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在情急之时，妖族的内丹却只有一个用途……”
——那就是用来在生死关头激发出其中蕴藏的法力，拉着敌人一起同归于尽。
半空中那一团夹杂了一丝冰蓝的纯色光球终于炸裂，在原本虚白的背景上绽放出比烟花更为美丽的画卷，带着那白衣女子必死的决心，带着她冰清玉洁的身影，带着那不曾动摇的信念，持久地坚定地替这延续数千年之久的爱恨情仇，迎来了无比悲伤的终焉一幕。
这刹那间的盛放，使得天地都不由为之动容。相离最近的颜华首当其冲被卷起的爆风远远地抛飞出去，那些阴森的暗色的火莲在空中盘旋着化作无数破碎的蝶翅，四下飞扬，犹如风雨里漫天蔷薇花瓣在乱舞中嘶喊着最后的心甘情愿。
而在那朦胧的白光照耀之中，白聆音安静地转过脸来，对上那曾经让她为之动容过的一双幽紫瞳眸，清秀绝伦的脸上，没有痛苦，没有悲伤。
“终于还清了这份人情……颜华，鄙人现在……什么都不再欠你的了……”留下这意味深长的最后一句，她终于心甘情愿地阖上了双眼，不再多言。
放下了执着，放下了信念，割舍了所有曾经的爱恨情仇，让所有所有延续千年的低声絮语，全都随着这一场顷刻间的烟花绽放消失无踪，带走了她曾经的迷茫，带走了她不灭的悲伤。
尽管到最后，她已经真的不再怨恨什么了，她只是希望哪怕只有这短短几秒，也能将自己曾经如此顾忌无望的内心，毫无遮拦地展现在众人面前……
这样一幅凄美的画面，并没有什么火焰与刺耳音爆，原本白聆音停留的地方，只余一片灰白色粉雾冲天卷起。
生无牵挂，死无痕迹。
“为——”直至她那具早已在漫天尘埃之中化为骨粉的身躯完完全全迎风消散，确认这曾经鲜活地站在我们面前冷若冰霜的女子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我终于忍不住声嘶力竭地吼出声来，“——为什么啊！！！”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要是她？！她根本不是七星之中的任何一位，纯粹只是看在曾经有过交情的份上仗义替我们分担压力，实际上单论身份，她是最没有必要出手的一个，也是最不应该去死的一个！
“节哀顺变。”纤纤玉手轻轻搭上我的双肩，将原本打算暴起冲到怜红面前质问她的我给牢牢制在了原地。魅姬神情复杂地看着我，一双剪水凤瞳之中盈满哀伤，却也透露出坚定来，“切莫让自己因此而乱了分寸。哪怕就算是为了不让她的牺牲白费……今天我们也一定不能输。”
节哀顺变。这种言辞也曾经被我用以拿来安慰别人很多次，然而真正只有到了自己亲身经历之时，目睹曾经同甘共苦的友人陨落之时，才彻彻底底地感觉到了这种现在听起来无比刺耳的言辞是多么苍白，轻描淡写的一句节哀顺变，连最基本的心理层面上的安慰都做不到啊。
“惜翠……”颜华深深地低下头，将那张素来面无表情的丽颜尽数掩盖在一头漆黑秀发之下，开口的声音平平淡淡听不出悲喜，却莫名地让人有种暴风雨正式来临之前异常安静的诡异感，他不过简简单单地唤出一个名字，却教在场所有听到的人都不由心中一紧。
“惜翠……这就是你追随着的……拯救？”颜华没有抬头，却跨开步子缓缓地坚定地朝着方才同样被内丹爆裂掀起罡风所抖落在地的青衣公子走去，那种程度的近距离被波及到，想要无伤而退基本是不可能的，所以现在，他的脚步仍然有些虚浮。
但是这般身形略有摇晃地坚持向前行着，却让周围的人不但没有觉得好笑，更是不由为即将面对他的惜翠倒捏了一把冷汗。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自我们遇到颜华以来，这位永远一副面瘫脸的冰山美人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动怒。
“你回答我。”红衣少年神色平静地吐出这四个字，身形骤变，十指之中飞扬而出的红线根根致命直冲惜翠而去，“为什么要那样为她卖命……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帮助她，你知不知道千年以前她做过什么？你知不知道我那时到底为什么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将她击杀？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也什么都不想知道是不是，只有她的命是命，其他人的命全都算不上东西……”
“颜华，我……”惜翠显然也没有想到白聆音竟然会如此决绝，这一系列出乎意外事情的发生，已经将他此刻原本就坚定不起来的信念再一次搅成了混沌的漩涡，“我并不是……我不想……但是，这已经是怜红姐姐最后的夙愿了，无论她千年前做过什么，那都是过去的事；而现在……我也已经说了，我的罪万恶不赦，帮她实现了这一切之后，我一定以……”
“谁要你以死谢罪！我根本就从来没有想过要你的命好吗！为什么都已经过那么久了你还要延续千年以前的错误？！”颜华突然发疯般扑上前去，苍白修长的指节狠狠没入他青色的外衣，死死扯住这人的领子，那双永远波澜不惊漠然如止水的幽紫双瞳之中，竟然淌出了深红色的血泪，“你说无论她以前做过什么都只是过去的事情是吗？那么好，我问你，她现在又打算重操旧业，这一次你也一样要帮着她吗？！上一次她害死的是无数不幸正巧被波及到的普通人以及四位作为目标的星曜继承者，这一次……这一次，你想让她将这片大陆之上所有的生灵都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中吗？！惜翠，你回答我！！！”
“什……么？”虽然惊讶于感情从不轻易外露，或者说基本没有感情波动的颜华这一突如其来的激动表现，不过很显然此刻惜翠所关注的根本不是这点。他只是愣怔地看着面前气喘吁吁，却仍尖锐地盯着自己的红衣少年，从原本咬紧的薄唇之中，颤抖着吐出不成形的句子来，“你说……什么？她……她不是只想要你们……的命吗？什么时候……怎么会牵扯到天下苍生……她不是想要……”
“如果没有经历过毁灭的话，又要以何种姿态迎来新生？”就在所有人都围观这两人相持不下之时，从阁楼爆开的废墟之中，突然悠悠传来了一个闲适的女声。这一声落下，原本就已经绷紧的神经此刻更是伸展到了极限，幸好夜语在它成功绷断之前扶住了摇摇欲坠的我。
“竟然还没死？！”最先做出反应的是白佑，可是当他重新将冰霜利剑指向怜红之时，却也不得不感叹于她惊人的防御力。
当然经受了这么激烈的攻击之后，即使是怜红也不可能毫发无损，那原本替她凸显出玲珑身段的浅红薄纱外衣早已被炸得不成形态，虽然还不至于身着寸缕，但观这模样，多少还是受到了一点伤害。
只是……白聆音哪怕倾尽全力的一击也只能达到这样的结果吗？我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不管从哪方面看来均是完美无缺的绝色女子，不知为何，这一次心里却没有了恐慌的意味，重新汹涌而出的，是无尽的悲愤之情。
“姐姐……”惜翠有些僵硬地回头望向自那废墟之中款步而出的女子，一字一顿地问道，“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打算让全天下人都为你的计划陪葬？！”
“是真的。”出人意料的是怜红根本就没有反驳，或者说，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要隐藏的意思，怕是如果惜翠之前一定要追问这个问题的话，她也不介意早些将答案告诉他。之所以拖到现在才说，不过是她觉得这样能够增加成功几率罢了。
“为……”青衣少年步履蹒跚地后退了两步，并没有挣脱开颜华依旧死抓着他领口的手，只有些怅然地望向早已被战火熏红的苍空，声线颤抖宛如低泣，“为什么……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其实我并没有凿实的证据，你本可以矢口反驳的。”倒是颜华并没有想到她会承认得这么干脆，一时间居然愣了几秒，方才淡淡开口。
而对于他形同质问的话，怜红只淡淡一笑，洒然道，“我不必。那是我确实打算要做，并且也正在实行的事，我为什么要反驳？”
其实她能面不改色地坦诚出这些话来，这份胸襟本身就足够令人折服。若是在以前，我一定会为这种气度而赞叹而敬仰，但是放在当下，却是怎么也无法让这熹微的甘霖顺利浇灭心头燃起的熊熊业火！
凭什么。
凭什么她可以如此闲适地漠视生命。
凭什么她可以这般随意地践踏努力。
凭什么！！！
“这不公平！”毫无预兆地，我突然脱口而出，而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是一下子便吸引住了全场所有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