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聆音依旧是往昔那般淡漠而清冷的模样,那张覆满了冰雪的清丽脸庞之上,并没有流露出一丝惊恐之意来。
“小音……”她这般举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就连颜华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停滞了一秒,整个人不由自主地轻晃两下,原本稳稳踩落在那朵盛放紫莲之上的脚步竟然开始有些虚浮,“……为什么?”
“莫要想多。”明白他一定是误会了什么的白聆音不由发出一声冷笑,伸出苍白修长的十指,紧紧握住了怜红还未来得及拔出体外的利刃。
而作为始作俑者的怜红也并未因此而做出什么反抗之举,只有些复杂地望向她,唇角边犹自含着温存的笑意,目光中的不解却丝毫不加遮掩,“这位姑娘,我不知道你现在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为何要替他挡下这一击?”看她模样,却似是已经忘却了身后还有追击者的事情。
“爱也罢,恨也罢,那都是鄙人的事情,与你无关。”白聆音冷哼一声,显然不想再多与眼前这女人纠缠,手下力道一紧,已经用力将两把燃烧着浅红火焰的细剑抽出了体外,浑然不顾那随之喷溅而出的淋漓鲜血,手中细长尖锐的骨剑在空中划出一朵剑花,沾染着漫天鲜红毫不犹豫地刺向了近在咫尺的怜红!
由于手中两把细剑被制而慢了那么一分的怜红,眸中闪过一丝厉色,堪堪在她的骨剑刺来之前挥袖挡过,刚待分出手来转过她重新攻向颜华,两柄凝红细剑突然不安地发出嗡嗡的响声,而后毫无预兆锵锒一声从高空直坠地面,激起好大一片土灰。
“看来……我还是算漏了一步。”怜红轻叹一声,眼角余光微瞥一眼身后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遂而拔剑对准她的白佑,想来刚才那令人刀兵落地不再受主人控制的异能,便是破军星的天赋之力!
“不过你们真的还是以为这样就可以留得住我么?天真,太天真了。”淡淡一瞥身后将自己围在空中的白佑和夜语,怜红又转过头去重新正视面前的白衣女子来,“以你这般残破的身躯,想来现在连维持这样的姿势都已是很困难了。毕竟选择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炼成妖兵,就要迎来让这具肉身更为脆弱的结局,哪怕你原形是一具白骨,也照样会被粉碎。”
“就算被挫骨扬灰又有何不妨?”面对着怜红如山般倾倒而来的威压,白聆音却是淡淡笑了。在那波澜不惊的一笑之中,竟然透出早已苍凉千年的悲哀和孤寂的意味来,“鄙人这一生终究是欠了颜华的,平白无故得来的千年性命,总有一天要物归原主……既如此,又何惧那个终将迎来的结局!”
这一声话音未落,还没等怜红来得及开口回答,白聆音却已经先行动手了。锋锐的骨剑朝前虚指而出,无数在空气中瞬间成型的细小冰晶凝结成锥形利器,毫不留情地朝着怜红疾射而去。
“没用的。”手中早已没有了可以用来应付的兵刃,怜红脸上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凝红的水袖飞扬之间,早已将那冰晶一并拢进,接着回身一转,以优雅如舞姿般的身态将长袖轻轻一抖一甩,那根根足以致命的可怕暗器便调转方向朝着正同样朝她冲刺而来的白佑和夜语飞射而去!
“借刀杀人的雕虫小技也敢拿来丢人现眼!”白佑暴喝一声,手中长剑飞扫与冰晶相撞产生的珠玉破碎之声不绝于耳,夜语则是谨慎地拢起袖中星星点点而出的纯白光辉,在两人的周围逐渐构造起一层看似纤薄实则坚不可摧的防护盾来。
他这招操控灵魂的特异技能,却也可以这般灵活地当做结界一样来应用……我默不作声地关注着空中这四人最后的决斗,又瞥了一眼那边方才动摇了没多久就不得不回头重新同惜翠对峙的颜华,不禁无奈地长叹了一声,深知这种程度的战斗已经不是我可以轻易参与其中的了。
我那个所谓的特殊技能,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觉醒啊,这都如此紧要的关头了,怎么……望着空中依旧相较不下的众人,我生平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
明明心焦不已,明明痛苦难耐,但却连半点忙都无法帮到,只能眼睁睁地祈祷他们能够取胜——这种沮丧的心情足以将以前小说里写的什么危急关头总会有小宇宙爆发的案例完爆一百遍了。
而与此同时,那一身雪衣均被鲜红染遍的清冷女子终于头一次显出了疲态,毕竟方才先是硬抗怜红一击,之后又不顾一切地持续运用专属技能对她进行狂轰滥炸——虽然效果微乎其微——几次下来,她的身体终于不得不被迫面临崩溃的极限。
“停下吧,你没有胜算的。”或许是怜红本人都对那不管不顾还在对自己发动疯狂攻击的女子感到懈怠了,如星美眸中不经意丢流露出了一丝怜悯,“何必呢,你虽然和他们同属紫微星系,却并非七星中任何一位,又何苦要来搅这趟浑水。就算情感再如何淡薄,也并不代表受到这种程度伤害的时候不会再痛!”
“呵呵……”听得她如此一言,白聆音终于手下一松,再也没有力气握住的那把骨剑锵然坠落尘埃,在半空之中陡然爆碎,化作无数森白的骨粉,“你不需要明白,你又怎可能有过那样的体会,漫长漫长的千年岁月之中,时间终会麻木了疼痛,麻木终会冷却了内心,当一切一切都在这样循环不变的过程中反复重演的时候……所有原本看似重要的事,就都变得不再重要了。那么时至今日……鄙人究竟还要珍惜什么呢,究竟还有什么值得……再去在意呢……”
她此言一出,不只怜红,连我也不由为之错愕。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她那副出尘不染的姿态是源自灵魂深处,而现在看来,不过同她的那具骨面一般,只是一种用以遮掩的假象而已!在她内心之中,仍旧是渴望被人注意的,仍旧是希望有人能够关心的,仍旧是……期盼着有人愿意替她拨开环绕周身的琐碎风雪,融化冰封已久的澄澈心灵,透过面具一般的外表,以魂魄相依为命。
显然对面的怜红对她这自我作践般的发言不住摇头,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却见这雪衣女子突然毫无预兆地一头撞进她的胸怀之中,怜红显然没有想到这一变故,条件反射性想要避开,却被自她纱绢长袖之中伸出的双手紧紧抓住——再没有一丝完好皮肤或流血的伤口,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不过是一具不加掩饰的森森白骨。
“——就算变成这样也想着不杀死我决不罢休?我说过,你没有胜算的,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已经有了先前两招的领教之后,怜红自是不再惧怕这种豁出命去的疯狂攻击,幽幽一叹,却不料在她话音落地之前,那厢传来一个比她更为阴冷百倍的声音,如同跨越了千年岁月,自那永远见不得光源的地狱深处娓娓道来——
“鄙人从来没有想过要全身而退。今天站在这里……为的……不过就是一个玉石俱焚的下场……”
最后的尾声逐渐消散在了虚空之中,因为有一种更为恐怖的声音开始缓缓摩擦撕裂了空气,而此刻所有人关注着的并不只有白聆音这形同遗言的话,还有那颗自她口中悄然逸出,悬浮半空之中的透明内丹。
脱离了主人的控制之后,这颗不过米粒大小的丹珠突然光华大放,一圈圈奇异的铭符自其表面浮现,从外层的某一点开始,由小至大逐渐泛开层层裂痕,而随着这些裂痕的加快出现,更是有一股子毁灭的气息从那颗小小的珠子里散逸开来。
“这女人竟然……”这一下,连原本一直还勉强保持着平静的白佑都不由动容,“太胡来了!没必要这么……”
“不。”这次却有一个听似平静实则浸透着悲伤的声音淡淡插了进来,除了白聆音之外的所有人全都回过头去,惊愕地望着款款踱步而来的魅姬,而那绝色妖姬却只悄然一叹,“这种形同革新的战斗之中,必然会有人不得不接受牺牲的结局……虽然原本本宫也只是做了最坏的打算,没想到,还真的不得不如此……”
“什么意思?”面对着她平静的面容,我不由着了慌,一种奇特的悲愤之情自心底油然而生,“这是什么意思?!师父你打一开始就打算牺牲白姑娘了吗?!”
“历代七杀,终究逃不过这同样的宿命……”魅姬一双含水凤眸最后望了一眼空中早已彻底盖过红日的万丈光华,眼神早已有些迷离,“在她承受这星力的那一刻起,应该早已有了终将走到这一步的觉悟……内丹是妖族的命脉所在,聚结了妖族生平凝练的法力和精元,即使妖族的肉身被毁,只要内丹尚存,那么仍旧还有恢复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