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老爷子神色复杂,久久的凝视着钟自在没说话。周嫂将茶端了上来,他才开口道:“让周嫂留在你这边,等你伤好了再回去,”
“不用了爷爷,我只是暂时住这边。”老爷子什么都不说,钟自在的心里很不安。
“是啊,你翅膀长硬了,我也管不了了。”钟老爷子的语气很平淡,完全听不出喜怒。
越是这样老爷子就越生气,钟自在说不出话来,呐呐的叫道:“爷爷……”
她怯怯的看着钟老爷子,下意识的咬着嘴唇。一双黑亮的眼中似是带了水珠儿,像被遗弃的小狗似的可怜巴巴的。
钟老爷子有些恍惚,记忆里,阿在是很少会露出这么可怜的样子的。她好强,就算是被卓雅玉责骂,被钟琪诬陷,她也从不会哭,背脊永远都是挺得直直的。从小到大,就连他见过她哭的次数都是屈指可数。
她父亲的性格温和,她这犟脾气,倒是和她妈妈一模一样。钟老爷子的心软了下来,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钟自在的头。
钟自在是在老爷子面前长大的,老爷子这样自然是知道他的气已经消了。她最会讨好,挽住了老爷子的手臂,笑嘻嘻的道:“爷爷,我买了新鲜的草莓,可甜了,我去洗洗拿过来。”
“别别,阿在你陪爷爷坐着,我去洗就好。”周嫂松了口气,看了钟自在那吊着的手一眼,赶紧的笑着道。
钟自在讪讪的摸了摸鼻子,又站了起来,调皮的眨眨眼,道:“那我陪着爷爷下棋,我这段时间可大有进步哦,爷爷您一定会吓一跳。”
她说着到处去翻棋去了,钟老爷子忍不住的笑了起来,骂道:“那么大一个人了还一点儿也不知道谦虚,谁像你一样自卖自夸。”
“爷爷,我说的实话,才没自夸哩。”她嘀咕道。
“自夸不自夸一会儿就知道了。”拿着草莓准备去洗的周嫂笑着道。
老爷子什么都没问,钟自在既松了口气,同时也有些不安。隐隐约约的她总觉得老爷子恐怕知道些什么了,但面上却又什么都看不出来。
她把棋子拿出来,拧了拧脸颊让自己打起精神来,这才走了出去。
钟老爷子和平常一般,随意的问着些生活琐事,顺带着叮嘱了几句该吃什么不该吃什么。
钟自在一门心思的哄老爷子欢心,下棋比平常认真了几分。在医院里独自下还是有些进步的,撒泼赖皮悔棋的竟然赢了一局。
不管用什么手段,赢就是赢,钟自在兴奋得很,立即又要来第二局。老爷子气也不是乐也不是,吹胡子瞪眼的不肯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和你下有什么意思?收起来,晚上贺严回来我和他下。他是回老宅还是和你在这边?”
这是开始盘问了?老爷子果然还是起了疑心的。
“当然是在这边的。”钟自在心虚,赶紧的道。
“嗯,那待会儿让周嫂去多买点儿菜。”钟老爷子吩咐道。
钟自在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傻乎乎的问道:“爷爷您今晚不回去了?”
“嗯,我也好久没见贺严了。”钟老爷子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老爷子轻易是不在外面住的,钟自在掩饰的笑笑,道:“那我去给您收拾房间,让他要是没事的话早点儿回来。”
钟老爷子点点头,好像是累了,闭上眼睛不再说话。都打扫过了,其实也没什么收拾的,钟自在理了理被子就去客厅叫老爷子去歇息。
待到老爷子休息了,才躲到卧室去给秦贺严打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但接电话的人却不是秦贺严,而是他的新招的秘书。
“您哪位?秦总现在在开会,您有什么事我替您转达。”女声清脆甜美,客客气气的。
钟自在犹疑了一下,道:“麻烦你转告一下秦总,让他待会儿开完会给我回个电话。我有很重要很急的事。”
她特意的加重了很重要很急几个字。
“好的,我一定替您转达。”
电话那端的回答是公式化的,自然体谅不到钟自在此刻坎坷的心情。
她恹恹的挂了电话,寻思着待会儿再打过去。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去厨房看周嫂去了。
冰箱里并没有准备菜,本是等唐果果下班后带过来的。周嫂将厨房收拾了一下就出去买菜去了,钟自在本来是要跟着去的,外面太冷周嫂没允许。
钟自在心不在焉的,靠在沙发上看了一会儿电视,又拿出手机给秦贺严打电话。这次电话过了好一会儿才被接起。
“喂?”大概是才开完会,秦贺严的声音倒是正正经经的。
“哪个,我回我自己住的这边了,爷爷过来了,你晚上能不能早点儿下班?”钟自在进了厨房,压低了声音问道。
“爷爷去你那边干什么?”秦贺严没反应过来,皱着眉头声音中带着疑惑不解。
“是我爷爷。”钟自在解释道。
“哦,这样。”秦贺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一点儿也不着急。
他当然不急了,他为什么要急?该急的人又不是他。
钟自在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心底的火气压下,这才开口问道:“你晚上能不能早点儿回来?”
“晚上?唔,今天的行程好像排满了,我得问问秘书。”电话好像被拿远,秦贺严的声音接着响了起来,“冷秘书,今天晚上有没有安排?”
“有,您茂生的朱总约了今晚七点见面。还有您一会儿可能得去一趟工地。”
“知道了,下去吧。”秦贺严挥了挥手,重新拿起了手机,“听见了吧?我今天还真挺忙的,不知道能不能抽出时间来。”
钟自在握紧了手指,电话那边的秦贺严又道:“这样吧,我看看,尽量抽出时间。如果实在抽不出我也没办法。”
最后那句他像是自言自语,说完也不等钟自在说话,直接就挂了电话。这厮绝对是故意的,钟自在一口气堵在胸口,接着再打过去时,电话已经关了机。
她气得牙痒痒的,呆呆的在厨房里站着。爷爷要是知道了会怎样?钟自在头痛欲裂,只盼着秦贺严良心发现能早点儿回来。
一个下午的时间很快过去,钟自在时不时的看着时间,心不在焉的。钟老爷子倒是和平常没什么两样,该看新闻看新闻,该看报纸看报纸。
六点多,一直在厨房准备的周嫂走了出来,“老爷,什么时候开始摆饭?”
该来的还是会来啊,钟自在的心猛的一跳,钟老爷子看向了她,“阿在,贺严什么时候回来?”
“唔,我之前给他打电话他说还在忙,我再打电话问问。要不我们就先吃,不等他了。”钟自在支支吾吾的,边说着边站了起来往卧室走去。
这次的电话倒是打通了,只是一直没人接。秦贺严从来都有把人折磨疯的本事。钟自在来来回回的在卧室里走着,一连打了三次电话正准备放弃时,卧室的门被敲响了。
“阿在,姑爷已经回来了。”周嫂笑着叫道。
钟自在松了口气,出去时秦贺严果然已经站在了客厅里。周嫂的手中还拧了一条鱼,还活蹦乱跳的。
“姑爷带回来的,让清蒸了吃。这个季节的鲈鱼最肥最鲜了。”周嫂说着,笑呵呵的进厨房去了。
任谁被耍脸色都不会好,秦贺严朝着钟自在挑了挑眉,走到她面前揽住了她的肩膀,笑着道:“爷爷,你看阿在还耍小脾气呢。怎么那么小气,我骗你来不了不是想给你一个惊喜吗?”
他的亲昵一点儿也不假,眼中还带了宠溺的戏谑。
钟老爷子笑了起来,“外面很冷吧?阿在,给贺严倒杯热茶。”
“不用了爷爷,她的手伤着呢,我自己倒。”他拧了拧钟自在的脸颊,温情款款的道:“好了,是我不好,我不该骗你。”
还真是天生的演技派啊,这眼神这表情多真挚。钟自在的嘴角抽了抽。
“好了阿在别闹了,贺严也累了一天了。”钟老爷子轻咳了一声。
秦贺严笑了起来,半真半假的道:“爷爷她的气性可大了,上次我没能陪她看电影,她整整三天没和我说一句话。”
论胡扯,秦贺严要称第二,绝对没人敢称第一。这谎话说得她这个当事人都快以为是真的了。
钟自在不到他的葫芦里又在卖什么药,也不敢揭穿他,支支吾吾的道:“我去厨房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忙的。”
这次秦贺严没有阻止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厨房门口,才变戏法一般的掏出了一小瓶酒,笑着道:“爷爷今天晚上我们小酌几杯,这酒是我一个朋友家自产的,够劲。”
不得不说秦贺严挺会讨人欢心的,钟老爷子哈哈的笑了起来,连连的道:“好好。”
自从他的身体不太好后就被强制的戒了酒,这都很久没喝过酒了。
周嫂正在收拾秦贺严带回来的那条活鲈鱼,见钟自在进去,笑呵呵的道:“姑爷还真是有心,这鱼肥美,清蒸鲜得很。老爷子最好这一口了。”
秦贺严这厮真不是谁都能搞得懂的,钟自在笑笑,没搭话。出去的时候秦贺严已经和老爷子在下棋了,一老一少都很认真,谁也没有说话。不像钟自在一样,总是毛毛躁躁的。
其实钟自在也很少见到安安静静的秦贺严,他从来都是吊儿郎当的,就连工作的时候也甚少见他是认认真真的。
钟自在正想轻手轻脚的退出厨房,秦贺严眼尖的看到了她,含笑对她招招手,“过来学学,你那一手臭棋以后出去别丢我脸。”
钟自在翻了个白眼,她的棋臭丢他什么脸?不过她还是走了过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
钟老爷子看了钟自在一眼,吹胡子瞪眼的,“看可以,不许多说话。”
“爷爷,您不会是对您自己没信心吧?”秦贺严笑了起来。
他还真是够狂妄的。
“谁说的?待会儿杀你个落花流水。”钟老爷子哼哼着道。
钟自在这下终于放下了心,只要秦贺严不搞砸就好,能瞒一天是一天。
爷爷是不会责备她的,他只会自责。
晚上的菜色丰富,秦贺严带回来的鲈鱼被摆在了正中央。钟自在去厨房帮忙端菜时秦贺严就将带回来的酒给钟老爷子倒了一杯。
钟自在出来的时候一老一少已经喝上了,她瞪圆了眼睛,“爷爷,医生说您不能喝酒的。”
“没事没事,少喝点儿没事的。”钟老爷子笑呵呵的道。
就知道秦贺严这厮做不出什么好事!钟自在气呼呼的瞪向他。秦贺严嬉皮笑脸的将小酒瓶拿出来,举起手投降,“就只有这点儿,仅此一次。”
“好了好了,坐下吃饭。我的身体我自己有数,别怪贺严。”老爷子笑呵呵的,又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酒。
钟自在无奈,只得任由着两人。秦贺严其实还是挺有分寸的,只给老爷子留了三杯酒,其它的他自己全喝了。
周嫂的手艺很好,鲈鱼蒸得鲜美。老爷子兴致很好,喝了酒比以往还多吃了半碗饭。
钟自在一只手不方便,秦贺严倒是挺体贴的,细心的将鱼刺挑了夹给她。
上了年纪又太久没喝酒,老爷子的酒量大不如从前,微醺微醺的。洗漱后就回房休息了。这边住不下,周嫂将厨房收拾好了才离开。
秦贺严好像也有些醉了,俊美的脸酡红,靠在沙发上动也不动一下。钟自在本是想叫他去洗漱的,对上他那慵懒带着戏谑的目光,别开了视线,管也懒得管了,兀自去洗漱。
秦贺严意兴阑珊的,解开了领口的扣子,随手拿起了她随意丢在沙发的手机看时间。
手机才拿到手中就呜呜的震动了起来,来电并没有存名字。秦贺严的眼中闪过了一抹玩味,手指在沙发上敲了几下,接了起来,“喂,哪位?”
电话那端的人没说话,秦贺严也不急,饶有兴致的等着。过了那么十几秒,电话挂断,秦贺严打了个哈欠,将手机丢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