在床上,却听见一阵轻微的声响,我以为是扶杏,便没有太在意,没想到那个声音越来越近,径直地走到了我的床边,一股龙涎香味飘了过来,原来是玄湳来了。我懒得理他,翻了个身继续假寐。没想到玄湳轻轻咳嗽一声,便脱了衣服,在我身边躺了下来,我一愣,下意识地往里面缩了缩,玄湳揽住我的腰,手在我的肚子上轻轻的放着,我动了一下,睡眼惺忪道,“皇上,你怎么来了?”
玄湳笑了笑,嘴里有一股不好闻的酒的味道,道,“没事,宴席散了,朕刚刚想回宫,突然想你了,便过来看看。”
我应了一声,并不说话。
他又道,“珑儿,你是在生朕的气么?”
我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说,没想他却以为我是默认了,便道,“朕知道,当时应该维护你,可是现在倾玄与无岫是盟国,什么事,都要礼让三分的。”
我这下算是明白他所说的是宴席上骆唯那件事情,我都已经快忘记了,还真的没有生他的气。我柔声道,“臣妾懂的,凡事以大局为重嘛。”往我这边凑近了一点,咬牙道,“放心吧,珑儿,朕总有一天会让他们偿还今日之辱的。”
我心里面特别不以为然,觉得这都是你的事,可是……嘴上却是说不得的。
我拍了拍他的手,道,“没事的,皇上,臣妾相信您一定会一统天下的。”嘴里说着言不由衷的话,我忍不住想笑,脸上却一脸正经。他把头埋在我的颈窝里,弄得我痒痒的,我轻笑一声,道,“皇上,痒。”
他扑哧一笑,道,“什么时候孩子才能出来呢,朕都等不及了。”
我也等不及了啊,他在我身边马上就要睡着了,我却僵硬着一晚没有睁眼,直到天色将亮的时候,他起床上了早朝,我才舒了一口气,忙唤上扶杏替我揉着肩,扶杏笑道,“娘娘以前可能睡了,连着睡几天几夜都不会累,现在怎么回事,居然整晚整晚的失眠?”
我苦笑一声,小声道,“你是不知道,我怕他醒来,我冷就是不敢睡,反正也睡不着,干脆就睁着眼睛等着天明了。”两人正说笑着,却听扶杏小声道,“青螺来了。”我们俩赶忙收住笑容,一本正经地起身收拾,今天虽是大年初一,可是我却依旧像往常那样,在美人榻上一躺便是一整天。又这样浑浑噩噩过了几日,玄湳也没有再来过,这一日,我心中突然一阵心慌,我忙问扶杏道今天是什么日子,扶杏看了时辰,小声道,“娘娘,已经初五了。”
初五了,又是初五了。
我叹了一口气,外面冰天雪地的,让呵出去的气,都成了冰棍子,砸着脚面了。想着想着,我便很想去枫翎堂看看,于是便让扶杏准备着,也不叫轿子,两人慢慢地走了过去,其实珑月宫离枫翎堂不过也是几柱香的功夫,可是不知是怀了孩子还是怎么的,腿上硬是使不上劲,走了许久,才感觉快要到枫翎堂了。
一到门口,便觉着熟悉莫名,心中想的,却是在这里度过的几年,我几乎是这后宫之中极少的没有挪过住处的妃子,现在也挪了窝了,心中激动,便快着走了几步。一踏进宫门,我便觉得这里才是我的家,我舒了一口气,笑道,“扶杏,你说这里以后要是有别的妃子住进来了,我们心里会是怎么想的?”
她扫了落了灰尘的凳子,扶着我坐下,道,“不知道,总有一种东西被人侵占了的感觉吧。”
我笑了笑,呼吸着这连空气都是熟悉的味道,满足地闭上眼睛,道,“你先出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扶杏应了是,便掩门出去了,我将自己陷在膝盖里,回想着在这里的点点滴滴,不知不觉,时间过得飞快,一阵轻微的声音响起,我以为是扶杏,便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没有人回答我,我正奇怪,却突然感觉后颈一痛,便失去了知觉。
再次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我连伸腿的地方都没有,估摸着是一个箱子之类的,我慌忙摸着肚子,还好,没有什么大碍。我舒了一口气,却发现自己连说话都不能说了,眼前一片漆黑,连模糊的光影都看不见,我反倒不着急了,优哉游哉地蜷缩在这个地方,想着他们是怎么潜入皇宫,再把我运送出宫的,看来功夫高了,什么事情都能解释得痛了。
我晃了晃脑袋,还好,脑袋还能动。
就这样摇摇晃晃的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得外面有声响道,“是这里么?”
声音听起来还算年轻,并不苍老,这个声音有一点点耳熟,但是我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听过。接着是一个沉稳的声音,“是,我们下去吧。”接下来,一阵亮光射进来,我下意识地闭上眼睛,却听得那个年轻的声音道,“请娘娘随我们下来吧。”
我睁着无神的眼睛看着他,却一点也看不清楚,先前还想着瞎了好,现在却痛恨着这双眼睛,或许没有瞎,我还能逃出去,现在只是空想罢了。我点点头,伸手过去让他扶着。
那人迟疑了一下,握住我的手,把我搀扶下去,他还想着用布蒙上我的眼睛,我嗤笑一声,道,“瞎了,不用蒙。”那人再迟疑了一下,还是帮我把眼睛蒙上了,道,“还是蒙上吧,娘娘。”
我应了一声,也不知道扶杏现在急成什么样子了,随即又笑到,我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管她做什么。
我闭着眼睛随他们带着我到处转悠,可是我却清楚他们是在带我原地打转,因为我一路闻到了各种气味,却是在不断重复着,终于,不知道走了多久,我们终于停了下来,我的手搭在肚子上,笑道,“小哥啊,可算到了,不然我肚子里的小东西又要开始闹腾了。”
那人也轻笑一声,道,“几个月了?”
我努力回想了一下,或许是三个月,或许是四个月,谁又知道呢?于是我很诚实道,“不知道,你得问他了。”我指着肚子,微笑着说道。他愣了一下,道,“娘娘真是一个幽默的人。”或许吧。
我摇了摇头,道,“你们抓我来做什么?”
其实我很后悔问这一句话,因为问了之后,就没有人陪我说话了。我被领到一间屋子里坐着,就那样坐了许久,才听见门吱呀一声响,是刚刚那个沉稳的声音,道,“委屈娘娘陪我们前来了,娘娘一定想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请娘娘过来吧?”
我笑了笑,道,“肯定不会是喝茶聊天的,这些我在宫里都喝饱了聊足了,现在倒是没有什么更有趣的事情了,不如这位大哥告诉一下我?”
他在我身边的椅子旁坐下,道,“娘娘真是好胆魄,这样都不惧怕。”我拍了拍裙子上不存在的灰,道,“怕又如何,不怕又如何,反正我还不是被你们关着?”
我顿了一下,道,“你们是陈康的吧?说罢,你们有多看得起我,对玄湳开的条件是什么?”
那人一愣,拍手道,“娘娘猜的没错,只是我们这一路走得很小心,为何娘娘还能猜出来?”我歪着脑袋,装作一副天真懵懂的样子,道,“那我要是告诉了你,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们开得条件是什么?”
他应了一声,坐在一边等我说话。我清了嗓子,道,“首先,几天前无岫与倾玄正式成为盟国,基于此点,陈康所受威胁最大,所以陈康迫不及待的想要行动起来,阻止这联盟之势。再次,因为我闻到了你身上的味道,是陈康独有的秀仙草的味道,陈康之人,几乎人人都爱,所以从小到大的熏陶,使每个人身上都有这种奇特的味道。我这样说,可对?”我含笑“看着”他,他沉吟了一下,道,“道理也是有一点道理,不过这不能成为理由。”
我哦了一声,道,“好吧,最重要的一点便是,上面几点都是猜的,我只是试探一下而已,没想到真的让我猜对了。那现在,你就应该告诉我,你们绑我来的目的了吧。”我诚实地交代了原因,他愣了一下,许是想不到我这么开玩笑地说着这么严肃的问题,过了一会儿才道,“以娘娘的千金之躯,我们想着,换一座城池,加上三年不侵犯陈康……”
他还没说完,我便扑哧一笑,道,“大哥太看得上我了吧,莫说一座城池加上三年自由,就是其中任何一个条件,玄湳都不会答应的,我比你了解玄湳,江山对于他,是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你们还是趁早收手吧。”
他恼道,“那不行的话,你的肚子里不是还有一个孩子么?加上这个孩子,应该会答应吧。”我心里咯噔一下,警戒地抱着肚子,往后缩了一下,道,“有什么话好说,可千万不能伤了我的孩子,要是孩子没了,我就跟他同归于尽。”
那人没想到我的反应这么过激,道,“好,只要娘娘肯配合,便什么都好说。”说罢,起身掩门走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在这屋子里。我舒了一口气,手自然地摸上孩子,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又被打开了,我以为还是那个男的,便不再理会,只听得那个年轻的声音道,“娘娘,你还好么?”
我笑了笑,道,“还好,面人刘,不知道什么时候,你改行了?”面人刘的呼吸明显急促了许多,我笑道,“没事,年轻人嘛,总要多做几行事业,才能知道自己的方向是什么的,不过这次你选择的方向好像不太对,与你的性子不太相符。”
他或许是在挠头,没想到这个男子还有这个习惯,我不由一笑,道,“好啦,开玩笑的,不过,你给我们捏的那个面人还在,我很喜欢,谢谢你。”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们的事,我知道了,你不要太伤心了。”
我一愣,随即笑道,“恩,知道了,你先回去吧,我喜欢一个人呆着。”他应了声走了出去,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是的,看着。
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那天那一掌打对的地方,我的眼睛居然能渐渐看清东西了,今天早上我起来的时候,看的远方的东西不再是模糊一团,心里一阵激动,却不能让他们看出来,只好继续装作是一个睁眼瞎,好找机会逃出去,对于刘承昌,我自然是能利用就能利用的。
晚一点,刘承昌又过来了,我正在一旁发呆,直到他喊了一声,我才反应过来,便笑道,“怎么了,有什么事情么?”
他摇摇头,又知道我看不见,便道,“没有,只是过来看看你有没有缺什么,至少我们是老朋友了,能照顾还是要照顾一点的。”我苦笑一声,道,“一切都还很好,只是有些无聊罢了,整天地坐在这里,不知道时辰是怎么样度过的。对了,你们要把握关到什么时候?”
“不知道,我听我哥哥的。”
我一愣,“是跟你一起的那个男子么?你们俩是不是亲兄弟?”
“不是亲兄弟,其实我们都是陈康的丞相收养的义子,散落于各个地方,是暗中布下的钉,直到有用了,才把我们拔起来……”他说着,似乎觉得自己说漏了什么,笑道,“算了,不跟你说这些了,对了,你要是无聊的话,我可以带你出去散会儿步。”
我心中暗喜,面上却装作为难,道,“只是,这样会不会让你太为难了?毕竟我是你们的犯人……”
他一拍胸脯,噗噗作响,道,“没事,这点小权利还是有的,你准备一下,我这就带你出去。”我扑哧一笑,道,“那你等我一会儿,我这就好。”
外面虽然很冷,但是阳光还是很充足的,我们所在的地方,甚至还有青翠的树林,我不禁长舒了一口气,道,“我闻到了树林的味道,我们现在是在树林里么?”他点点头,又道,“是的,那里还有一条溪流,你要不要过去洗把脸?”
我想着也是有几天没有洗过脸了,不禁赧然一笑,点了点头,小心往溪流边走去。他先为我取了水喝,再小心地扶着我过去,见他这么仔细,我心中一阵感动,便笑道,“你这样的男子,又细心又长得俊俏,想必有很多女子喜欢你吧?”
他的脸一红,道,“没有的事,娘娘又拿我开玩笑了。”我拿帕子沾了水擦着脸,道,“唤我珑儿吧,叫娘娘老显得生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