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她赶到的时候,府里头的人除了老夫人和其他两位小姐,其他的人似乎都在这里了,纪妃茵正披散着头发,缩在椅子上,身上裹着毯子,一副惊恐瑟瑟的娇怯模样,看起来像是被什么给吓坏了,娘同爹爹,以及刘姨娘都围在她的身边,各自安抚着。
纪芙茵则同大哥站在一处,等着纪妃茵开口。
半晌,纪妃茵的神情看起来才镇定了许多,颤抖着声音道:“父亲,母亲,刘姑姑同周祥……定是疯了!”
“妃儿莫怕,有爹爹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你且慢慢说。”纪云豪轻声安抚着这个虽已降为庶出,自己却仍然疼爱的女儿。
纪妃茵神色惊惶,“就是方才,女儿都已经躺下了,又听到刘姑姑来了,又听她说是有急事,女儿便让她进来了。不料来的人除了刘姑姑,还有周祥,他们二人开口便是同女儿索要银钱,女儿不明所以,一时回答的迟了,那两人竟像是疯了一样上来扯走了女儿的玉镯!”
说着,纪妃茵抬起了手臂,手腕处几道淋漓的血痕触目惊心。
“岂有此理!”纪云豪丝毫不怀疑庶女是否在撒谎,顿时怒发冲冠,“那两个狗奴才现在在哪里?!竟敢在纪府里面抢主子的东西,还敢打伤了人,分明就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来人,去给我搜!直到把那两个人给搜出来为止!”
说罢,纪云豪又低声安慰女儿,“妃茵莫要惊惶,爹爹这便将那两人抓回来!”
只是他话音刚落,外面有一侍卫模样的人急匆匆地跑了进来,面色焦灼,“回禀老爷,在靠近西北角的荷花池里头,小人发现了两具浮尸!”
“浮尸?!是什么人?尸体打捞上来没有?!”纪云豪惊道。
“回老爷,池水太寒,小人的弟兄们正在打捞,这会儿估摸着已经捞上来了。”
“带我去看看。”
听到自家池子里出现了死人,纪云豪也顾不得安抚被抢了镯子的纪妃茵了,同那侍卫一起,匆匆走了出去。
“芙儿。”见她也要跟过去,纪云天无奈地皱皱眉,拦住了嫡妹,“你刚才没听见么,池子里头有尸体,你还跟去做什么?”
“索性也已经起来了,总是睡不着的。更何况,现在若是让我一个人回去,我更怕的,一起去池子那边,还有大哥陪我,我就不怕啦。”纪芙茵撒娇道。
“真是,对你一点办法都没有,走吧,大哥陪着你。”纪云天疼爱地看了一眼嫡妹,也跟着那些人向池子的方向走了过去。
落玉却怕了,轻轻扯了扯纪芙茵的衣袖,悄声道:“小姐,我们当真要过去?那里可是有死人的……”
“你若是怕了就先回去,我是要去看一看的。”纪芙茵已经隐隐猜到了那池子里浮尸的身份,只想亲眼去证实一下自己的猜测。况且,死人也没什么好怕的,她自己不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么?
“那,那奴婢还是跟着小姐一起过去吧。”
跟着侍卫的火把,一行人走到纪府的西北角,地上躺着两具直挺挺的尸体,周围一滩水渍,这应该就是侍卫方才所说的浮尸了。
落玉见了尸体,吓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远远地同几个侍卫站在一处,再也不肯靠前一步了。纪芙茵却神态自若,同纪云天一起走了过去。待到看到地上那两人的时候,纪芙茵一怔,果然,躺在地上的那两具尸体,正是周祥同刘姑姑。天气太过寒冷,尸体的脸上都结了一层冰,周祥的手里还死死地握着一只镯子,细看之下,正是纪妃茵今天戴在手上的那只。
“就是那只镯子,就是今晚他们从我手上抢走的那只镯子!”
听到这一声低呼,纪芙茵顺着声音过来的方向看了过去,本应该蜷缩在椅子里面瑟瑟发抖的纪妃茵,不知什么时候也跟了过来。
纪妃茵神情惊恐,指着地上那两具尸体,一双美艳的明眸当中,有泪水正在隐隐打转,“怎么,他们怎么会变成这样了?方才闯进我房里的时候,他们两个还是好端端的呀,怎的抢走我的镯子就投了荷花池?”
接着火把的光亮向那荷花池扫了两眼,纪云天道:“这两个人应该不是自己投水自尽的。”
“大少爷,若不是他们两个自己投了湖,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刘姨娘有些紧张道,“难不成,是咱们府里头有人杀了他们?”
“这倒未必,但依我的猜测,这二人应当是不小心掉进去,池水太凉,身子一瞬间便冻僵了,呼救不成又游不上来,于是便淹死了。”纪云天解释道。
纪夫人却仍是狐疑,“可是,好端端的,这两个人怎么会来到这里呢?”
“我猜,他们两个应当是不忿被打发去了厨房做苦力,想要在府里弄到些值钱的东西便逃走,若是从这边的浮桥走过去,再踩到池中的假山,就有可能翻墙从府里逃出去,可今天偏偏却下了雪,假山上面应当结了冰,这二人大概就是在逃走的时候一个不小心掉了下去。”
“阿弥陀佛,如此说来,这二人也算罪有应得了。”刘姨娘忿忿道,“先是做了欺瞒主子克扣小姐份例之事,后来又闯进主子的房间,抢了主子的东西,更是伤了大小姐,真是罪该万死。”
事实怕不是这样的吧,纪芙茵在心底冷笑一声,纪妃茵手腕上的伤痕她可看的清清楚楚,每一道抓痕都鲜血淋漓,一看便是又长又尖利的指甲所抓出来的,指甲里面也必定会残留血肉的痕迹。可她方才趁人不注意自己看过了,不管是周祥还是刘姑姑,两个人的指甲都是短短的,紧贴着肉,若说这种指甲都抓出纪妃茵手上的伤痕,她是断断不会相信的。再者,这二人的指甲里面都干净的很,一丁点的血肉碎屑都没有。
“用张草席一包,丢去乱葬岗!”对这两个已经死了的奴才,纪云天连一丝同情的心念都没有,所剩下的只有恼怒,说罢,又去好好安抚了一番纪妃茵。
纪芙茵冷笑,对落玉淡淡道:“来,我们回去吧。”
一路上,落玉都心惊胆战,直到回到了自己房里头,反身锁上了房门,落玉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惊魂未定道:“小姐,原来尸体是那么可怕的,奴婢今儿怕是要睡不着了。”
“活着的时候都尚且不觉可怕,死了又有什么好怕的?”纪芙茵笑笑,脱下衣裳,将有些冷的身体钻进了被窝里面。
“小姐胆子大,奴婢胆子可是小的很呢。”落玉又叹息一声,“只是说到底,那两个人倒也怪可怜的,虽说是他们先做了错事,可一时脚滑跌进了冰水里活活冻死,也真是够让人唏嘘的。”
“那二人不是自己跌进去的。”纪芙茵淡淡道。
“小姐为什么这么说?”落玉狐疑道,“在大小姐被抢之后,再到我们看见尸体,时间那么短,总不可能是被人骗去了那里,然后又杀了他们再退进湖里的吧?”
“那二人,恐怕不是死在抢了大小姐的镯子之后吧。”纪芙茵轻笑一声,“有谁看见他们抢了大小姐的镯子之后夺路而逃了?”
“那小姐的意思是……奴婢怎么越发糊涂了?”
“你忘了么,周祥那二人,近来总是一次次地勒索刘姨娘钱财,刘姨娘的家底早就被掏空了。那两个人,压根就没有接受上次的教训,贪欲控制不住,想必是将刘姨娘同大小姐被逼上了绝路,才为自己引来杀身之祸了。”
落玉听着,嘴巴惊讶地长得大大的了,“可是,可是小姐,那镯子确实是被周祥握在手里的呀!”
纪芙茵侧过身,坐了起来,提醒落玉道:“镯子的确是在周祥手中不错,可那镯子也有可能是他被人推下水时死死抓在手里的证物。”
“也就是说,是刘姨娘和大小姐杀了他们两个人!?”落玉惊诧道,“那方才小姐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老爷和夫人?!”
“没有人会相信的事情,我说了也还是不会有人相信。你觉得是我一面之词的推断可信,还是我那庶姐手臂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更可信?”纪芙茵又躺了下去,“时辰不早了,睡吧。”
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屏退了其他的下人,刘姨娘立即心疼地捧起了纪妃茵手腕上的伤口,“妃儿,这次真是委屈你了。”
“不打紧,虽说痛了些,但也只是皮肉之伤罢了。”纪妃茵目光阴冷道,“若不是那个贱奴才被我推下水的时候抓走了我的镯子,我也不必为了摆脱嫌疑冒险编造了那么大一个谎言,又抓伤自己了。”
“若这留了疤可怎么是好。”刘姨娘仍是心疼不已。
“娘,这点伤真的不打紧,我只是受了一点皮肉上,就可以铲除掉两个妨碍我们的贱奴才,这已经再划算不过了。”纪妃茵冷笑,凝视着自己手腕上伤口的目光似湖泊中的凝冰。
刘姨娘一怔,低低地叹息了一声。
经过这件事过后,刘姨娘同纪妃茵很是消停了一阵子,就连落玉同青梅都几乎要认为,刘姨娘同大小姐是真的转了性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