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害怕啦。我真的没有想要杀掉你们的意思，你不知道妖族的回复力很强的吗？只有你这样的人类才会被那种攻击所害……那个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会上去替他挡刀，要不然也不会出手那么重了。不过那位公子后来盛怒之下可是也炸掉了我们半边宫殿，也因此而惊出了还在闭关的烛阴大人，花了好大力气才将这里重新修理完善。所以，说起来，也算一报还一报吧。”她看着我微微抿起饱满的红唇，温柔笑道，“我叫土蝼，你呢？”
“我……我叫梦，单名。”想来这位姑娘倒是平日里不大出现，不如蛊雕和九凤两位让我来得更为熟悉，但是从那双清澈的眼瞳来看，约莫着并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人。我亦没有多做隐瞒，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她自己的名姓。
原本还想趁此机会问问她关于九凤、蛊雕以及烛阴的事情，第六感告诉我从这姑娘身上得知东西，说不定要比和蛊雕还有九凤谈话都显得更为容易。而且自从烛阴的态度稍作改变之后，我就发现我和幻境里的这些人，多少还是可以互相沟通的。
只可惜待我还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土蝼却先我一步停了下来，指着不远处一处隐蔽在浓荫之中的八角阁楼，巧笑偏怜，“那边就是酒楼啦，饭菜应该都已经准备好了，你进去自取即可。我还有要事需得尽快处理，就先不陪你了哈？估摸着等你吃完的时候我也该回来了，那时再陪你回闺房去。”
“啊……嗯，好的，那真是麻烦你了，不好意思。”虽然有心想要留住她，但一想着别人许是真有要事，我便也没有多作坚持，简单地同她告别之后，便回头走进了那座酒楼之中。
只是没过多久，我就开始深深地后悔起来为什么刚才没有死缠烂打地将那位好心姑娘留下。皆因为他们那酒楼之中，多的是我从未见过名姓的菜肴，什么翡翠玉扇，白银如意，云河段霄，松鹤延年，二十四桥明月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等等……这名字，我能知道这是啥食材么……
“所以，这位公子，您到底要点什么？”看着我对着一堆菜名发愣，没怎么注意我性别的小二也有些急了，我正在那发愁想着要不随便来几个菜算了，就听得身后传来一个温雅的声音，“若是不嫌弃的话，还是我来替你点吧？”
“啊？那多谢……诶？”还以为是哪位好心人帮我解围，下意识应了一声回头看去时，映入眼帘的却是那一抹熟悉的青翠身影，一头漆黑长发被玉簪柔顺地束起，腰间围着碧玉腰带，上插两支短剑，不是惜翠却又是谁？
就在我发愣的这当儿，惜翠已经极为自然地坐到了我对面，将刚才那些我分辨不出食材的菜拣着挑了几个，招呼着小二稍微快些着上，这才重新将目光转回到我身上来。
“啊……那个，对了，上次的事情还没谢过呢，谢谢你替我们做了那笼虾饺和荔枝红茶糕。”我支吾了半天，这才终于忍着憋出一句话来，却不料那厢惜翠一听，莫名地有些忍俊不禁，“梦，你们两个难道一直都是这般关心吃的事情吗，都不曾料想我是不是会下毒。”
“诶……”被他这么一说，我心里不由一阵发寒，却还是忍着摆出一副笑脸道，“不会啦，你要是真的想对我们不利的话，我现在早已没有命再坐在这里和你一同用餐了。我和雅米都是什么货色，你们一个手指头就可以戳死的凡人罢了，就算想要我们的命，也不需用那么繁杂的办法啊。”
“这倒也是。”惜翠浅浅一笑，琥珀色的眸子清澈万分，洋溢着剔透暖芒，“那你就不害怕我给你们下了毒再去威胁夜语他们吗？”
“你不是说你不愿意伤害他们么？现在烛阴前辈要你做的事情你也做到了，为什么还要去威胁他们，他们又给不了你什么？”我有些不解地望着他，惜翠没有回话，只有些惆怅地看着遥远天际，半晌，才悠悠开口道，“我是不想伤害你们，不过照现在的情况看来……可能事情还不容我们那么乐观。我只是想要姐姐复活而已，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事……烛阴在已经俘虏了你们之后，却还是不肯把药材给我。”
“嗯，那是因为……”“我知道，她已经跟我说了，是说有可能贸然抽取你们能力的话，对双方都会造成毁灭性的结果……说真的，有这种事情出现，我觉得她也挺不容易。”惜翠轻轻打断了我想要开口辩解的话，摇了摇头示意我他已经知道了，“只是就算这样，我也没时间再陪她耗了。怜红姐姐一日不能回来，我这具身体就要多遭受一日万蚁噬心的悲痛……我不想再等了，我已经等了千年，已经够了，我只想她回来而已……”
“那、那个……惜翠，你先冷静啊！”看到他言辞之间似乎出现了激动的征兆，我不由有些发慌。虽然以惜翠的心性，怎么也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贸然出手，但无论是他的话语还是神情，都让我一瞬间变得慌乱不堪，生怕日后他当真想不开做出些原本不可能会做的过激的事来，“烛阴前辈好歹也是一方之主，总不会轻易食言吧？”
“是的，但是她的不食言必须建立在她得到了你们星曜的基础上……”惜翠抬头看了我一眼，澄净瞳眸之中的神情有些复杂，“那么梦，你愿意主动把自己的星曜交付给她吗？说真的，我原本也不赞成她使用强行抽取的暴力手段，现在有了这么个隐患，反倒能提醒她不要贸然出手。这样……不管怎么说，至少能在最大的程度上保全你们不受伤害。”
“惜翠……”我心里莫名一暖，且不说现在这话是真是假，但是在如此艰险的情况之下，又身处两方阵营，他还能如此为我们考虑，哪怕只是台面上的客套而已，我也已经很是感动了。
只是……我该怎么回答呢？他要的东西，我做不到，我不能轻易答应然后再贸然反悔。
看着对面翠衣公子那双明澈的琥珀眼眸，我最终还是有些于心不忍，怀抱着万般歉意开口道，“对不起，我……我做不到。既然当初接受了这种力量，那么它……它就是我所必须背负的责任了，我不能因为自己一人的缘故而私自做出这种不负责任的决定，因为星曜想必也不是随便胡乱挑选人作为继承者的……如果可以选择，我也不想一开始就背负上这种能力，但是既然已经选择了接受……那就必须一往无前地走下去了。”
“是这样吗……”惜翠目不转睛地注视了我很久，直到确认我此刻所言说的决定当真再无转圜余地了，才不由惋惜地叹了口气，“这的确是很像你会说的话，不过……你现在所选择的，是所有道路之中最为险峻的一条，一旦踏上去就再没有回头的机会，你当真决定好了？”
“我不会后悔。”我倔强地对上他隐含着淡淡质问意味的眼光，毫不客气地反驳回去，“说不定到了哪一天，回想起今天这时的选择，可能确实会有点遗憾……但是只有遗憾，没有后悔，因为再怎么后悔，也不可能回得去。”
“好吧……”惜翠终是默默垂下了修长的睫毛，轻轻摇着头苦笑一声，“如果我们以另外一种方式重逢，说不定倒能够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可惜，这世界上本没有如果。”
“但是如果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如果能让我回到当时和你、和夜语、还有很多其他人因为各种各样的观点而发生纠纷的时候，我依旧还是会选择那条自己曾经走过的路，即便我已经知道它的终点并非通向真理。”我顺着他的话重新辟开了一条路，无视惜翠有些错愕的目光，自顾自继续说下去，“因为至少对我而言，当时的我所选择的路就是唯一的路，是我反对和抵触所谓真理的路。”
“正如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不得不转而改变方向，在终于撞了南墙之后勉勉强强地重新走上另一条路，或是把南墙拆了继续不停步地往前走上另一条唯一的路，诠释着真理的路，坚信并仰赖着它们，尽自己最大努力，想要成为对周遭人无害的存在。”许是说得有些口渴，我端起桌上的茶水，小心抿了一口，正色道，“既然两次不同的选择都是存活在自己内心中的选择，那么就没有后悔的必要。因为是自己选择的路，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没有什么半途而废的借口。结果是好也罢，是坏也罢，都要一往无前地继续下去。”
“那么如果你一旦走上一条歧途，岂不是就永远回不来了，或者陷入永生永世的循环之中？”惜翠看着我的目光终于认真起来，如同重新在认识着这个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