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从我认识他开始，还从未看到这家伙掉过眼泪。想来也是，连他师父头颅被挂在城门上时这妖孽也只是有些落寞，我实在不明白他原来还有这么脆弱的一面。
如是想来，我觉得能看到这样的场景，似乎今天所有的一切，却也值了……
“……抱歉，最近神经太过紧张，肯定是被你给传染了，害得我这么失态。”如此僵持了几十秒之后，夜语复才缓缓将我放开，只是脸上早已回复了平常的神色，看着我有些勉强地笑道，眼角却还残留着尚未干涸的殷红泪水。
“夜语你这样……不累么？”实在是不忍再看下去，我小心抬起手默默替他将那血迹擦去，口上却仍是抱怨着，“你待人处事一直戴着假面也算了，在我面前就没必要再刻意这样了吧，想说什么想做什么……通通和我直说就好，能答应的我都会答应，不能答应的我也会和你直说，总好过你一直……一直这样扼杀着自己不是么？！”
“——那是因为夜语他，一直都在扼杀真正的自己啊。”很久以前惜翠曾经无比严肃地同我说过这话，只可惜当初我涉世尚浅，对他的了解也不深，根本参透不了那话语中包含了怎样的深意。
后来又发生了很多很多事，曾经我一度觉得自己能有幸和他走到一起，简直是一场奇迹。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就像魅姬曾经对我谈起的一样，眼前这人并非如他人所言残忍无情，也并非如他们眼中看到的那么完美无缺。某种方面而言，他和我确实是一样的。
一样的乖戾，一样的敏感，唯一的不同也确实只在于他可以做到待人处事八面玲珑，懂得圆滑应对，而我却不能，于我而言，从来只有心念坚定才能做到泾渭分明。
“是么……原来师父还曾经多管闲事到这种地步啊。”恍惚间听得夜语在耳边一笑，我随口回道，“你师父也是在关心你嘛，而且说真的，我也没有觉得你哪里糟糕了，果然是人言可畏，外头说的关于你的事和我亲眼看到的简直完全是判若两人。”而且我相信你现在不会再对我随意伪装——我默默地在心里补完最后一句。
“有一点我想知道……”夜语看着我，眸光中虽然藏着深切的暖意，却还隐约透露出一丝不解来，“为什么你会对我那样的过去置之不理？是你真的不在意，还是在同情我，还是太过单纯了，单纯到相信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对的？”
“不是的。”我轻轻对他摇了摇头，正色道，“首先有一点要说清楚的是，夜语你千万别以为我是什么好人。我从来就不是什么悲天悯人的圣母，之所以会这么看待你，只因为我和你或多或少都有过类似的经历，所以我能知道你当时所体会到的，是什么样一种感觉；只因为我也和你一样体会过那种声嘶力竭想要逃离解脱最终却无可奈何的环境，所以与其说我在同情你，不如说，我是在惋惜过去的自己。我说了，我不是善人，恰恰相反，曾几何时我和你一样都是别人眼中的‘恶人’，我和你在本质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毫无停顿地一口气说完那么一大截，我很有些口干舌燥的感觉，刚从他怀里起身想去找点茶水润润嗓子，又被这妖孽极为自然地拉了回去。
“我觉得你应该听得懂我刚刚说的话吧？”极为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我再次试图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说了很久嗓子太干了，让我喝杯茶也好啊。”
“在那之前，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妖孽看着我笑得一脸灿烂，我心头一跳，这才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刚想借口说今天发生了那么多事太累而且看在我坦白交代的份上就饶了我吧？只是话音还未出口，突然迎面而来一股馥郁甜香，猝不及防的我不慎吸入了一口，登时头脑一片迷蒙。
这……这妖孽之前说的要我适应他那迷香的事，原来是真的……
“你——”我刚想开口抗议，万分勉强地挤出一个字之后才发现不过短短几秒，竟然脱力到连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浑身酥软一片，甚至眨一下眼动一下手指这么简单的事都觉得无比困难，等到想再看一眼面前的景色时，已然感到有些昏眩。
房间里弥散的香味更浓，眼前微笑的人渐渐从一个变成两个，三个……数也数不清。
“这么快就不行了？你的修行还不够啊。”见我这般模样，明显是早有预料的夜语很是狡黠地一笑，“一点点来，赶在比赛之前，应该多少能够适应一点。这两天可能免不了要有些头晕，忍一忍就好。”
谁能忍得了啊？这么难受的事情……我根本没有开口的力气，只能倒在他怀里昏昏沉沉地这么想着，刚思量着干脆就这样睡过去算了，整个人却突然被调换了姿势，被那妖孽轻而缓慢地压到了身下。
什么？！他这举动不由让我一惊，想开口却很是困难，只能用眼神无声地向他投去询问：你还想双修啊？
“不然呢？你以为是做什么？”夜语居然没有否认，看着我笑得很是温柔，“你答应陪我一起去让我挺开心的……今晚当然要好好对你表示一番。”
不……不用表示了，早点放我休息就是最好不过了啊……说不出话的我只能极为无辜地望着他，妖孽却不为所动依旧是一脸风情万千，开口的声线言辞间充斥着蛊惑的意味，“我要是猜得不错，你现在早就没有力气反抗了吧？不好好欺负你一番怎么行，连我自己都会后悔的。”
“……”国色朝酣酒，天香夜染衣。这两句早有耳闻的诗词，用来形容此刻的妖孽那真真是恰当得很。
拜他所赐，今夜我才终于第一次见识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国色天香。
次日清晨，被所谓双修实则床戏以及那销魂的迷香折腾了几乎一夜的我依旧浑身发软，连流年都同情地表示法术的练习可以缓个几天。被夜语扶着深一脚浅一脚迈下楼梯的我，第一件事就是迎接来自损友的“慰问”：
“哟，瞧瞧，我不是昨天才刚提醒过你注意身体吗，才一天就变成了这样。”雅米望着满脸同情之色，只是他说出来那话让人怎么都联想不到这是在关心。
“我谢谢你啊，都是你这乌鸦嘴害的！”我愤愤不平地瞪了他一眼，说话依旧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苍天明鉴，今后每天都要被这妖孽以修行之名，行合欢之实，这究竟要我如何是好？！
好在妖孽还算有点良心，一直折腾到早上知道我因为那迷香的作用确实有点难受，从起床开始就寸步不离我身边，要不然估计一路上我都脱力摔倒不知道多少次了。
“玉琵琶早上有没有来过？又带来什么新消息了吗？”夜语知道我不想在这个问题上多做停留，很是体贴地插进来将话题转开道。雅米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呢，师父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不过没关系，他不要来缠着小浅就好。”
“……”有你这么咒自己师父的吗。只是我听得他这话后不由四下张望片刻，未曾见到那抹白影，不由奇道，“那你家浅道长呢？”
“小浅在厨房里煮粥……”一提到这茬，雅米顿时苦着一张脸，“蝙蝠你能不能救救我，这边客栈好像不提供早饭，要是每天让小浅来的话……”
“哦，这样啊。”夜语很是理解地点了点头，原以为他会一口答应下来的雅米在听到后头那句话之后满脸崩溃，“那你就节哀吧，我们出去吃了。”
“喂——！不能这样，你们等一下，不要丢下我……可恶！重色轻友的家伙！”
“嘭！”
拉门声无情地将损友声嘶力竭的悲鸣关在了屋内。
“早上想吃点什么？”来到幻境之后虽说是住在客栈，但总归不比在自己家来的舒适。懒得下厨的夜语拖着我信步走到昨天来过的摆摊的地方，这才笑吟吟看着我问道。
“随便……”还是有些头昏脑涨的我实在是没有食欲，整个人打不起一分精神，只想找个地方睡过去了事，“……能不能让我休息一会？头很疼。”
“许是我昨天不小心玩过火了……”夜语扶住我腰侧颇为担忧地打量了一番，这才点点头道，“那我们先去树荫里头坐一会吧，大清早的树林里灵气总是相当浓郁的，少不得可以恢复一点，聊胜于无。”
“好的。”感觉到眼皮越来越重，对于他这个建议我很是赞同地点点头，便被他一路搀扶着来到了繁密的林中，缀着不同色彩的树叶一层层压下来，挡住头顶的半片天空。
夜语带着我来到一棵树下，小心地扶着我坐好，又极为自然地将我揽进怀里，轻抚着我的头发，温言道，“嗯，这样就可以了，你先睡一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