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语，可有好点？”刚才的治疗其实耗费了我不少灵力，此刻原本绷紧的精神略一放松，立刻就觉得疲惫感犹如潮水般涌过了全身，刚想同样上床靠一会儿，却被缓缓起身的夜语伸手扶住。
“没事了。不过就是一时间血气上涌有些不适……倒是劳烦你了。”妖孽有一下没一下地抚弄着我的发丝，开口的声音轻而柔软。然则他终究是没有忘记之前我们谈话的内容，稍一停顿，又有些怅然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何尝不知道你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我不过也只是……仅仅只是……因为对师父，对你，对很多已逝之人和重要的人所堆积起来的思念眷恋，一天一天在心里慢慢抽出枝芽逐渐茂盛，直到终究成为构成自己生命的一部分……我其实只是在憎恨着无法保护这些的软弱自身罢了……”
“……”对于他的话，我找不到任何可以回应的语句，只好默默地低下头，暗叹一声。
我又何尝不知道，我又何尝不是没有过这样的经历。
无论再如何迫切地去祈祷去渴求去相信，不顾一切甚至以豁出性命的代价去追寻去努力，他们都永远不会再回来了。现实原本就不是童话，什么真爱可以超越一切，什么危难关头人总会爆发出无穷的潜力……怎么可能所有的奇迹都降临在这样卑微的我们身上。
然而，正是因为知道一切于事无补，所以才更为绝望和渴望杀戮，期盼着这双终有一日也会被鲜血所侵染的手，总有一天能够获得一样足以与传说中高高在上的神灵所对抗的力量。
“难道除了和她联手之外真的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极为不甘地咬紧下唇，满脸复杂地望向他一脸忐忑的表情，颤抖着声线问道，“可是非要以全天下生灵来换我们的命的话……这也……也……也太不公平了！”
如果可以，我当然也想活下去。但是以牺牲千千万万人为代价来索取这样的结局，着实是太过分了。
说句实话，我其实也是个自私的人，然则一旦想到如果换个位置，如果我是那万千生灵中将要被牺牲的一个，我也会悲愤也会痛恨，明明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却落得这样的结局，我肯定会觉得太不公平了，怎么世道上还会有这么不公平的事情。
那么事到如今，这般令人发指的行为，我当然是不可能做得出来。己所不欲勿施于人，非常简单的道理。
“我也不知道……”夜语万般无奈地朝我叹了口气，目光幽幽地投向外面澄碧的天空，似是想说些什么，却又默默咽了回去，“罢了……到时候再说吧。她已是得道之人，不会撒谎，说会给我们时间，那就是会给我们时间。这段时间里……还是和其他五个人，啊……不，是四个。”一想起雅米现在落在敌方手里，夜语很快改了口道，“还是和他们好好商讨一下，再做最后的决定吧。”
“好吧……”我跟着他一起叹了口气，料想现在确实也没有别的办法，不由低头小声叨念几句，“唉……这么总是叹气下去的话，我们肯定都会老得很快的……”
不想那厢夜语听得这话，却突然被火烫到似地从床上跳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死盯着我，一字一顿开口几乎是咬牙切齿，“别说蠢话！老什么，我还年轻得很呢！”
“……”我很是自觉地立刻闭了嘴，这才想起夜语那不知道几千年的妖龄丢在那里，偏偏又对外表之类相当看重，被人戳到年龄的痛点当然会炸毛，这还真是失策，失策……
“……天色不早了，我去给你做点吃的，你记得好好泡茶。”夜语有些微愠地别过头去，不再看我，显然是被我那句老得很快的话给气到了。生怕再惹火他的我忙不迭跟着点头，随在他身后出了门，去寻找被他库存得很好的那些茶叶来。
考虑到这些天来压力都很大，现在有了时间，或许是应该好好休息一下，这次我所选用的茶叶是茉莉花茶。
这种茶叶外形秀美，毫峰显露，香气浓郁，鲜灵持久，泡饮之后，更是有清香甘醇的口感，汤色黄绿明亮，叶底匀嫩晶绿，经久耐泡。
依稀记得这种茶在冲泡时一般要选用白瓷盖碗或玻璃杯，在古代待惯了的我自然是选择了前者，。通常冲泡时，茶水的比例应该为一比五十，每次冲泡时间为三到五分钟左右。
简单地用开水烫过茶壶之后，我便将洗净的茶叶置入盖碗之中，秉持着此茶头泡应该低注的特点，将冲泡壶口紧靠着茶杯，直接注入茶叶上，使得香味缓缓浸出。
二泡则应该采取中斟的方法，于是我将壶口稍离杯口注入沸水，使得茶水交融。等到了三泡应该采用高冲的时候，又将壶口离茶杯口稍远冲入沸水，使得茶叶翻滚起来。
一般冲水至八分满为止，冲后则必须立刻加盖，以保茶香。我托着茶杯茶壶回到屋内时夜语还未回来，便将那茶置于桌上坐在旁边耐心等着。
茉莉花茶原本就有着浓郁的茉莉香气，口感滋味更是清香甘醇。这般关着门置于房中，即使阖着碗盖也透出丝丝芬芳气息来，直叫我忍不住想要赶紧动口，但一想到夜语还未回来，只得又咬了咬牙耐心地等待着。
这妖孽究竟做什么去了，居然用了这许多时间……我口中正兀自这么抱怨着，忽闻那厢拉门吱呀一声，夜语托着个盘子盛着几碗东西走进来，朝我有些歉意地莞尔一笑，“倒是失策了，许久不做，技艺都生疏了些，让你等了许久，实在对不住。”
“唔，没事没事，你做了什么？”老远就闻到食物的香气了，若不是为了保持形象，我此刻只恨不得扑过去抢下他手中的碗。然则虽然如此，也拿一双眼睛死盯着那碗中之物想要看个究竟，惹得夜语不由一阵失笑，“我说你，日后要是我不在身边的话岂不是要活活饿死？”
“嗯，那肯定是你的错，我的胃早就被你养刁了，一般的厨子已经满足不了我了。”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什么叫他不在身边的时候……马上要面对某个可怕的终极大BOSS了，他突然说出这样的话，真的会让我感觉是在交代遗言的好吗？
“不同你说那么多了，来吃吧。”夜语轻笑着微微摇头，将托盘上的碗一一放置在桌上，非常自然地坐到我的身侧，极快地刮了一下我的脸颊。
美食当前我自然也顾不得他这吃豆腐的动作了，径自捧过一碗来低头一看，发觉那碗之中漂浮着几十余朵花瓣，先是一愣，再定睛细看去才发现原来是用面饼所做的梅花。
那一瓣瓣指甲盖大小的素白色梅花在清亮的汤中不断浮动，间或有饱满鲜艳的枸杞散落其中，汤上还飘着几朵嫩白的菌菇。
我左看右看，这一碗精致的小食着实让人舍不得下口，最后还是抵不住馋虫的诱惑，用汤匙小心地舀起一朵五瓣梅花来，顿觉那模样瓣瓣分明，纤薄可爱，用筷子拣起一看，甚至还能清晰看到阳光穿透饼皮时花瓣上所透出的细致脉络来。
“……”敏锐地注意到不能再看否则肯定忍不住吃掉的我闭上眼睛摇了摇头，直接将那小巧的梅花瓣放入口中，一时间唇舌之中登时花香四溢，教我惊愕得一下睁大了眼睛。
这一道小食我却是听说过的，叫做梅花汤饼，在我们那个时代曾经在宋人林洪的《山家清供》中有所记载。
梅花本是理气和胃之物，檀香又能清肺止痛，两者相配更增加开胃理气和清肺热的作用。这一道名唤“梅花汤饼”的菜品，在檀香的郁香中又透出梅花的幽香，再加上鸡汤的鲜美，常常能令人一食而不再忘梅也。
然而，所有的做法听来都不那么困难，真正动手做时却大不简单。单单是用白梅跟檀香末浸水这一个步骤，其中比例大有玄机。此刻这样一碗梅花汤饼，其中的香气恰如冬日白梅盛放时一般无二。
“说起来……夜语，你是不是很喜欢梅花？”我一边小口小口地解决着这一碗精致小食，一边却隐约想起似乎每次同夜语距离隔得近时，都能嗅到他身上传来的浅淡冬梅气息，联想到曾经吃过他做的蜜渍梅花，又看看如今这碗梅花汤饼，不由好奇地抬头问道。
“啊？”原本正低头专心饮茶的夜语闻言抬头，眸光中有不经意的淡淡哀戚之意闪过，一瞬即逝，“嗯，确实是挺喜欢的。当年跟着师父修习的时候，好像说为了能够更好地蛊惑别人，让我同她一般选一种身上的香……我就选了冬梅的味道。不过，这种花所象征的含义，却是和我八杆子打不到一起的……你就当听了个故事就好，不必往心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