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纪芙茵却清楚这沉寂背后的真相,无非就是因为她们现在手头没有余钱罢了。阴谋算计这种事,也不是两手空空就做得了的,光是获取情报,买通下人,就算得上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了。
这阵子,由于给刘姨娘断了财路,让她很是消停了一会,也因此纪芙茵的日子过的也分外清闲,时间一晃,便到了新年。
按照旧俗,除夕之夜,过了子时一刻,便是祭拜祖先,供奉天地神明的时间,这供奉天地神明自不必说,需得全家上下一同参与,而那祭拜祖先,却是要看身份的。
这团圆饭吃的如何热闹自是不必多说,吃罢年夜饭,又供奉过了天地神明,一大家子聚在老夫人房里,无论心里头到底是打的什么算盘,面上总是和和乐乐的,看起来也是一副其乐融融合家温馨的景象。
快要过了亥时之时,周姨娘同翠姨娘都像往年那样,同自己的女儿拜别了老夫人,回去了自己的院里歇息,刘姨娘同纪妃茵却好似已然忘记了她们如今的身份似的,仍留在房里,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怕那娘俩太过尴尬,老夫人委婉地开了口,“快到子时了,我看妃茵也有些倦了,你们就不必留在这里陪着我了,快些回去歇息着吧。”
纪芙茵轻笑一声,小手仍捶打着祖母的腿,娇嗔道:“祖母总是偏疼姐姐的,芙儿也困了,祖母怎的不让芙儿也回去歇着?”
“胡闹,等会儿就要祭祖了,你这会回去歇着了,等会赶不及可怎么是好?”老夫人似是训斥的话语中,却带着几分娇宠,“祭祖可是大事,你这嫡女哪有睡到一半再赶来的道理?”
“是,祖母,芙儿也只是见祖母疼姐姐,也想让祖母疼一疼罢了。”纪芙茵皱皱小鼻子,眼角的余光扫到了纪妃茵脸上那一闪而过的尴尬羞恼神情,心里顿时十二万分的痛快。
现如今,纪府的嫡女是她,货真价实的千金明珠是她,纪芙茵,而非从前那个高高在上有着仙女之姿的纪妃茵。曾经的她们堪称云泥之别,现如今仍然是,只不过这云和那泥却调换了个位置。
任凭你再如何美艳动人,再如何玲珑心窍,庶女就是庶女,轻易还是不要再妄想压到自己头上来的好。纪芙茵唇角轻轻挑起,看向庶姐的眼神中,那抹隐藏的笑意不言而明。
这般尴尬的处境,自己何曾遭受过如此羞辱?!纪妃茵竭力隐忍着自己神情的变化,脸色却还是不自然地涨红了一丝。一口银牙狠狠地咬住,心里却早已经因为纪芙茵那抹笑意而怒火熊熊。
刘姨娘也恼,却终究还是比经历甚少的纪妃茵沉得住气,低垂了头,姿态无比谦卑,“老夫人,红云能有今天,得以栖身在纪府,还要多亏当年老太爷的仁慈庇护。所以……红云有一个不情之请,求老夫人,老爷夫人可以允许红云破例进一回祠堂,为老太爷烧一炷香。”
言辞倒是恳切,纪芙茵心中冷笑一声,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刘姨娘进了纪府之后不久,老太爷便离世了,更何况按照她那阴狠毒辣,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性子,也不难猜出她想要进祠堂做什么。无非就是在老太爷的牌位面前狠狠哭诉一把再忏悔一把,好勾起祖母同父亲的怜悯吧。
纪芙茵沉声不吭,一双漆黑的眸子却默默地凝视了一眼纪夫人,内里含义不必多说,她相信母亲看得懂。
纪夫人目光温和,上前轻轻扶住眼眶已有些泛红的刘姨娘,语气宽和,“老太爷若是知道姨娘有这份心思,心里必定宽慰得很。母亲,既然姨娘有这份孝心,您便允了吧。”
红云以往是纪府嫡妻,去祠堂祭拜哪回也少不了,再多一次也无妨,只是如今她的身份毕竟只是个已经从族谱上除名,入不得祠堂的姨娘。可自己若一口回绝,岂不是又有些抹了儿媳的面子?老夫人心下登时便有些不悦,暗暗责怪儿媳怎的提出了这样一个棘手的提议。
“夫人当真允了?谢夫人慈悲,圆了我这一心愿!”
“自是当真,你有这样一番孝心自然不必同我客套,赶明儿孙姑姑他们祭拜老太爷的时候,你就同他们一起吧。”纪夫人轻轻地拍了拍刘姨娘的手,唇角那得体而宽厚的笑意,在刘姨娘的眼中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冰冷。
刘姨娘顿时感觉一口闷气堵在胸前,孙姑姑他们是伺候过老太爷的,每年过了除夕,便会在祠堂外面简单祭拜一下去世的老太爷,那是他们做奴仆的一番心意,倘若她也同他们一起,自己的身份岂不就等同于纪府的奴仆了?!更何况,若不能趁此机会令老夫人同老爷对自己回心转意,她又烧的哪门子的香?!
“若是可以,请夫人允许红云,可以亲手为老爷上香……红云就只有这一个心愿,还请夫人应允。”
纪夫人缓缓颌首,“自是可以的,你有这番孝心,虽说姨娘不得入祠堂祭拜,但明日我会差人在祠堂前专门安放一张祭拜的桌子,供你为老太爷上香。”
听了这话,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
强压下这口气,刘姨娘泪光点点,目光略带一丝哀怨,轻轻扫过纪云豪的面前,不料,纪云豪却脸色一沉。
“夫人已经破例允许你祭拜了,你还想怎样?难不成你现在仍是在忌恨夫人,借此为难?”
“老爷,红云没有!”
“没有就退下,子时要到了,婉儿,该准备一下去祠堂了。”纪云豪走过来,视线自刘姨娘转向纪夫人,体贴地挽起她的手,身体似是刻意地将她挡在了身后,“我们走吧。”
“芙儿和天儿还在呢!”纪夫人面色浮起一抹薄粉,似是嗔怪地轻轻瞪了一眼纪云豪,却并无一丝真切责怪之意。
纪芙茵的唇角禁不住斜斜挑了上去,她看的出来,母亲这些日子面容红润好看了不少,同父亲之间,感情也是一日赛过一日,彼此明明相爱却刻意疏远了这么多年,现在也该是让他们好好弥补一下这些年错过的美好了。
看到纪云豪眼中那流露出的缱绻深情,刘姨娘似是被一盆冷水从头浇到了脚,那种柔情目光,可是同他日夜相对了几十年的她不曾见到过的!
老夫人在丫鬟的搀扶下,走出了房间,纪云豪夫妇紧随其后,再后面便是纪芙茵同纪云天二人了。
在路过脸色隐隐发青的刘姨娘身侧时,纪芙茵展眉一笑,“姨娘,明日祖父若是泉下有知,定会因姨娘一片孝心而欣慰不已的。”
“二小姐说的是。”刘姨娘掐住自己掌心,强迫自己露出一个不怎么扭曲的笑。
纪妃茵唇角都快要被自己咬烂了,看他们一行人出去,忿忿地一跺脚,“现如今不过就是能以嫡女身份进了祠堂罢了,竟然甩这样的脸色给我们看,真真是小人得志,可耻至极!”
躲在门口的纪芙茵听了这话,心下一笑,这便让她气得跳脚了么?往后给她们娘俩添堵的事情,可还多了去呢。
出了祠堂,已是子时三刻,已经倦了的纪芙茵回到房里便沉沉地睡了过去,次日一早,便精心地梳洗打扮过后,去到了老夫人的房里拜年。
进了老夫人的房间,依例说了些个哄祖母欢心的吉祥话,将老人家逗得喜气洋洋的,再然后便是分派各人的红包,纪云豪夫妇去了前厅招待前来拜年的客人,不时也有两三个女眷携伴来到老夫人房里拜年。
这方才送走了两位夫人,厚厚的门帘又被人从外头挑了起来,进来的却是位翩翩公子,一袭竹青色衣衫,白玉束发,笑意清浅却有种道不出的亲善和气,进了门便向老夫人行了礼,朗声道:“老夫人,谦儿给您拜年来了。”
顾含谦?纪芙茵挑眉看过去,正撞上对方那含笑目光,姐妹们都坐在一处,见了那视线,纪妃茵含羞带怯地轻轻颌首,甚是娇俏动人,只是同那落落大方回应过去的纪芙茵相比,那姿态虽是娇媚,却终究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
各自行过礼,顾含谦示意身后的小厮上前来,将手中的锦盒一个个地分到四位小姐手中,笑道:“我这次来,也为四位妹妹带了些东西,不知道是否合妹妹们的心意。”
纪芙茵打开锦盒,里面放了一对上好的玉石耳坠,不知怎的便想起了那颗被他取走的珊瑚珠子,心下登时有抹道不出的滋味,却并不是让人不舒服的。当下便微笑着,对他浅浅施了一礼,“多谢顾公子。”
纪妃茵也含笑开了锦盒,脸上笑容却是一窒,里头放着的是只上好的以玉石雕琢而成的笔,再扫一眼三妹妹四妹妹锦盒里头的东西,竟也是同自己一样的。也算是名贵,可只需稍作比较便不难看出同纪芙茵锦盒里那对耳坠的差别。
“谦儿这孩子,一看便是个有心的。”老夫人瞧见了倒是格外满意的很,她并不知道纪芙茵肩上的凤凰印记,对这顾含谦是一百二十个的欢喜,心下也想要撮合撮合,便道,“芙茵,池子里头的墨莲都开了,谦儿上次来的时候还好奇墨莲是什么样子,不如你就带他去荷池赏莲吧。你们这些个年纪小的,总是在房里头陪我这个老太婆也是坐不住的,去吧。”
祖母竟也是要撮合他们两个?纪妃茵的心里登时像是打翻了一瓶子醋,她这个长女都还尚未议亲,祖母竟就急着给纪芙茵谋划将来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