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招,我依照约定躲过了。”等那最后一线殷红细针也消散在空气之中后,流年没有在意自身侧传来的真空爆炸,而是相当认真地看着白聆音清丽冰冷的容颜,正色道,“白姑娘,请接着指教吧。”
“不错。”那厢白衣女子不愧是一派之主,虽然自己的攻击被如此轻而易举地化解,她却没有在脸上表露出一分不满的情绪来,像是早就意识到这个结果一般,静静点了点头,“那鄙人就不客气了。”
言罢,这满脸霜雪的素衣女子竟然伸手扳住自己脸上的白骨面具,随着纤长五指缓缓的扣压,将那狰狞的骨面轻而易举揭下。这下流年总算有了诧异的反应,然而不只是他,夜语和我也都惊愕地瞪大了双眼。
我本以为这女人的另一半脸肯定受过什么损伤或者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可谁知等她将骨面完全摘下之后,才发现那张清丽容颜竟同她原本的模样并没有什么区别,唯一同另外半边脸的不同,大概是在脸颊边上刺有一朵鲜红彼岸花的纹身,同那白皙异常的肤色比较起来,着实显得格外鲜明,甚至有些触目惊心。
“白姑娘这是,打算使出全力了?”流年脸上的神色终于较之刚才更为凝重了几分,看着白聆音的目光也不再显得那么轻松起来,“虽说我早就猜到可能如此,但也没料想你会决定得如此之快……你不是,一直不想让人看见那个印记的么?”
“不错。”白聆音安静地垂下修长睫毛,冰冷的剪水黑瞳却不带一丝温度,“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那个鄙人曾经如此深信不疑的人自己选择了离开,鄙人也没什么好说的……开始罢,你要是能接得下余下两招,鄙人便按照约定同你们结盟!”
随之这声清叱,素衣女子的周身顷刻间卷起一阵暴雪,凌冽的北风雪粒不住敲打着结界外沿,我能看到流年脸上终于出现了有些吃力的神色。
结界这种东西并不是造出来之后就可以弃之不管的,在战斗结束之前,施术者一定要时刻不停地释放灵力以不断维持它的存在,这之中稍微疏忽一下,则很有可能就会使得结界因此破碎,到时候狂暴的能量波动外溢,夜语和我就不可能再心安理得地在旁边观战了。
所以此时此刻,流年既要在暴雪侵袭之下努力维系住结界的牢固,又要认真面对白聆音接下来的招式,面上神情自然就不若之前那般从容淡定了。
“那鄙人上了。”白聆音面色冷淡地丢下这么一句,亦不见她有什么花俏的动作,只是握着那白骨面具的右手立掌为刃,面具立时有如生命体一般自动附上了她的右臂,消融于内,而后自那骨感指尖顶端,霎时生出一柄锋锐长剑,观那外表,竟是如人骨雕刻一般。
我这边正在暗自惊叹着竟然会有人用这么诡异的武器,就听旁侧夜语呼吸一窒,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抹俏丽雪纱,阴柔的嗓音里充满震惊之意,“那个女人……竟然把自己的一部分本体炼成了妖兵!”
我只感觉心口被谁掏空了一般骤然一痛,依稀记得很久之前夜语曾用相当厌恶的口吻同我说起过,一般妖兵的铸造方法都是用妖物的残骸或是鲜血内丹等东西用以熔炼,也有一些是妖物死后徒留一缕精魂附在普通兵刃之上,但不管是哪种方法制造而出,总之一般的妖族对妖兵都没有什么好感,毕竟那曾经是他们同类身体的一部分。
而眼前这个清冷女子竟然偏执到这种程度,不惜以自己的本体为材料打造属于自己的妖兵,这其中所必须忍受的痛苦,所遭到的白眼鄙夷,又有谁人能懂?!
我突然记起那日看到白聆音那骨面之时,所感觉到的和碎玉那匕首所相近的气息,看来她门下那最为杰出的弟子所拥有的妖兵,怕也是由自己师父的骨血打造而成的。
我开始觉得稍微有点理解碎玉为什么会那么偏激了。遇到这样一个对自己比对别人还狠的师父,想要不偏激也难啊!
我们犹自在这里震惊的时候,那厢白聆音已经出手了,平平淡淡毫无花俏的一招,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她的衣襟已经擦过了流年身旁,素色长袖凌风飘舞,随之出现的是空气中的剧烈震动,那肉眼可见凝满了杀意的剑气呈直线状暴走而来,咫尺距离之内流年只来得及抬起手挡在身前,结成一片金色的透明防护盾,然而下一秒他仍是被冲击波毫不费劲地推出了百米之外,狠狠撞在外层结界的壁面之上。
我差一点惊呼出声,白聆音却依旧是一脸平淡的模样,开口语气森冷无比,“你果然是好本事,连这一击也能无伤挡下!”
“并不是无伤。”金色防护盾眨眼间消融而去,流年有些吃力地从一片灿烂金光之中抬起眼来,不管怎么说被直接掀到战场边缘还撞出内伤,这一场都算是他落了下风。然而这少年望向她的眸中没有半分胆怯和惊讶,徒留一片赞赏之意,“我确实是小看了你,看来这一代七杀比我预料之中的还要更为强出几分!来吧,让我看看你的拿手技,你应该已经觉醒了星曜入体的专属技能了吧?”
“不错。”白聆音凝声淡淡回应,“但不知若鄙人全力使出这来自星曜的天赋,是否又有理由因此来得以窥见你这上代廉贞的专属技能?”
“自然。礼尚往来的道理,我还是懂的。”流年清雅一笑,神色却再度严肃了起来,浑身被淡淡的金色流光所罩,不怒自威的高傲气息自他遍体而发,“白姑娘请便罢。你若肯用尽全力,我当然也必须以最好的姿态回应才是。”
“如此甚好!”白聆音简短应道,手中骨剑突放万丈豪光,在这如丝游光的指引之下,空气中渐渐凝结起无数细小的冰粒,由粒为针,由针为梭,由梭……为剑。
不过短短一个呼吸的间隙,以白聆音本体为中心,这一方决斗的空间之内,上上下下都布满了锋锐程度不亚于她手中那柄骨剑的冰棱,并在这雪衣女子的号令之下,从四面八方各个方向朝流年疾射而去!
流年屏息凝神,手中有微不可见的细长金光如丝跳动,起先看似如颤抖的电流,而后金光骤然吞吐而出,闪烁着灼灼雷芒的光剑自他手中凝聚而起,随之这少年眼神一凛,如对方先前第二招一般毫无花俏地直接斩了出去!
挟带着亿万伏特的雷光怒吼着疾飞而去,扫荡肆虐之处,处处可见那无数冰锥被粉碎的斑斑残骸,而雷光去势不减,直直朝着白聆音斩击而去。
而这雪衣女子脸上,却突然露出一缕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她不躲不闪,纤纤玉手中骨剑轻移,朝着眼前那大道雷光变砍为刺,斜斜地指出一剑,立时在那看似势不可挡的光芒之中斩出一条极为细小的直线,并迅速朝前蔓延,直至将那雷光生生截为两段!
然而这似乎还并不算完,只听白衣女子一声清叱,那原本呈粉碎状流离在空中的无数冰锥化作道道白芒疾射入她那柄骨剑之中,一瞬间雪纱纷扬白影挪移,夹带着与之前相比来势不减并更为肆虐的风雪,夹带着周身再一次出现的无穷冰锥及早已同骨剑融为一体的刺骨寒气,这女刺客身化白光朝流年疾射而去,犹如一把锋芒毕露的绝世宝剑出鞘,所有挡在她面前的一切都会被彻底摧毁殆尽!
我正犹自在为流年担心着,却突然看见了一副诡异的场面,结界并没有因为这奋力一击而相告碎裂,而原本以为这一击会得手的白聆音,更是错愕地身形停滞在半空,手中骨剑同流年相隔不到一寸距离。
然而这咫尺的距离,此刻却成为了不可跨越的鸿沟,仿佛她整个人被强行静止在空中一般,任由这雪纱女子如何挣扎,都无法移动哪怕一丝一毫。
“你做了什么?”白聆音垂下幽深的瞳眸,静静问道。而被她问话的少年,则是一如既往满脸的从容,开口的语气却犹自掺入了几分高傲,“你要看,我便让你看了,这就是我的天赋技能。在我本人制造出来的这个结界之内,所有的生物都必须遵守我所安排的法则,就算你是已经羽化飞仙的修为,只要身在我的领域,也一样无法自由行动。就好像我现在心念一动……你就无法再碰到我了吧?”
他这般如数家珍地叙述着,似乎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只是不知为何,听得这番解释的我,却是不由心生厌恶——不是对流年本人,只是对他这种天赋技能没来由地心生厌恶。
所有人都是有自尊的,我不喜欢他这种把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