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不速之乱
残碎的肢体,浓烈的杀机,将空气都固定的迟滞。公羊孚自尸体中间步步迈出,他的鞋边,尚还有血水。手中的剑,已发不清是因为沾上了血水,还是反射了阳光,但那灼人的炽烈,绝非一般的红。似是残阳般的凄婉,又犹如午日的激烈。
剑,是炽红的。血,是炽红的。连带他的心,也是炽红的。又好像,他要将世间的一切都变成这样子。这样的,炽红。
“只是不知道,我的阳寿还剩下几何?这些人太可惜,寿辰竟在这时尽了,买在是不巧。”公羊孚旁若无人的自语,直接传到了索命书生与黑白无常的耳中。
索命忆生依旧保持了些许的平静。亦或他是故作镇定,轻轻张口,平静地道:“请教阁下的姓名。”
“残剑生公羊孚。”公羊孚若无其事的将剑插于地,独臂支撑长剑,重心稳压,没有分毫动手之意。
白无常面无表情的翻动手中的生死薄,片刻,冷冷地道:“公羊孚尚有一日的阳寿。”
“一日?”公羊孚一连数惊,他猜不透对方这一日是从何而来,是信口胡言还是料定自己一日后要去嵩山少林?如是预料,那恐怕另有阴谋。
“既然还有一日,此刻勾魂为时尚早,黑白无常,速随本令离去。”索命书生身形电射击而出,黑白无常紧顾及。公羊孚大喝一声,长剑猛地从地上拔出,一呼一吸之间已快绝的连攻三剑。
黑白无常要保索命收生离去,自然要接下三剑。书页与铁钩章章化做收势,铛铛两声银铃般的脆响,就在第三剑将至未至的刹那,两面三刀人已骤起反攻。
两条灰白的身影飞出,鬼谷双煞趁公羊孚拖住黑白无常之际轻功就地掠起,直追索命书生而去。他们在意的是屠龙棋谱,对付黑白无常不过是格外的事物。
但黑白求恩无常的攻势已起,公羊孚自然是首要目标。书页无风自动,哗哗的翻动之音如同催命夺魂的符咒,震人心魂;两柄铁钩动若树影,似有还无,陷隐藏在虚招之中,一个挫腕,转而钩向公羊孚胸口八处大穴。
这黑白无常,功力均在一甲子左右,这合力一击,奇诡非常,大悖武学常道,一见便知是奇门武功。公羊孚那第三招剑势冰消瓦解,在那魔音入耳之时紧急闭去耳边“听会”、“听攻”两处六道,任你何音,我自无碍。
蓦然铁钩已呈电光石火之势钩来,劲风压住胸口,令公羊孚为之一滞,顿时大感惊奇,心道不妙。纵然他以海蛟魔君“归无闭气术”移封八处穴位,可那力道也会令他受极重的外伤。
想法至此,倏然间身边向右倒出,左手的长剑疾速的趋势反扫,闪电战般攻向黑白无常的双膝。
鬼叫一声,黑无常一钩扫空,但他却没有想到公羊孚会用出如此反常的一剑。身形真如鬼魅般的一动,避过剑风的袭击,可那条黑色的长袍却被长剑切开。
“好一个阴司无常,竟能避开我一剑。”公羊孚笑道。“阳间尚有如此了得的凡人。”黑无常不理会公羊孚的讽刺,与白无常飘忽地移向外围,似是想要离开。
公羊孚未置可否的冷哼一声道:“两位以为今天这么容易就能走?”
“哼!不仅要走,而且要快走。我劝你也速走,否则你的阳寿恐怕到不了一日。”黑白无常说话之一间依旧是那死板至极的语气。可公羊孚却听出了不同的味道,好像连这两人也对即将到来之人有所顾忌,那又是什么人?
一声战栗的长啸,若夜枭在耳边悲凄的呼唤,黑白无常闻声轻颤数下,正待离开,一个影迹已落入场中。
腥臭的气味迅速的弥漫,公羊孚闭气连退数步,而黑白无常不动声色的站立。对面一道白色的身影突现。忽然,无尽的恐惧涌上公羊孚的心田。
站在对面的,好像根本不是一个人。如果说他是一具僵尸则更恰当一些。白色的毛发密布全身,浑身散发的尸臭和灰蒙蒙的雾气,宛若尸变之后的产物。
“咔嚓!咔嚓!……”清晰的骨肉碎裂之音传入公羊孚与黑白无常的耳中。定晴一看,那人竟在地上捡起人的身体咀嚼,饶是三人平时杀人无数,更兼是江湖中的一流好手,看到这个场面也是不寒而栗。
“食人尸骨,这等邪魔,必不是易与之辈。”公羊孚不打算轻易离开,无论什么对手,他都相斗一斗,长剑铿的入鞘,那僵尸人鼻间似有似无的嗯了一声,放下手中的尸体,面对着三人,阴阴的一笑,道:“我从没见过这么大胆的人,见到我不去逃命……难道你们自愿留下喂食?”
黑白求恩无常听见这张狂以极的话语,不由得欺前一步,仍用那死板的语气道:“不知千年僵尸王前辈驾到,有失远迎,还请恕罪。”
公羊孚不由得一惊,这千年僵尸王的各号,他自然了解的清楚。中原十王之一的千年僵尸王,乃是十人中最邪毒的人物,成名于六十年前,至今已不知多少年岁,想必是靠一身邪功支持命脉源不绝,从他刚才行为来看,必是靠食人这种勾当来蕴练邪功。千年僵尸王动了动咽喉,审视三人的眼睛如同审视食物。“你们都是些什么人,把名号报上给老夫听听。”
“我们二人乃是愿生死教的殿主黑白无常,现今本教并入无相神教,我二人任分舵主。”黑无常道。
“无相神教,记得我那个徒儿五年前也为你们做事,现在他人在哪里?”
“孟化平孟堂主已在五年前被乾坤国手所杀,老前辈来的巧,今次乾坤国手的弟子刚离去不远。”白无常接口道。
千年僵尸王闻言露出白森森的尖牙,分不清他是在愤怒,还是在阴笑。“你们说的可是实话?”
“不敢欺骗老前辈,本堂众高手刚刚在这里设局围剿鬼谷双煞,可偏偏遇见这独臂小子搅局。现在本堂副堂主已前去追击二人;他们走不多远。”黑无常道。
公羊孚闻言,顿觉不妙,黑白无常几句话便将他推到了这老魔头之前。不自觉的转头望向僵尸王,却见那双诡毒的眼睛连转数圈,暗叫不好掌中内力暗运,随时准备应付突发的变故。
“你小子又是何许人也?”僵尸王阴冷地道。
“江湖小卒,不足挂齿。残剑生的名号,恐怕比之千年僵尸王的名号,已不可道了。”
“你师承何门何派,报个名号,老夫很欣赏你,死后还要给你立个碑。”僵尸王言罢,目中露出噬血的光芒,咽喉时收时起,极其恶心。
公羊孚脸色一寒,黑白无常他一个人尚可对付,然而这老魔若横叉一杠,他可能连百招也应付不了。要他逃?这是绝无可能的,因为他已准备用剑。
“立碑之事,旁人尚可替我做之。只可惜在场的只有阴司无常和坟中枯骨,我可能尚要替他们立碑。“
千年僵尸王的脸色腾地一变,目中几乎要冒出火来,森森白牙格格直响,恨恨地道:“小子,我今天让你尸骨无存。”
呯的一声,仿佛巨石弹落在深谷,雷一样的回响。公羊孚若一条金光抛地而起,霎落在三丈之外。烟尘四起,刚才他所站的地方已砸出一个大坑,扑地爆响声起,连续四道惨惨的阴风扫向他的胸腹,迫得他连退七步,方才抢出一记快剑。
剑气对拳风,这本是毫无疑问的对决。公羊孚全力一剑,志在将这僵尸王者的手指斩断。可当剑与拳相击之时,竟猛激起一道火花,那白毛密布的拳头仅仅一滞,复又更猛烈的击出。
这千年僵尸王的一身“僵尸功”,乃是以尸毒淬练人体的皮肤肌肉,不仅使其能传染烈性剧毒,且被这毒淬出铜皮铁骨,无惧于刀剑兵刃。
这一切并不在公羊孚的预料之内,然而事到如今,他想退缩已经不可能。剑身随手扬起,三颗银星当头罩下,嘶嘶骇人的风声,仿佛要搅动全世界的风将人斩杀。
千年僵尸王招式立变,五指其张,掌风裹夹一股阴森的萧风反荡向剑身,僵尸功的尸毒随内劲鼓荡飘散,五步之内的青草全部在刹那枯死。
惊涛骇浪般的掌风浩荡袭来,公羊孚猛觉腥风扑面,不小心吸入一口毒气,刹那间目眩已极,暴退出三丈,才勉力闪过那开胸剖腹的一掌。
剑招陡变,借着那裹夹的势头,剑在半空中猛卷出两个椭圆形的气弧。闭气封脉的奇术将毒全部聚在无关紧要的右“肩进”穴,他右臂已残,对此穴道自然没有任何的仰赖。因而,他左手的剑式愈发诡毒,椭圆形的气弧怆然间射出三道青铎,三声哧地响动,僵尸王宛若未闻,轻轻将身体一抖,便将三道剑气化于无形。
“好小子,原来你不怕毒!”僵尸王白牙错地咯咯直响,开掌错腕,梆地一声,将那把长剑折断。
公羊孚心头一紧,他手中的宝剑虽非神兵一级,可也绝对是上好的兵刃。至于他刚才圈扫出的三剑,更是全力而发的剑招,何以对方一抖身体便将之化去?纵是铜筋铁骨,这内功出必是惊世骇俗。
但他终究是不愿有丝毫屈服,表情不变道:“小小的尸毒谅我独臂的还是以应付。”
“我就看看你还能应付到几时?黑白无常,你们二人去擒鬼谷双煞,将他们带到这里。至于这独臂小子,由本人单独料理。
“前辈,这……”白无常想说什么,可看看地上折断的长剑,生生将自己的话咽了回去。两位无常面无表情,骤然身形向刚才索命书生逝去的方向而去。
萧风在场中卷席而过,半截断刃在手,公关孚却也感到一阵寒意涌上心头。
“独臂小子,你还有什么遗言?”僵尸王迫近一步,弥漫着腥臭尸气的劲风扑向公羊孚。然而这一次他早有准备,早将全身各处要害气孔封闭,任是尸毒如何,也侵入不了分毫。
公羊孚没有答话,手中的断剑猝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横扫而出。铮铮声中,忽现一道奇诡的厉芒。僵尸王望着这平淡无奇的一刻,并不动容,荡臂猛折出一道开山裂石的掌风浑向公羊孚无臂的一面杀去。
哧地一声,剑招先行在僵尸王在双重保证下的一击。首先他并未将公羊孚的剑招放在眼里;再者,公羊孚右侧无臂,断不可能挡开他的一掌。
哧地一声,剑招先行在僵尸王的右肩落下,铜筋铁骨,也被浅浅的刺入了半寸,正当僵尸王暗自得意时,那柄剑却以破竹之势顺皮肤横截而出,急忙以手握住剑身,飞快地将剑刃折为数段。
公羊孚表情复杂的倒歇一大步,独臂上窜起片片寒气,挥臂弃剑,奇寒劲力脱掌而出,直印在僵尸的胸口之上。瞬间,寒气骤化为热气,公羊孚借这一掌之力,迅速脱出战圈,往黑白无常离开的方向而去。
千年僵尸王一阵怒吼,他成名已久,不料今日在这一个小辈的手下翻了船。不仅被破开防守,且令其全身而退,倘若传出去,这中原十五之一恐怕要成江湖的头柄。
思念之间,身形已然纵出,以他近百年的强横修为,自可以轻身不辍,因而开始落下的百米距离,在追出两里地后,已经缩小了一半。
在前方的公羊孚一阵心惊,如若继续逃下去,再有两里,他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方才他已将“残心剑”和“离火煞”的绝招都用尽了,尚只能争得逃走百米的时间,这次那老魔头有了防备,而他已失了最凌厉的长剑优势,对上了是有败无胜。
越来越近,公羊孚蓦然间发现,前方竟有一处孤零零的民房,这突兀的出现,已令人大感不解。只因这里距嵩山周边的市镇,大概还有六里之遥,已可以说是荒郊野外。怎么可能突然出现一处人家住户?
有了这些想法,公羊孚的好奇心驱使他慢下了脚步。即使他走,以那老魔的凶残之性,恐怕也要将这一家人全部杀了。
“好小子,留下送死。嗯?还有一户人家,正好老夫有些渴了这血……”千年僵尸王露也了饥渴的目光,身上的白毛根根倒竖,看得公羊孚头皮发麻,正欲举掌劈出,突然有人道:“进屋!”
公羊孚诧然望向身侧的房门,刚才显然是房内有人讲话。而且对在的千年僵尸王恍若未觉,这必是有人以极高内力传音入密。想到这里,他信心大增,办想和屋内人联手对敌,旋即飞扑进屋内,却见屋内空无一物,而身后的门猛地自动合上。
“不好!”公羊孚暗叫,他这才想起,这个方向乃是索命书生和黑白无常离去的方向。荒郊野外又如何会有一个小屋?想必是无相神教的暗哨,表面上是荒野发居,只为了掩人耳目。以手推门,只见门上扣有两片圆形铁片,几根钢线从其上的细孔穿过,又与门板呈“人”字相连,将门从内锁住;门板的材质,则是一种特制的木材,推时的轻重感无异于普通的木门。不过公羊孚尝试在门板上留下些划痕,结果是徒劳的。
“黑白无常,我要的人在哪?”千年僵尸王骤然一喝,从中可以听出强烈的愤怒。公羊孚闻言,只知果然好他所料,心中先凉了一半,不过随即他便冷静下来,静观其变。
“岳才前辈,鬼谷双煞已经走了,至于追击之事,您可以自便。”索命书生话语中带有轻松的笑意。不过公羊孚知道,这笑意中隐藏的,可并非表面那样简单。
“哼!一句话便要打发我,恐怕你们的算盘打错了。鬼谷双煞走了,那独臂小子要交给我。”僵尸王岳武道。“呵呵,这一点,恕难从命。”索命书生冷冷一笑,手中的扇子刮出一声轻响。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