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好不容易登上山顶,锦辰指着下面的山谷,道,“姐,你看,下面便是我们必经的山谷,待会等到大雾到了最极致的时候,我会命人将战马拉着的空车往那里去,到时候见哪里有巨石滚落,便可知道南宫涵的埋伏所在的位置了。”
我点点头,道,“现在希望南宫涵他们真的已经在山上设下埋伏了吧,否则我都不知道怎么收场了。”
我们正说着,却见陌叔来了,我一愣,道,“陌叔,不是让您跟婶婶不要来了,你怎么来了?”他笑了笑,花白的胡子头发在这一片清脆之中显得格外醒目,他摇摇头,道,“我还是不放心你们,我答应过你们的母妃,一定会照顾着你们的。”
我们见他犹在坚持着,便也罢了,我眯着眼睛看着天气,道,“就快到时辰了,瑾儿,你下去准备准备。”
锦辰领命而去,我看着陌叔笑道,“彩珍婶婶现在肯定在家里面担心的不得了,陌叔怎么就不体谅一下她呢?”陌叔摇了摇头,道,“妇道人家,哪懂得那么多,瞎操心罢了,我们在这里不是安全得很么?”我笑了笑,道,“那也是,我们现在就去看看地形吧。”
待到大雾极浓时,便见山谷下面隐隐约约有一队人马通过。我握紧了双手,等待着时机的来到。
我们秉着气等了许久,却没有见有任何动作,我心里暗自着急,难道我们所猜的都是错误的?那南宫涵一路退让到底意欲何在?我扶着额看着山下的人马,几乎要走出山谷了,陌叔看着下面的马车,道,“难道南宫涵并没有在这里设下埋伏?”
我摇摇头,并不知道。须臾,便听见山谷里面一阵马嘶,我心下一喜,原来南宫涵怕我们其中有诈,想着等我们渐渐放松了警惕,才攻了下来,这一攻,我倒是放心下俩,笑道,“果然小蚂蚱猜的没有错。”
尹殇远远地跑了过来,道,“姐,我们已经大致上判断出来南宫涵所在的位置了,现在就等着你下令去攻打他们。”
我点点头,道,“再等片刻,等待时机成熟便可。”他点点头,站在我身旁,道,“可是,姐,我总感觉事情有点不太对劲,为什么事情总是一步步地朝着我们想的方向而去,事情进行得太顺利,反而让我心中有所担忧。”
我蹙着眉头,这个问题我也想了许多遍,可是心中总是想着释说的,我此战必定大捷,也没有在意那么多,我缓了缓心绪,道,“或许事情就是那么顺也不一定呢?”他叹了一口气,道,“或许吧。”
又过了一会儿,我看着攻击下面的力度渐渐减少,便道,“现在便去吧,记住,注意安全,每一个士兵都是我们自己的兄弟,知道么?”尹殇点点头,道,“我知道的,姐,你就放心吧。”尹殇正想着去下令,却见陌叔道,“等等,我同你一同去吧。”
我看着陌叔,为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笑道,“说了不让你来,你偏要来,你就是一个停不住的命,真不知道彩珍婶婶在家里怎么担心你。”
他笑了笑,道,“说了没事的,珑儿你便放心吧。”
我点点头,道,“知道了,那陌叔你要注意安全,我在这等着你们回来。”他刮了我的鼻子,道,“越发的婆婆妈妈了,我们的珑儿啊,也长大了,我们也就变老了啊。”我看着他不住地感叹岁月,便笑道,“好了,你也变成了一个糟老头了,别再啰嗦了,再啰嗦时机都过了。”
我们说笑着,便送了尹殇与陌叔前去。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山下的“兵马”,只愿这一次,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吧。
我托着腮看着远方愣神,却见锦辰上前道,“姐,果然不出你所料,南宫涵那边所埋伏下的兵马,几乎大部分都被我们找了出来,现在就等着我们连窝给端了。”我见他小的开心,便打趣道,“是啊,现在就等着打完胜仗回去抱媳妇了。”
他不好意思地摸着头,笑了笑,正待说话,却听见前面有人来报,道,“秉将军,二公主,前方受敌,李将军与尹将军带着兵马前去,与我方军队失去了联系,现在下落不明,生死难测。”
我心一惊,起身道,“什么,没人知道他们的去向么?”
那小兵见我气势愈盛,忙跪下道,“本来前面没有任何敌情,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走着走着,就远离了我们,然后我们再跟上的时候,便不见了两位将军,以及将军所带的士兵,只见得地上遗留下了一些盔甲兵器,还有些许血迹。”
我看着锦辰,却见他眼中同样的担心,便道,“再去探,不过要记住,注意安全。”
那小兵领命而去,我看着山的那端,他们便是去的那里围剿敌人,我心下一横,道,“你在这继续指挥着,我不放心,亲自去看看。”锦辰拉住我的手,道,“姐,要不你在这里守着吧,我去,至少我还有武功。”
我摇摇头,道,“现下军中最需要的便是稳定军心,我一介女流,虽然也颇为服众,可是打起仗来,却是你更加有威慑力,你放心吧,我只带了一队士兵前去,我们小心行事便是。”
他看了我一眼,欲说什么,见我的眼神坚定,只好道,“好吧,那你小心一点。”
我对他安慰一笑道,“知道了,你要多注意南宫涵那边的情况,不要掉以轻心。”两人互相吩咐了一番,我便带着一队人马往更深处走去。越走越觉得寂静不已,根本不像是一个山林里所有的寂静。按道理来说,山里里面就算是寒冬时节,也会有鸟鸣虫唱,除非是有人刻意为之,在此埋伏,才会让鸟兽尽散,没有一丝声响。看样子,尹殇与陌叔也发觉了不对劲,才越走越进的吧。
我下下了马,将马栓到一边,道,“现在我们步行进去,你们在我身后,尽量不要发出声音。”下面的人应了一声,我们便缓缓向里面走去。
入眼是一片平整之地,有片片血腥在地上残留着,看样子那小兵所说的铠甲尽落之地,便是在这里了。
地上的血迹却不是很新鲜,甚至有点微微地呈褐色,按道理若是刚刚留下来的,必不是这个样子,难道,是有人故意为之,要将我们引入林中?我蹙着眉看着地上的血迹,道,“大家互相跟进,不要乱了阵脚。”
我们愈往里面行走,却是愈发地正常起来,就连虫鸣鸟叫都已恢复,我心中不免有些疑惑,难道我们已经经过了设有埋伏之地,那为何现在我们依旧完好无损,没有受到任何的攻击?
我愈加走得小心,正想着往前走,却见一支冷箭冷不丁的射到我的面前,我骇了一跳,往后退了一步,才发觉箭上绑了一张小小的纸条。我上前取下纸条一看,却是南宫涵的字体,纸上写的大致内容,却是让我独自前行,将尹殇与陌叔救出来,不能带任何一个士兵,否则永远都不能见到他们俩。
我将纸条揉了攥在手里,不知南宫涵又在搞什么花样,却又想着他们俩还在南宫涵的手中,便对身后的士兵道,“你们先在旁边找找看,等下一个个时辰后,这里来集合。现在大家分作几组,每组四个成员,大家要相互照顾,千万记得注意安全,知道了么?”一干士兵皆应了,我才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地往南宫涵所描述的地方走去。
一路上未见有任何人前来阻拦,我越走心里面越觉得不安,总感觉要发生什么似的,心里正想着,却见一个小兵跳了出来,道,“这位就是珑儿姑娘吧,我家将军有请,请姑娘随小的来。”
我点点头,示意他在前面带路,跟着他来来回回走了不短一段时间,才发现前面豁然开朗,一间绿瓦红砖的小屋子矗立在面前,南宫涵正坐在房子前面的一张小石凳上饮着茶,看样子似乎很是悠闲,就连他那长长的大胡须都剔了干净,恢复了他原来的模样,我见他第一眼时候的模样,只是岁月不饶人,我与他,都老了而已。
我抱着胳膊看着他,道,“有话就说吧。”
他像是这才看见我,微微一笑道,“是珑儿来了啊,来,过来坐,陪我饮了这杯茶。”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他,道,“尹殇和陌叔在哪?”他对我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笑道,“总会让你知道的,你放心吧,现在过来,陪我饮杯茶怎么样?”我不做声,他无奈道,“饮完这杯茶我便告诉你,如何?”
我这才慢慢地挪过去,他闭着眼睛,仿佛很享受的样子,许久,他才叹了一口气,道,“珑儿,其实我最初想要的,不过是这样一间房子,外面有篱笆,篱笆里面养着几只鸡,篱笆外面种着一些小菜,闲时饮两口酒,诵几句诗,便是极好的了。”
我见他越扯越远,便道,“尹殇和陌叔在哪里?”
他充耳不闻,自顾自道,“有时候我总在想,是不是命运在捉弄人,有时候我越想要的东西,就是越得不到,比如这宁静的岁月,比如你。”我看着他愈发说的感慨,心中也不免伤感,可是面上却不能露出分毫,只取了杯子与他在一起,喝着茶,聊着天,仿佛多年未见的朋友。
他笑了笑,道,“这几年没见了,倾城,不,是小蚂蚱,她长大了不少吧?”我见他提起小蚂蚱,心中不觉柔软了许多,便笑道,“是啊,这孩子长得争气,回来没多久,就窜得老高了,现在都比我还高出一截了。”他眼神望着远处,努力地想象着小蚂蚱的样子,许久,摇摇头笑道,“算了,老了,想不出来了。”
我看着他的头发,甚至还出了根根银丝,果然都老了啊,我那日梳妆,还发现我眼角起了细细的皱纹,便也跟着感叹道,“是啊,小蚂蚱都长成大姑娘了,我可不跟着一起变老了么?”
他看着我,笑道,“怎么,这么久就没有想着再找一个?云释那小子对你不错的,你就没有想过跟着他过一辈子?”
我摇摇头,看着他道,“释现在与晚晚在一起了,不过这还多亏了你。”他失笑一声,指着自己道,“我?说来听听。”我见我们就像老朋友一样聊得开心,南宫涵也完全不像最初那样惹人烦心了,他能这样说话,说明尹殇与陌叔的安全应该没有问题,便笑道,“是啊,要不是你当初下令,射伤了释的两条腿,他也不会被晚晚照顾,也不会知道晚晚对他的感情有多深。”
他见我笑的冰冷,便淡淡道,“人各有命,我也有自己的使命,怨不得我。”
我点点头,不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问道,“要是这次打仗胜利了,你们准备干什么?”
我一愣,两方主帅聊天,一方主帅居然会问另一方主帅,要是你打败了我,你会干什么?干什么,首先肯定是要庆祝的。我当然不能这么说,只笑道,“回倾玄,夺回我们自己的东西。”
他看着我,笑了笑,“你自己的东西,难道倾玄的皇位是你的么?”
我往前凑了一点,看着他的眼睛道,“谁又不知道,玄湳这个皇位是逼宫得来的,名不正言不顺呢?”我都感觉自己呵出的气打在他的脸上了,他却不躲不闪,淡淡道,“是又如何,食君之禄,当然是要为他办事了。”
我看着周围的风景,这一片山林茂密,要在这里建一座房子,倒是一时半会也难建,便转移话题道,“这座房子建了有多久?”
他看了一下周围,长长虚了一口气,道,“不久,也就十来天的功夫。”我点点头,心里暗想着这座房子看样子不过是新盖的没有多久,那么他便在不久以前就命人来了这里勘察地形,盖房子了,那么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会料到我会到这里来?
想到这里,我身后不免出了一身汗,这个人的心机太重了,我走的每一步都被他算计着,分毫不差,我脸上却不变色,笑道,“这里空气不错,南宫大将军是想在这里安享晚年的么?”
他将茶杯放下,与我一同站起来,看着周围的山,道,“是啊,可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命去享受了。”
我听他丧气话说了不少,心中不免纳闷,南宫涵虽然不自负,却是一个极为自傲的人,他几次三番的说这种丧气话,真是让我有点看不透他心中所想。我笑了笑,道,“南宫大将军何出此言,现在胜负难料,我们胜利的机会各占一半才是啊。”
他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神就像最初遇见我的时候那样纯洁,他笑了笑,道,“不是的,这一仗我必须输,因为你,一定要赢。”
我看着他愣神着,完全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心下生了抵触,道,“南宫大将军是愈发的幽默了,可是不知道此话怎讲?”他叹了一口气,道,“珑儿啊,看样子你真的是不明白我心中所想的。”
我点点头,不知所措地看着他,他却微微一笑,摸着我的头发,我与他许久都没有这种亲昵的动作了,一时不知道是不是该回避,只傻愣愣地站在那里,他叹了一口气,道,“这样的感觉,好久都不曾有了,你不拒绝我,我不强求你。真好。”
我下意识地点点头,他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请我与他去房里一趟。我看着那房子后面还有一片小小的竹林,心中不免有点欢喜,心中只踟蹰了一下,便与他进了里面。里面布置地更加简洁,一个小小的梳妆台,妆奁上并无太多华丽的东西,一张小小的桌子,桌子上摆着时令水果,还有一张宽敞的床。
我不知他的意欲何为,便坐在小桌旁看着他。他也微微一笑,道,“你又没有想过以后会有这么一个家,并不富有,却是很温暖舒心?”我点点头,曾经无数次想逃避命运之时,我便想着要到这么一个地方来,远离世俗的纷争干扰,安安心心地过着自己的小日子。
他削了一个苹果递给我,道,“珑儿,其实……”
他想说什么,却见我看着他,他又笑了笑,道,“算了,你先吃吧,你且放心,尹殇和陌叔都让我送回去了,你能陪我再聊一会儿么,我与你很久没有这么说话了。”我听他说两人已经送了回去,心下一喜,便道,“送回去便好了,”当下视死如归地看着他,道,“那你说吧,聊什么,话题你来定。”
他看着我扑哧一笑,道,“你不要摆出这样一幅就将英勇就义的样子好不好?没什么,只是随便聊聊罢了。”
我与他就那样静静地坐着,聊了许久,正开心着,几乎忘了所有的芥蒂,包括身份与地位。却听见有小兵前来报说尹殇与陌叔现在正被监军给羁留着,要处以极刑,因着这名小兵是南宫涵的亲信,便忙不迭地赶了过来。
我一听如此,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怒视着南宫涵道,“怎么,这就是你说的已经将人放回去了,还安全到家,让我安心?”
南宫涵此刻面色沉郁,对着那名小兵喝道,“你可听清楚了,却是尹殇与李陌?”那小兵不敢抬头看南宫涵一眼,抖抖索索道,“是的,却是小的亲眼所见,现在正在军营里,说是要再等半个时辰,到了午时三刻便将他们俩……凌迟处死。”小兵好不容易将这段话说完,南宫涵一瞪他,道,“难道就没有人阻止么?”南宫涵由着常年征战沙场,眼神中已不觉得带了煞气,让我心神一抖,他又道,“没有跟他们说,是我让放人的么?”
小兵道,“说了,可是监军大人说,此二人是地方将帅,既然不肯降服,就是必定要处死的,否则就没有军规了。”
我心里为二人担心,完全没有见着南宫涵砸向桌面的手,已经将桌面砸了一个坑出来。
我面色铁青道,“既然如此,那我们二人便无话可说了,南宫大将军,你且指挥你的队伍,我们战场上见吧。”他未曾说话,手却紧紧攥住我的衣袖,道,“请相信我,我绝对没有。”
我冷笑着看着他,道,“相信你?相信你什么,难道就是相信你会残害我在乎的人么?尹殇与陌叔也是同你生活过多少个日子的,你以前也一直拿陌叔当长辈的,现在呢,现在什么都不是了,罢了,是你教我的,对于伤害自己心爱之人的人,必定要以十倍之力偿还,现在我既然救不了他们,我,便将要你十倍偿还他们的痛苦。”
说罢,我甩袖而去,南宫涵道,“我说过,我不会做那些事,你且再信我一回,可好?”我不理会他,越走越远。还未及走出多远,便见后面快马加鞭地声音传来,却是南宫涵又来了。他坐在马背上看着我,道,“我说过的,就一定会坐到,上马来,我现在就带你去见他们。”
说罢,他扔给我一套甲胄,道,“穿着这个,不要说话,以免被他们发现。”我看着他,却倔强地不穿。他一扶额,道,“你要是不穿的话,我替你穿,可好?”
果然,人是要在威胁中才肯屈服的。
待我与他策马来到了他们的军营里,见里面果然井然有序,南宫涵不愧是带兵几十年的人,管理起来井井有条的。那些士兵一见他便恭谨行礼。南宫涵拖住一个士兵问着尹殇与陌叔的位置。
我们匆匆忙忙赶到之时,他们俩正在刑台之上,被鞭打地遍体鳞伤。
我心中忍不住心痛,想也不想,便要上前解救他们下来,南宫涵攥住我的手,道,“不要冲动,一切交给我。”我看了他一眼,愤愤道,“我倒是要看看你有什么本事。”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总是那么不肯相信我。”
我不理会他,只看着尹殇与陌叔在刑台上,微微垂着头,不知道生死。两人身上皆为鞭伤,鲜血淋淋的,惨不忍睹,陌叔那么一大把年纪了,我当初要是不答应他来,便也就好了,只是,世事难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