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叹了一口气，苦笑道，“最终我还是着了她的道，首战，失败。”扶杏掩嘴笑道，“娘娘，这不过是一个热身的，以后，总会有好戏开锣的。”
我点点头，不知不觉，竟然被这么一个小小的计谋乱了手脚，说出去，指不定得让多少人看笑话呢。想着刚刚玄渊那冷漠的表情，我心里一涩，终究，我还是太在乎他了啊。
我摘了一朵花，道，“咱先去眉清阁吧，许久没有见到眉儿了，有点想念。”扶杏应了一声，小心地扶着我往眉清阁走去。
开门的侍女已经换作他人，她一愣道，“奴婢给洛淑媛请安，娘娘金安。”我摆摆手，道，“露修仪在么？”她想是刚来不久，见我犹有一点拘束，恭谨答道，“是，露修仪刚刚睡醒，容奴婢去禀报一声。”我点了点头，往前厅一坐，不多会儿，小丫鬟便上来道，“娘娘，我家主子请您进去。”
我起身往房里走去，屋里的格局摆设都没有变，但我却突然觉得，这里面少了什么东西，又似乎多了什么东西，索性不去想，我见眉儿在书桌旁端坐着，便笑道，“咱家眉儿什么时候变成女博士了？还看书写字呢。”
她有一瞬的失神，回过头笑道，“珑儿你就不要打趣我了，我哪是什么女博士啊，不过就解解闷罢了。”说罢，，她将手中的书合起来，随手搁到一边，道，“这么久没有见面，你也不想我的。”我仔细看着她，自从小孩没了以后，这两个多月以来，她也沉稳了许多，整个人没有了当初那灵动的气质，我兀自着急，可是也没有用，只期盼她自己快点走出困境吧。
我自己找了一张凳子坐下，她盯着我的肚子出身，轻声笑道，“有多久了？”我一愣，反应过来她指的是孩子，便笑道，“一个多月，靠近两个月了。宝儿还天天说我的肚子不显，没有你的大呢。”话一脱口，我便打了嘴巴，明明是来安慰她的，怎么一出口，变成了这样的话。她脸上的笑容变得神秘起来，道，“是啊，我的肚子大了，可是也没了，你可要好好保护着啊。”
我慌忙解释道，“眉儿，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想多了，孩子没了，咱还可以再有，不是么？”她挥挥手，道，“没事，我只是累了，珑儿，你一直都知道，琴傩不是什么好人，是么？”她虽然是闭着眼睛的，但是，我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一丝萧瑟，还有意思不确定的期盼，我苦笑道，“不是早就知道，只是猜测罢了。”我顿了一下，道，“你还记得我上次把脸摔伤了那次么？”
她睁开眼，漂亮的大眼睛里透露着疑惑，我附上她耳边道，“那次琴傩根本没有出来送我。”话说一半，聪明的人，总是会顺着这个思路一路抽丝剥茧，找到真相的。果然，她略微思忖了一会儿，也小声道，“那你怀疑那一盆芦荟也是她放的？”我点点头，看着她。
她往后靠了靠，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方道，“琴傩这丫头，本事不小啊。”枝姬本就在一旁沉默着，一听这话，便咬牙道，“这个娼妇，我早就看出来了她不是什么好东西了，长得一副狐媚子模样，我家小姐都成这样了，她还有心思勾引皇上，真是一个不要脸的东西。”
乔眉摇摇手，示意她安静下来。我剔了茶末，缓缓道，“而且，她的野心似乎越来越大了呢。”乔眉起身道，“越来越大是好，可是，也要看她吃不吃得下了。”说罢，冷哼一声，甩袖看着窗外。我叹了一口气，道，“眉儿，你要振作起来啊，你还年轻，总有机会再来的。”她转过身，拉住我的手，示意旁边的人都退下以后，方道，“珑儿，我就是不甘心啊，刚刚我还误解你了，我心里，其实苦啊。”
我反手抱住她，在她背上轻轻拍到，“有什么不甘心的，命里这个孩子不跟你，我们改变不了，可是，我们能做，且必须做的额，就是要让这个孩子不要去的那么不明不白的。”
她终于哭出声来，哽咽道，“你不知道，我每天每天的，都梦到孩子来找我，他长得真可爱啊，就跟年画里走出来的一个样子，奶声奶气地叫我母妃，我好恨，恨我为什么没有能保护他周全。”她攥着拳头，泪水沾湿了我的衣服。我为她顺着气，安慰道，“我知道，他也是我的孩子，我说过的，我是他的干娘，不是么？孩子去了，我们，一定要让他去的明明白白的。”
她点点头，声音充满疲惫，“珑儿，我好累。”
我将她扶到床边，看她睡下，道，“累了，就先休息一会儿，我在你旁边看着，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她乖巧地点点头，闭上眼睛睡下，这么久以来，她整个人都瘦了许多，总是憋着话不说，满脑子却在不停地想这些东西，不累才怪。她以前总是不跟我讲的，现在她真的能够跟我说出她心里的累，心里的痛，说不定，她已经放开了。
我叹了一口气，为她掖了掖被角，她已经睡着了，像是做了什么梦一样，眉头紧锁着，我拍着她的肩，让她放松下来，不多久，她便神色便平静下来。
我在一旁抽了一本书，靠在榻上看着，这一觉她睡醒，已经日渐西斜了，我正看书看的入迷，她轻轻巧巧地走到我的身后，捂住了我的双眼，道，“猜猜我是谁？”我心里一阵触动，她那会子去枫翎堂的时候，就爱来这一招，到现在还是如此。我把她的手拿下来，道，“不用猜都知道的，你还喜欢这样。”
她刚刚睡醒，头发有一丝凌乱，更显得慵懒妩媚，身上薄薄的衣裳，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我忙斥道，“疯魔了你？这么冷的天，就这么下床？”她吐吐舌头，乖乖地回到床上，我唤上枝姬过来，为她更衣，方让她起身。突闻她肚子咕咕响起，我揶揄地看了她一眼，笑道，“你个小猴子，都就没有吃饭了？”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我气急，捧着肚子笑道，“枝姬，你家主子都饿傻了，你们这些人是怎么伺候的？”枝姬苦笑地看着我，求饶道，“娘娘冤枉啊，是我家主子自己不吃饭的，奴婢们也不能往她嘴里塞啊，就算再有十个胆，也不敢如此啊。”乔眉一点她的额头，嗔道，“就你嘴巧，那我现在想吃了呢？”枝姬忙不迭地往外面跑着，一边跑还一边抹泪，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便是乔眉的身子了吧。
我看着她们笑闹一阵子，便道，“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记得，一定要快乐起来，好么？”乔眉点点头，将我送到门外，方转身回去。
扶杏看我脸色没有刚来的时候那么阴郁，便舒了一口气道，“娘娘，其实奴婢最怕的，便是你自己讴着那一口气，小心不要把孩子给憋坏了，皇上是在乎你的，这个我们都知道。”
我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还未到枫翎堂，便见有人在门口伫立着，我心下诧异，不管是什么人，都不应该在门口站着啊，我示意扶杏过去看看，扶杏点点头，上去询问了几句，回来时脸色很不好，我心里一咯噔，不会出什么事了吧？便问道，“怎么了？”
扶杏摇摇头，扶着我过去，怎知刚走到那个小宫女面前，小宫女扑腾一下跪倒在地，把我吓了一跳，扶杏忙把我护在身后，道，“你家主子到底想怎么样？”
小丫鬟面带难色，举着哭腔道，“奴婢参见娘娘，娘娘金安。”我点点头，她转过身对扶杏道，“姑姑，不是奴婢不说，而是不能说，我家主子叮嘱过只能见到了洛淑媛才能说的。”扶杏此时附到我耳边道，“这个人是琴美人的丫鬟。”我点点头，道，“说罢，你家娘娘有什么话要对本宫说。”
小丫鬟这才松了一口气，道，“娘娘，我家主子说，让你不要安心，她的伤势无碍，皇上正在一旁照顾她呢，还叫娘娘不用自责。”我的拳头攥的紧紧的，这是赤裸裸的讽刺么？
我淡淡笑道，“那这样，就多谢你了，回去禀告你的主子，说本宫已经知道了，叫她好好伺候着皇上，毕竟，皇上舒心了，咱做姐妹的也就放心了。”说罢，示意扶杏赏点东西给她，扶杏会意，进屋取了一只翡翠镯子要递给那宫女，那宫女忙跪下道，“娘娘，您这是折煞奴婢了，奴婢不敢要啊。”扶杏不理会她，将镯子塞到她的手里，便扶我进了屋。
我一进屋，却见宝儿正在一旁看着我，我奇道，“你在这干什么，外面冷得慌，不进去？”她摇摇头，道，“娘亲，琴美人，是不是露母妃旁边那个小丫鬟？”我点点头，道，“怎么了，有什么事么？”
她摇了摇头，神情落寞地站在一旁，我不禁笑道，“有哪个不长眼的东西，敢惹了咱的绾丝公主？”她不说话，小心翼翼地扶着我往里面走去，我一进屋，便泄了气地躺在榻上，这一天折腾下来，把我累得不轻，宝儿乖巧地给我揉着肩膀，小胳膊使不上什么劲，把她憋得满脸通红的。
我笑着将她拉到怀里，道，“不高兴么？为什么？”她嗯了一声，道，“因为娘亲不高兴，宝儿知道。”
我在她额头上吻了一口，道，“娘亲怎么会不高兴呢？乖，自己玩去吧。”看她的小身子走了出去，我方叹了一口气，把头埋在膝盖间，宝儿啊，其实，娘亲真的累了。迷迷糊糊间，我竟睡着了，直到扶杏匆匆跑进来，将我摇醒，我睁着朦胧的眼，忙问道怎么了。
扶杏一边给我找着衣服，一边道，“娘娘，宝儿犯错了，被皇上惩罚着，正在梨环宫里。”我一惊，一个打挺坐了起来，慌道，“怎么了，怎么一回事？”扶杏将衣服给我罩上，道，“奴婢也不知道，是采荔匆匆跑回来告诉奴婢的。”正说着，采荔也跑了进来，道，“刚刚娘娘睡着了，绾丝公主一言不发地往外走，奴婢怕出事，所以就跟着公主往外走，谁知她径直就往梨环宫走去了，接着就不让奴婢进去了，不多一会儿，便听见皇上的额声音，好像很生气的样子，奴婢就回来禀告娘娘了。”
梨环宫是丽妃的宫殿，按照分位，琴美人自是不能有单独的宫殿的，只是在梨环宫有一个侧位，那宝儿就是去找琴傩说理去了？
我越想越急，不禁走快了几步，扶杏采荔慌忙道，“娘娘，小心一点，不要走急了。”我摆摆手，我的孩子，不至于那么娇弱，而且，是为了去救他的姐姐。我的手习惯性地搭在肚子上，快步往梨环宫走去。
一到门口，便见琴美人的住所外面有一堆破碎的瓷器，钱多荣正在门外抓耳挠腮地，一见我来了，慌忙上前道，“娘娘，你看……”我摆摆手，采荔那会不能进去，自是钱多荣通知她来找我的，光是如此，我就得谢谢他，我问道，“里面情况怎么样？”
他摇摇头，小声说道，“里面那位情绪很不好，绾丝公主惹事了。”我点点头，道，“那劳烦公公进去通报一声。”他看了一眼里面，硬着头皮上前，道，“皇上，枫翎堂洛淑媛请求觐见。”许久，里面没有声音，他回过头来，尴尬地朝我笑笑，我忍下心中的焦躁，道，“劳烦了，我自己进去吧。”
说罢，我小心避开了那一堆破碎的瓷器，往里面走去，扶杏要上前扶我，被我制止了，万一殃及了她，我心里更加过意不去。
一进门口，便见屋内桌椅整齐，只有一些瓷片在地上躺着，倒跟外面的一样。里面似是有人在说话，还有人嘤嘤哭泣，我的心一紧，道，“臣妾李氏淑媛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里面没有声音，我大着胆子往里面一瞧，不禁吸了一口凉气，里面桌椅乱成一团，一张桌子下面还有斑斑血迹，我的心提了起来，慌忙寻找宝儿的下落，在一层轻纱后面，我看到几个人在那里或站或坐着，我掀开一看，却是琴傩躺在床上哭泣着，玄渊在一旁轻声安慰。
玄渊听见动静，扭过头来看我，眼里闪过一丝凌厉，那种凌厉是我不曾见过的，我慌忙道，“臣妾参见皇上。”他哼了一声，没有回答我，只道，“看你教出来的好女儿！”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宝儿正跪在地上，眼里是一抹倔强，抬着头看着玄渊。我忍住走过去的冲动，沉声道，“皇上，不知绾丝公主犯了什么错，要如此责罚她？”
玄渊哼了一声，道，“你自己的女儿，有什么本事，难道你还不知道？说，是不是你让她来的？”我听得一头雾水，道，“臣妾不知，请皇上明示。”
他轻轻地将琴傩扶起，就像一件易碎的珍宝一般，气道，“你自己看看吧。”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只见琴傩那一张楚楚可怜的脸，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挂出一道伤痕，正在那一颗泪痣下面，长长的一道疤，显得触目惊心。
我低下头道，“不知琴美人这伤痕从何而来？”这一定是宝儿弄得不错了，可是心底还有一丝期盼，希望不是她。玄渊笑道，“真是稀奇了，难道你的女儿做过什么事，你不知道么？”我怒极反笑，道，“皇上口口声声说是臣妾的女儿，可是，臣妾问皇上，她流着的血液里，有一丝是臣妾的么？”他语怔，宝儿是我领养的孩子，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这时，宝儿道，“父皇，不管娘亲的事，要不是娘亲，我现在死都没死还不知道呢，你不就是不想要我么？你不要怪娘亲，我自己回去原来的地方就是了。”我心下恼怒，这个小屁孩，懂得什么？便回头道，“不要说话，有娘亲在，娘亲来。”
琴傩柔声道，“皇上，是臣妾的错，绾丝公主还小，不懂事，皇上不要怪罪她。”眼泪涟涟的，更能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望。宝儿大声道，“你不要在这里假惺惺的，我不需要你的同情，大不了就是一死嘛。”我唬了一跳，低声道，“宝儿，住口，说了有娘亲在，你不要出声。”
玄渊扶着她躺了下来，道，“有你在，她就能逃过惩罚了？果然，你这个阴毒的女人，唆使绾丝公主来残害朕的妃嫔，你可认罪？”
我站在那里，望着他，一字一顿道，“臣妾本来就没有罪，为何要认？”他拍着手，道，“好，好一个没罪，你不唆使绾丝公主来划伤琴美人的脸，难道是绾丝公主自己来的，小小的年纪，若不是你在一旁挑唆，她怎么会有如此心机？”
我还没有说话，小东西又道，“说了是我自己来的，不关娘亲的事，我在门口就看见了琴傩的侍女跑过去找娘亲说了什么话，然后娘亲就很伤心的回来了，我咽不下这口气，所以就过来了，一人做事一人当，是我做的，我就会承认的。”
我失了片刻的神，傻宝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跪下道，“皇上，是臣妾的错，臣妾教女无方，甘愿受罚，求皇上放过绾丝公主。”琴傩挣扎着要从床上起身，道，“皇上，臣妾真不知道，臣妾只是派了依心去告诉洛姐姐，说臣妾没有事，叫她不用担心，哪知道那丫头竟然惹洛姐姐生气了，是臣妾不好，请皇上责罚臣妾吧，不要再怪罪洛姐姐了。”
她说着，起身下床，便往下跪，虚弱地仿佛要被风吹走一般，我心里冷哼一声，装给玄渊看么？玄渊忙把她扶起道，“爱妃不要下地了，待会伤势恶化了就不好了。”她摇摇头，泣道，“皇上，不该为了臣妾而上了皇上和姐姐的感情，臣妾惶恐。绾丝公主只是无心之失，请皇上不要责怪她了。”玄渊叹了一口气，道，“你为什么总是替别人着想呢？怎么就不想想你自己？”
她抬起泪眼道，“臣妾心里有皇上就足够了啊。”说罢，柔柔笑着，仿佛一枝清荷，不甚娇羞。
玄渊将她扶到床上道，“你们还有什么话可说的么？”我摇摇头，他笑道，“很好，那就是认罪了，来人！”钱多荣快步走了进来，看着我的眼神不乏担忧，我不动声色地示意他，我很好。玄渊道，“从今日起，洛淑媛与绾丝公主闭门思过，一月不出，闲杂人等没有朕的手谕，一切不得入内。”
我舒了一口气，不要惩罚就好，宝儿见我面有不豫，忙跑过来道，“娘亲，快点起来，你的肚子里还有弟弟呢。”我一阵感动，却感觉肚中一阵绞痛，我忙起身道，“皇上，臣妾告退。”他哼了一声，不说话，算是答应了。
宝儿小小的身子扶着我，都快要哭出来了，道，“娘亲，你慢点。”我应了一声，缓缓跟她走出去，为走到门口，玄渊突然叫住我，道，“你，还好吧？”我摇了摇头，好与不好，关你什么事？
我叹了一口气，扶杏采荔一见我们出来，赶忙上前搀扶着，扶杏见我脸上冷汗淋漓，我忙跟她们示意不要声张，她点点头，这一路走回去，竟是比任何一段时间还要艰辛。
刚踏进枫翎堂，采荔便把杨灵鹤请过来了，我勉强笑道，“杨御医，不好意思，这么晚还把你叫过来。”他叹了一口气，行礼道，“娘娘消得说这些，娘娘健康，才是最重要的。”及他抬起头来看我，才惊慌道，“娘娘，你的脸色很不好，发生什么事了么？”我摇摇头，将手腕伸出去让他把脉，道，“一言难尽啊，你只管给我看看，便是。”
他应了一声，躬身在旁边的小凳子上细细地摸着脉，许久，才放下道，“娘娘，你以后不可再这么劳累你的身子了，脉象很乱，孩子的气息很微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