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我捞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中,喃喃道,“珑儿,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这样好不好?”我冷笑一声,不是故意的?那你若是故意起来,我岂不得死在这里?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将他推开,感觉到他木讷地往后退了一下,我笑道,“我若能活下来也好,活不下来也罢,只是从今以后,你不再是我李珑儿的夫,你若不愿意也好,你以后只是君,是皇上,李珑儿是臣,是妃嫔。”
话一说完,头上传来阵阵疼痛,如用刀割的一般,我不禁捂住了脑袋,痛苦地蜷缩在地上,至死,我也不会向你求饶一份,至死。
等到我的意识完全失去时,我依旧在用恨,掩埋我的爱。
我感觉很冷,全身像是被浸泡到冰水里一般,我下意识地蜷缩着身子,却不能动弹分毫。有阳光照射进来,洒下淡淡的光晕,我伸手去迎接着那一抹温暖,一树玉兰花,开得正好。我一阵欢喜,我总觉得自己应该很悲伤才是,可是,为什么我一点都感觉不到那种悲伤?难道我忘了什么么?
我缓步向那一树花走去,闭上眼睛,坐在那里,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连空气都是微甜的。我被阳光晒得快要睡去了,却又有一种感觉,我这一睡去,就永远也不会再醒过来了。
一只手在拍打我的面庞,很软,很温暖的小手,我睁开眼睛,却见一个嫩嫩的娃娃在看着我,向我微笑,我认识他!他是我的孩子!他长得跟玄渊很像,唯有那一双眼睛,却不是玄渊的桃花眼,像我的,眼角微微挑起,看起来却更加觉得温和。他如璧玉一般的小手拉住我的衣服,软软道,“娘亲,你要去哪里?”我微微弯着腰,将他抱起,道,“宝宝,你怎么在这里?”
他灿烂一笑,眼睛弯成了月牙,捉住我衣服上的扣子玩,道,“宝宝觉得娘亲要离开宝宝了,所以来找娘亲,让娘亲不要走,要陪宝宝一起玩。”我低头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道,“怎么可能呢?娘亲是爱宝宝的,怎么可能离开宝宝?”他点点头,跳起来去摘了一朵玉兰花,插在我的鬓间,笑道,“那娘亲说好了,不能抛下宝宝。”我点点头,看他欢快地跑着,还时不时地回头看着我,这样真好。
一阵笛声远远飘来,像是在寻找什么东西一般,我皱了皱眉头,这个声音很吵,我赶忙将宝宝叫过来,抱住他道,“宝宝知道家在哪吗?我们怎么回去知道么?”他看了我一眼,咯咯笑道,“娘亲真是笨死了,连家在哪都不知道,以后宝宝要时时刻刻地跟着你,免得你迷路了。”说罢,跳下我的膝盖,小大人似的拉起我的手,慢慢走着,他的手很温暖,让我很安心,我低头看着他,孩子啊,你将是我以后的依靠。
我们慢慢走着,却渐渐地离笛声越近,我的头又痛了一分,我恳求道,“宝宝,咱不往这里走了好不好?娘亲头疼?”他抬起头来郑重地看着我道,“不行,娘亲,咱要回家,不能往回走,往回走就回不了家了,你答应过宝宝,不离开宝宝的。”我的头像要炸开一般,前面的路却越来越明亮,也更温暖,一阵疼痛,我不禁闭上了眼,再睁开时,旁边已没有了宝宝。
我的头很疼,我的宝宝呢?他去了哪里?
我想要说话,声音却像被封住一般,眼前的东西再熟悉不过了,这是枫翎堂,我生活了近两年的地方。眼泪顺着面颊流到了枕头里,我闭着眼睛,兜兜转转,我依旧逃不开这个牢笼。
我慌忙摸着肚子,嘶声叫道,“宝宝,宝宝,你去哪了?”一双温暖的手按住了我,声音带着欣喜,“珑儿,你醒了么?”这个声音很熟悉,熟悉到我这一生都不会忘记。
我不敢睁开眼,试探地叫道,“是你么?”他温和的声音一如既往,“是,是我。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睁开眼,见这个如璧人一般的男子,他的装扮依旧,漆黑的长发不加束起,一身洁白的长衫,不染分毫尘世。他的微笑就像我最初见到的那般温和,眼睛里是永远澄清的光泽,我不再怀疑,你真的来了。
我一把将他抱住,任由自己哭的像一个小孩一般,“释,我还以为你不要我了,我好怕,好怕你们都抛下我不管了,不告诉我,我不讨厌,是么?”他为我轻轻地顺着背,他身上的淡淡的药草香依旧那么好闻,道,“不会的,珑儿这么可爱,这么好,谁会不要珑儿呢?你不讨厌,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女孩。”我抬起头来,抽泣的看着他,“真的么?”他点点头,笑着为我擦掉了眼泪,郑重道,“真的。”
我摸着肚子,小心地问道,“我的孩子呢?”虽然肚子还是微微隆起的,但我害怕。他的微笑让我很安心,就像是整个世界都是好的,他点点头,道,“放心吧,孩子很健康,珑儿真棒。”我有点不好意思,微微地侧过头去,刚刚那样哭,肯定丑死了吧,可是在他的面前,我却没有丝毫的尴尬,就仿佛一切事情,就该是这样发生的,他就应该是我生命中的从一开始就存在的人。
他取了毛巾为我仔细地擦着泪水,笑道,“不知珑儿这么就是怎么过的,倒是越来越爱哭鼻子了。”我一仰头,不服气道,“我就是这样的,我就喜欢哭鼻子。”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为我仔细地把着脉。
外面一阵声音传来,便见扶杏慌忙地跑了进来,一见我正坐在床上,她腿一软,竟是跌倒在地,哭道,“娘娘,你可算是醒了啊,真是担心死奴婢了。”说罢,又觉得死这个字眼不好,在自己嘴上拍了两下,又啐了两口,眼泪方滚滚落下。我心里一阵感叹,与释的重逢太开心了,竟然忘了我还在倾玄的皇宫里。我抬手让她起身,笑道,“慌慌张张的什么样子,我还没死呢。”
释随即站起来,恭谨道,“娘娘虽然是醒过来了,但是身子骨还是需要调养的,而且,娘娘怀着皇嗣,更是要注意一点,不可大悲,不可大喜,不可大怒,总之,要保持平常的心态。”扶杏呆呆地看着他,脸微不可见地红了一下,行礼道,“如此,便多谢云神医了。”
云神医?我疑惑的望着他,他笑道,“扶杏姑娘不必如此,娘娘乃千金之躯,能为娘娘做点事,也是应该的。那我这就去告诉皇上这一喜讯吧。”扶杏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道,“云神医就不要再去奔波这一趟了,奴婢让小顺子去就行了,这几天云神医辛苦了,去好好歇着吧。”说罢,又招来采荔,将释带到房间去休息。
我愣愣地坐在床上,想不通这是发生了什么事,采荔见我醒了,也是忙不迭地想要过来看看我,却看见释在那里站着,只好先领着释去旁边房间。我不禁叹了一口气,扶杏泪眼汪汪地看着我道,“娘娘,你这是要奴婢担心死了啊。”我笑道,“没事,你看,我现在不是很好么?”
她抹了一把泪,站在一边,脸上的喜悦迸发出来,笑道,“是,娘娘好了,就比什么都好。”正说着,采荔进来了,带着一大帮子人全涌了进来,连宝儿都探着小脑袋,眼泪汪汪地看着我,鼻子哭红了,还哭出几个鼻涕泡儿来,扑上来道,“娘亲,我还以为你不要宝儿了,宝儿真的好害怕啊。”我拢着她,轻声道,“怎么会不要呢?宝儿这么乖,娘亲爱你都来不及。”
我往屋里扫了一眼,有点微微的失望,玄渊,终是没有来。
大家见我醒了,便安心下来,没多久,便各自散了,扶杏在一旁看着我的脸色,最终惴惴不安道,“娘娘,其实皇上这几天一直很担心您的,守在这里好久都不肯走。”我摆摆手,道,“我昏睡了几天?”她见我不再想提这个话题,张了张口,最终道,“十天了。”我唔了一声,十天了啊,够长时间了,手又不自觉地摸向肚子,孩子,冥冥之中,是你把我带回来的么?
扶杏在一边站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娘娘,您是不知道,当时您昏过去以后,皇上就像要疯了一样的,把所有的御医都找了过来,不仅如此,就连宫外的稍有名气的大夫都找了过来,给您看病,那时候您面色苍白,就快没有呼吸了,还是皇上硬是坐在您的身边,守护着您,”她顿了顿,抹了眼泪道,“奴婢在宫中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皇上会对哪个女子这么上心过,就连以前的那个晴昭容,都没有这么对待过。”
我一挑眉,“晴昭容?是谁?”她一顿,知是自己说漏了嘴,见我如利剑一般的目光正打量着她,方硬着头皮道,“晴昭容,是枫翎堂以前的主子。”我闭了嘴,我以前向扶杏打听这枫翎堂的旧主时,扶杏可是三缄其口,最后更是把玄渊搬出来,说是皇上有令,不得违抗,这么说来,这还是玄渊心中的一块禁地了?
饿哦抬眼望着扶杏,她被我盯得头皮发麻,絮叨道,“娘娘,皇上这几天日日夜夜地陪着你,今日一早,有紧急情报来了,这才出去了这么一会儿,没想到娘娘就醒了,皇上知道消息后,一定会很高兴的。”
我转过头,不再理她,她见我没有继续聊下去的意愿,叹了一口气,将我的被角掖了,道,“那娘娘,奴婢就不打扰您休息了,奴婢先告退了。”我不搭理她,她便也走了。
没过多久,便听见门大力被推开,一阵熟悉的龙涎香飘了过来,我紧闭着眼睛,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他。他颤声道,“珑儿,你醒了么?”我没有回答,轻轻地顺着自己的呼吸,免得暴露出自己的心思。他走上前几步,坐在我的床沿上,道,“我知道你醒了,你就是不想再见到我,是么?”
他也脱了鞋,在我身边躺着,双手小心翼翼地环着我,手很自然地搭在我的肚子上,自从我怀有身孕以后,他也经常过来陪着我,有时候太晚了,他就会这样睡在我的身旁,手搭在我的肚子上,小心地保护着我的孩子,跟我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他的体温透过背传进我的心窝里,他经常喃喃道,“珑儿啊,一想到你肚子里,有我们的孩子,我就开心啊,没有一个孩子的出生,让我这么期盼的,你说,他是男孩还是女孩呢?”我就捅他道,“男孩也好,女孩也罢,难道你不喜欢么?”他的头埋在我的颈间,闷声道,“喜欢,都喜欢,男孩要像我,女孩要像你,好么?”我不说话,只是心里净是甜蜜。
他现在的手,就轻轻地环着我,让我有一种感觉,恍然间,我们好像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又仿佛,这些事全都发生过。
他轻声道,“珑儿,原谅我好么?我已经开始后悔了,在你躺在我的怀里就开始后悔了。”他顿了一下,急忙道,“不,在我那天踏进枫翎堂就开始后悔了,我是爱你的,我太在乎你了,才会被蒙蔽了双眼,我知道,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的,你原谅我好么?”
我没有说话,闭着眼,却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带着龙涎香,在我的脖颈间,凉凉的。许久没有听他说话,他的呼吸已然平静下来,我轻轻地将他的手拿开,他哼了一声,还是没有醒过来,他真的是累了啊。我回过身来,抱着膝盖坐在床上看他,他已经睡熟,长长的睫毛如鸦羽一般覆盖在眼睛上,呼吸轻缓而均匀,他真的瘦了好多,眼窝都深陷了几分,胡子拉杂的,几根胡须还挺立在下巴上,我笑了笑。
他习惯性地往我那边靠了靠,侧着身子睡着,喃喃道,“珑儿,原谅我好不好?”就这一句话,却让我的眼泪如决堤的江水一般倾泻下来,为什么,在一次次伤害我之后,还要来祈求我的原谅?你伤害我的时候怎么不说?难道我们之间,真的要像刺猬一般,取暖都要刺伤对方么?我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或许,上天就是要有意这样安排吧。
不知坐了多久,才见他醒来,他看了我一眼,又不可置信一般揉了揉眼睛,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欣喜道,“珑儿,你真的醒了?我还以为是做梦呢,刚刚还想着,梦醒了会多难受,结果你真的醒了过来,我……”他不知道怎么表达,开心的跟一个孩子一样,我面目表情地看着他,道,“臣妾醒了,皇上也该回宫去了。”
他一愣,没想到我对他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如此,脸上的欣喜还没有退去,道,“珑儿,你不要这样好么?是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么?”一国之君,肯拉下面子同我这样说话,我自是应该惶恐不已,泣声道,“臣妾不敢。”我却没有丝毫的动容,道,“皇上,臣妾累了,头有点疼,皇上若是喜欢这张床的话,臣妾只好另外去一个地方休息了,免得打扰皇上。”
他张了张嘴,苦笑道,“好吧,你要好好休息,有什么事,就叫我,好么?”我点点头,不是我太无情,只是,玄渊,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对于一个伤害过我无数次的男人,虽然爱你,可是,我却不会那么放下尊严,来祈求你的雨露甘霖,我需要的是时间,去原谅你,去试着再次爱你,这个时间,或许是一年,也或许是一生。
玄渊还没有走,释便进来了,见着玄渊,也没有行礼,只是拱了拱手,道,“草民云释参见皇上。”玄渊见他,便虚扶一把道,“云神医不必多礼,洛淑媛此次能醒过来,全是神医的功劳啊,朕感激不尽啊。”释淡淡一笑,道,“皇上过誉了,洛淑媛娘娘能醒过来,全靠她坚强地意志,是她腹中的孩子让她挺过来的,草民能做的,就是让娘娘少一些苦痛罢了。”
玄渊拉着他过来道,“珑儿,这是云神医,你知道么?全国上下没有一位大夫能将你医治好,后来朕悬赏天下,还是云游至此的云神医揭了榜,入宫行医。你这次醒过来来,是云神医的功劳啊。”我点点头致意道,“那就多谢云神医了,等哪日我身子好了,定将亲自设宴谢过神医。”
他摆摆手笑道,“皇上娘娘这样说草民,倒是让草民惶恐,娘娘洪福齐天,是命中有此劫而已,于娘娘,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此话一脱口,玄渊的脸色就绿了几分,什么意思?难道还活该有这一出?我笑了笑,道,“再怎么说,还是得感谢云神医的。”玄渊此刻也反应过来,笑着附和着,这一片言笑晏晏的场景,倒是让人想不出来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待玄渊走后,我方朝释吐了吐舌头,笑道,“你比我还能装啊,没看出来嘛。”他仔细地为我把着脉,笑道,“不装,怎么出来混口饭吃?”我哈哈大笑,又觉得有点不合适,压低了声音,笑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线,道,“你学我?在师傅面前可是帮门弄斧了啊。”他无奈的摇了摇头,道,“就要做母亲的人了,还是这么没有正形的,等以后宝宝生出来啊,要是像你的话,可就头疼了。”
我将脚伸出被子,掉在床沿上晃悠道,“像我又怎么了?像我就说明他是一个好娃。”他轻声一笑,摇摇脑袋道,“你啊你,有时候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好了。”我涎着脸凑上去道,“老实交代,走了这么久有没有想我?有没有女孩子看上你,非要哭着喊着以身相许?”他拍了拍我的脑袋,好笑道,“你这小东西,想什么呢?你以为谁都像你一样啊,没有点大家闺秀的样子。”我白了他一眼,道,“大家闺秀的样子,能吃还是能穿?”他被我噎住了,只好摇摇头,道,“真是拿你没有一点办法了。”
我们静静的坐了一会儿,我突然想到,“你为什么知道我受伤了?”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道,“要是我又说,我只是觉得你受伤了,需要我,你信么?”我歪着头看着他,笑道,“为什么不信呢?”有时候真是很奇怪的一件事,不需要解释,我真的会从头至尾地相信一个人,一生一世都是这样。
我把手伸出去,他拍了拍我的脑袋,笑着也伸手出来,帮我捂着手,这是我们的习惯,以前在虞细谷的时候也是这样,那里天寒地冻的,我的手一到冬天就会冷得不行,那时候没有手炉的时候,他的手就是我的暖炉。我幸福地晃了晃脑袋,笑道,“不错,有点自觉性,本宫很是喜欢啊。”他摇头笑了笑,道,“草民惶恐。”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身子也渐渐好起来了,每天玄渊都会过来陪我,我却每天都没有给他好脸色看,不是坐在西窗下绣花,就是靠在美人榻上假寐,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我心中又何尝好受,不过是折磨他又折磨自己罢了。
释每天也会准时来给我把脉,杨灵鹤一大把老骨头见了他,也恭谦得不行,说是有幸见到云神医,以后肯定还有很多指教的地方,既是这样,玄渊也将释指定为我的安胎大夫,只是不受宫廷礼仪约束,可自由出入宫廷罢了,这样一来也好,那就意味着我有更多的时间去与释相处了。
有时候,我会觉得人真是一个奇怪的生物,为何会有喜怒哀乐,为何会有那么多思想,想的念的,为什么会有不同,明明是人,可为什么释给我的感觉就如一缕清风一般温和舒适,玄渊却像一把利剑,出鞘可杀敌,入鞘却是不动声色,摸不清方向,想来也是每个人有所不同,才会让生命变得更加精彩吧。
我摇头笑了笑,最近真是思虑越来越多了,我摸摸肚子,释不是说过了么,不可多思,宝宝,你在肚子里可要乖乖的哦,他轻轻踢了一下,表示同意了,我轻声一笑,今日的阳光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