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眼前这个一脸冷凝的白衣刺客,曾经说过“全世界只认同他一个男人”的话,而那个男人指的就是颜华。被一个深信了这么多年的人陡然背叛,甚至不得不与他兵刃相向……想来这女子却是比我们都更要极为难过的吧。
不过颜华……一想到这个名字,我又不由一阵头疼。随着关于他的线索越来越多,我却反倒越来越看不透这个人。
说他无情吧,他刚开始是来杀雅米的,可后来看到我那损友确实无害后也依言放过了他;说他有情吧,对于一个对他深信不疑的人都可以冷漠以待,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才行。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我依稀记得很久很久以前,他曾经在开赛前夕同夜语切磋过技艺,那时两人的水平就已不分高下。
而现在看来,怕是那会子颜华很可能放水了,要不然他怎么可能轻易拦住连夜语都要豁出性命去对决的白聆音。
“白姑娘,如果你和颜华正面相对的话……你觉得你的胜算有几分?”显然夜语也很敏感地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他再不顾去纠结之前白聆音不告而别的事情,毕竟从这女人的神态之中就看得出她断断不是在说谎。以她这般高傲的心性,绝不可能为了区区金钱去诋毁自己一直深信着的人。
“鄙人不知道。”白聆音将杯中茶水一干而尽,这才总算平息了几分心头怒气,放下茶杯的手却显得有些颓然,“鄙人不知道,鄙人真的从没想到过会有和他为敌的一天……从来没有……”她的声音微微颤抖着,我和夜语俱都识相地没有再敢多问什么。
“他一直拖了鄙人三天三夜,没有全力出手,想来是多少还心念着同鄙人曾经的情谊……”白衣女子缓缓低下头去,指上用力过度竟将那红木桌生生戳出几个洞来,“鄙人当然也不想同他为敌,一边与他周旋一边寻找突破的口子,可是鄙人无论怎么努力也没法甩开他前来对你们施以援手,最后还是他终于拖够了时间才放的手,故此来得这么晚……实在是对不住。”
“他怎么说?”夜语沉声问道,我亦竖起耳朵等待着她的回答。
“他说那些想对你们下手的人委托他拖住鄙人三天。”白聆音冷声恨道,“鄙人觉得那些人也没曾想到你们会直接杀进他们老巢,这委托大概只是为了牵制本人的行动好方便他们日后对你下手,只可惜颜华个死认理的说三天还真真就拖了三天,若不是……”
她眼神缓缓游移到我仍旧包着绷带的前胸,满目愧疚之意,“若不是……若不是鄙人来得太晚的缘故,你却是不必受这般苦了……”
“呃,这……这也没什么的,毕竟是突发事故嘛,谁都没有想到,不是你的错。而且……”注意着她满脸憔悴的神色,我极为小心地补上一句,“而且现在这里……最受苦的其实是你吧……”
“鄙人……颜华他……”白聆音显是被这句话又激起了情绪,胸口急速起伏了几下才勉强平息下来,“……实在是对不住,鄙人今天实在是太失态了……”
“白姑娘若是不嫌弃的话,倒是可以在这里多逗留几天?反正客房多得很。”看到她这番模样,即使平日里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夜语也破天荒好心开了口,毕竟人家是为了帮我们才落得现在这个下场。
“也罢……现在这模样回到那里,却是会给一众弟子笑话。”白聆音默默点了点头,脸上终又恢复了一贯的波澜不惊,“那鄙人就叨扰了。随意拣一间让鄙人有个栖身之地就好。”
她这般一说,我终是放下了心来。不管怎样,有如此强大一个帮手留在此地,那些心怀鬼胎的家伙若是想趁着我们虚弱的时候再次入侵,怕也相当困难。
而烟雨江南里的环境清幽得紧,想必多多少少,却也能对她这千疮百孔的心稍微起到一番抚慰的作用吧。
“白聆音。”就在她将要出门的时候,却被流年淡淡从身后叫住。白衣女子有些不解地回过头来,我和夜语对视一眼,也俱都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流年。
这两人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如果只是听说过她的名字大概也说得通,可联想到刚才夜语同我提起来者可能是白聆音时流年脸上的那副志在必得的神情,却是怎么想也觉得这两人可能是在什么时候见面过。
不过对面的白衣女子却很快打消了我这一猜想,“这位公子却是?”她脸上的疑惑确实不像是装出来的表情,于是我只能又很无奈地将目光投向流年。
而温雅的器灵少年,则是在成功吸引了全室注意力的情况下,波澜不惊地抛出了一个惊天炸弹——
“七杀,你还打算对他们隐瞒多久?”
轰!
我登时感到有什么东西天雷一般在耳边炸响。刚才我听见了什么,七杀?!眼前这浑身冷凝的女子竟然是七杀?!这就是说……这就是说她身上也继承着星曜之力?!
不过七杀好像并不是北斗之中的任何一颗星啊?我用目光向流年投去无声的疑惑。
白聆音听见他这单刀直入的问话之后先是一惊,目光复又在夜语和我身上流连了很久,直把我看到浑身发毛,这才收回目光来,轻叹一声,“原来是贪狼和廉贞……原来如此啊。他们追杀你们的原因也正是源于此处吧?”
“白聆音……”流年看着她的神色微微有些凝重,想来他虽有八成把握能说服这女人加入我们的阵营,却也并不敢打包票说一定能成功,毕竟人家刚刚受完心灵的创伤,“七杀所代表的含义是什么你比我更清楚,如今贪狼破军业已齐出,此三星一旦会聚,则这天下,必将易主!即是这般,你却还想要隐匿雪山深处不愿参与到世事纠纷之中来吗?!”
白聆音掩映在雪色薄纱之下的纤长手指不由一抖,她冰冷地开口道,“破军是谁?可是白佑?”
“不错……”流年安静地两眼微阖,缓缓道,“贪狼、七杀和破军这三颗凶星没有单独而出的道理,只要其中一颗觉醒,其余两颗也必会在极短的时间之内醒觉。这三星之中,贪狼喜食戾气,七杀杀意漫天,破军逆天破地……你这满身杀气也罢,江湖第一刺客的名号也罢,无一不彰显着七杀的身份,我只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起觉醒身上那星曜之力的?”
“鄙人……”白聆音紧盯着眼前的少年,开口的声线愈加冰冷,“三年前的一个夏日……”
“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主上大概也恰好是在那天来到这个世界的吧?”流年看着我微微一笑,明明是温和至极的笑容却让我没来由打了个寒颤。这世间,当真就有那么巧合的事?
我突然对这犹如早已被编写好的剧本一般依次发生的种种巧合产生了厌烦。凭什么?凭什么我就必须受你们摆布?凭什么我就不能和他简简单单安安静静地度过平淡一生?
“那么,你的意思是……”白聆音黑眸微敛,浑身散出的杀意愈加浓烈。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早些同我们联手。”流年依旧不温不火地看着她,说出的话却有如千钧巨锤般带着不可逆转的意味,“现在世间妖族呈三足鼎立的状态,洛河水府、雪山以及南疆这三处盘旋的势力最大。而无论你是以白骨洞掌门的身份,还是以七杀的身份……都没有理由拒绝我的邀请。难道你觉得不依附任何一方,幻境那帮野心勃勃的家伙就会放过你吗?”
“……”白聆音沉默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及至她抬起头来之后,却是再也不加掩映眼中浓烈的杀意,“三招。接下鄙人三招,鄙人就承认你们有同鄙人——不,是同整个掌握在鄙人手里的雪山势力叫板的权利!”
随之这声落下,白衣女子身上陡然涌起一阵凌冽刺骨的尖锐杀气来。这种力量原本不应该为尘世间任何一种生物所拥有——人也好,妖也罢。
那是一种比所有妖物的存在都还要更加古老的力量,那是自宇宙诞生以来便出现的,比那虚无缥缈的神灵,都要更为久远的力量,只有得到了召唤和认可的人,才能得到并拥有使用它的权利。
那便是星曜之力,此时此刻,这个女人用行动向我们昭示了一切。只是看到这一情况,我却完全高兴不起来。
她比我们觉醒的时间都要更为先前,又参加过无数次出生入死的刺杀战斗,在没有开放星力的情况下已经是极为棘手的角色了,现在这般全力全开的模样,在场又有谁可以当她的对手?!
夜语脸色更是苍白一片,明显他不想在这种节骨眼上生事,于是试着开口打圆场道,“白姑娘,你不必这么快就做——”
“我去罢。”却有一个声音突兀地打断了他的话,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对白聆音提出那一建议的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