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这画像在,倩儿只要一露面,恐怕很快就会被活捉了,都城高手云集,就算倩儿一个人如何能耐,双拳也是难敌四手的。
赵广征嘴上不说什么,盯着那画像,心里却已经开始盘算开了,再把倩儿留在大业都城,恐怕是不行的了,这几天一定要找个机会,想办法把倩儿送去原来他在塞外驻扎的兵营。
正想着,只听顾含谦又道:“这女子身手异常了得,不瞒三皇兄,她的剑术,搞不好比我们几位皇兄弟都还要略胜一筹,如此危险的人,还是早点捉到的好,到时候这画像不只是要贴在大业都城当中,我已经找了上百名画师,命令他们连续画下去。”
“到时候,这些画像,我会吩咐人在大业所有境内都贴满,任何一切进出城的马车都要经过细细盘查。”顾含谦道,“一旦调查出什么人跟那女子有什么关系,就统统格杀勿论!”
赵广征面露微微惊愕神色,“全都格杀勿论?这会不会有些……草莽了?看不出四皇弟竟然是个急性子,我还以为这么鲁莽的事情,只有我这种粗人才做得出来。”
“不鲁莽,这件事一大清早我就已经传信到了宫里,至于如何处置,都是父皇下的命令,这件事,父皇也重视的很呢。”顾含谦道,“先前在街上的那几名小混混,来之前我就已经找到了他们,他们果真是被那女子给买通了,上演了一出戏。”
“那他们现在……?”赵广征问道。
顾含谦做了个干脆利落的,手起刀落的姿势,“自然是一个不留。虽然拷问了半晌,他们也没说出什么跟那女子有太大关系的话,只是……父皇的命令,我们这些做儿臣的,怎么敢不听从呢?而且……”
说到这,顾含谦刻意将嗓音压低了一些,“不知道是什么密探打听得知,想要利用卢骆族人来推翻父皇的人,似乎……还是同父皇关系和密切的一个人。”
赵广征笑了起来,“四皇弟怎么也听信那些靠不住的传闻,不过小心些总是好的。你放心,这些画像放在我这里,我也会派出人手,替你去找这个神秘女子的。”
“那就有劳三皇兄费心了,还得再提醒三皇兄一句,要是察觉到什么人同这女子有关,又问不出什么消息的,必定要立即格杀勿论,否则的话……”顾含谦轻轻咋了咋舌,压低声音道,“父皇的心思,可是向来多疑……”
拍了拍顾含谦的肩膀,赵广征道:“四皇弟只管放心,我虽然是个只习武长大的粗人,但是像这种被你一而再再而三提醒的大错误,还是不会犯的。时候不早了,我吩咐厨房去预备酒菜,中午咱们兄弟两个好好喝上一场!”
等到酒菜都预备齐了,两个人推杯换盏,赵广征更是一连痛饮了几杯,很快就满脸红光,醉醺醺地同顾含谦说起了他在塞外的那些有趣的生活,直到婢女端上来的酒统统都见了底,赵广征才醉醺醺地歪倒在了一旁,口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嚷嚷着要喝酒。
搀扶着同样也酩酊大醉的顾含谦出了门,上了马车,又将帘子放了下来,待到马车开始哒哒地跑了起来,纪芙茵轻笑一声,手掌将顾含谦抵在自己肩上的脑袋给一把推开,“装醉酒还装上瘾了不成?”
“枕在你身上才上瘾。”顾含谦笑了起来,眯着的眼睛睁开来,清亮的眼神竟然连半分醉意都没有,伸了个拦腰,又懒洋洋地靠回去,在她的肩膀上蹭了蹭,“真香。”
本想着要推开他,可是看到他眼皮下的两团隐隐乌青,忍不住又有些心软了,纪芙茵抬起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眼睛下面的那两片阴云,“等会儿回到府里,你就好好睡一觉。”
“那你得陪我才成,没有你我睡不着。”孩子气地贴紧她,顾含谦咕哝了一句,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半晌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纪芙茵再看过去的时候发现,他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唇角还在微微上翘着。
纪芙茵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温柔地探出手去,轻轻地揽住了他……
等到这二人的马车离开之后,原本像是醉倒在地的赵广征,身子晃了晃,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跃了起来,随手扯过一旁的画像,端详着上面的女子,神色复杂,半晌,将手里的画像揉成了一团,随手丢到了脚下。
回去密室,赵广征一进去,就看到了倩儿那双沉静无波的眸子,二人都沉默了一下,赵广征开口道:“你都听到了?”
就在他去招待顾含谦的时候,倩儿也躲在暗处,静静地探听着里面的内容,自然是把他们的对话全都听了个一字不落的。
“属下有愧于主子嘱托,没能把主子交代的事情办漂亮,还给主子引来了这么大的祸患……”倩儿微微咬牙,坚定道,“还请主子放心,属下这就离开主子住处,从此远走高飞,绝不连累到主子半分!”
远走高飞四个字就像是一道细微的闪电,击在赵广征的眼中,令他的眼眸在一瞬间划过一抹异样的亮色。
举国上下,全都布满了通缉的画像,远走高飞能走去哪里?每一道城门都布满了重重关卡,逃得了一次,逃得了第二次,第三次么?
“你对我可真是忠心耿耿啊……”赵广征看着倩儿,一双深邃的眼眸当中,两颗漆黑的瞳孔一动也不动,就是两颗莹亮的黑琉璃,从中看不出半分他此刻正在心里想着什么。
倩儿一怔,随即跪在地上,“属下对三殿下忠心耿耿,其心可昭日月!属下这次也一定不会连累到三殿下半分的——”
“很好,既然你这么忠心的话……”赵广征缓缓点头,忽然,他的眼眸当中迸发出了一道狠厉神色,“那你就为我去死吧!”
说着,他反手就抽出挂在一旁墙上的长剑,在眨眼之间,对准倩儿的胸口就直直地刺了下去,这一刺用尽了十二分的力气,脸上满满的尽是戾气,丝毫手软都不曾有。
“主、主子……?”长剑从胸口刺穿而过的一刹那,剧痛席卷了她的全身,倩儿诧异地抬起头,强忍着剧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主子您……”
鲜血从她的胸口流出,沿着剑锋雪亮冰冷的寒光,一滴滴的凝聚在地上,形成了一滩浓艳的血泊,她怎么都没有想到,赵广征居然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一剑对准自己的胸口刺了下来——
用力地将长剑从她的胸口抽出,看着倩儿抽搐着倒在地上,对着那双死死不肯阖上,却已经失去了光泽的眼睛淡漠地看了一眼,赵广征将剑搁在她的身上,慢慢的将上面的血迹擦拭了个干净。
“你是我最得力的下属,若不是真走到走投无路的这一步,我也不会忍心这么对你。只不过,既然你选择了投靠过来,做我的死士,就该有着随时为我而死的觉悟。念在你为我立下了那么多汗马功劳,我留你一条全尸,也算是疼惜你了。”
冰冷而淡漠地说完这些话,赵广征将剑挂回到了原来的位置,深吸一口气,转身,推开了另外一个,更加不为人知的密室。
在他的密室当中,还隐藏着另外一个密室,这里堆满了书籍,全都是他从塞外,藏在金银珠宝里头带回来的。大业朝廷上下,几乎没有人看得起这位三皇子,因为所有人都认为,这三皇子只是个大字不识几个的莽汉。
可实际上,他不但认的字,他的谋略,他的才能,甚至还可以算得上是众人当中的佼佼者。他自己其实是并不爱学习这些的,但是容贵妃却执意在暗处安排了人,悉心教导他,不为别的,只为了让他可以学会如何控制自己暴躁的心。
时常在战场上过着杀戮生活的人,如果没有个法子能让自己静心下来,不能好好研究一下谋略,那就算领兵作战的能力再怎么高超,到最后也还是个要为别人出生入死的莽夫。
容贵妃从一开始就动了要让自己儿子夺得帝位的念头,想要当上帝君,怎么可以胸无点墨?
在密室当中,赵广征扑开上好的宣纸,一下下的将墨汁研磨好,提笔,蘸了饱满的一笔浓墨,在纸上写下了一笔……
练字,可以让人的心境变得平静,赵广征面无表情地在纸上写下几行字,忽然,毛笔的末端叉裂开来,好好的一笔,力道却忽然控制不住了似的,赵广征眼眸当中寒光一闪,手指关节发出一阵咯咯作响,那上好的狼毫在他的手下断成了几截——
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可以将他逼到这个地步!这一次,自己居然被一个女人给轻松耍弄了不说,还被逼到不得已,只能亲手除掉了自己最得力的下属!
回想起那天在胭脂铺的那条街上,她同自己说过的话,如今再回想起来,简直让他恨得牙齿发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