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榻之上,狄灵飞面色枯槁的躺在上面。
狄慧明刺中的那一刀直中要害,再加上狄慧明的人又拖着她走了一阵子。
这个时候,狄灵飞的尸身早已凉透了。
狄元澈面无表情的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小瓶子,随手倒出了一颗药丸。
她动作轻柔的将药丸放在了狄灵飞的口中,拖着她的下巴让那颗药丸滚下了喉咙,随即又扯开狄灵飞的衣襟,帮她包扎了胸口的刀伤。
见狄元澈不说话,白赑便沉着声音道。
“主人,属下已经调查过事情的原委了。今日天没亮,狄慧明便带了一位与狄灵飞面容有几分相似的女子从后门进了相府,那名女子随即上了狄家的马车被送到了普渡庵,至于真正的狄家四小姐,则被打扮成了男子的样子送到西街的一个宅院中。狄家四小姐现在身在普渡庵是众所周知的事情,所以自然不会有人怀疑些什么,狄慧明也已经确定,狄灵飞死了。”
“薛凌香那边如何?”
狄元澈慢条斯理的问了句,随即坐在了椅子上,随手翻着桌子上的医书。
“薛凌香受了不少刺激,只不过狄慧明哄得好,她也只认为今天出现的女子是外面攀权富贵的歹人,并没有多想。”
狄元澈放下医书走到了床前,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只感觉自己的手腕被躺在床上的女子捉住了。
“打……”
“你说什么?”
狄元澈俯下身子问道。
狄灵飞的眼睛飘飘悠悠的睁开,气息却格外不平稳,整张脸没有半分血色,她喘了又喘,这才将话说的完整。
“帮我……打胎。”
“主人,要去找大夫和稳婆吗?”
白赑面无表情的问,然而狄元澈却摇了摇头。
“不用叫大夫和稳婆,你先出去吧。”
“狄灵飞,今日你不适合再滑胎。不过如果你真的想要打胎,随时都可以打,只要按照秘录奇方上面的古法,用牛膝根洗净,五寸长数根,将蒂紧扎住,根头上搽麝香少许,放入阴中,随即便可落胎。是不是很简单?你自己动手都可以的。不过……如果你不喜欢用这种方法滑胎,还有其他的,用红花、丹皮、附子、大黄、桃仁、官桂、莪术各五钱,白醋糊为丸。黄昏一付,半夜一付,五更一付,亦可滑胎。”
狄元澈居高临下的望着狄灵飞,冷静至极的说着她此刻的情况。
“只不过,现在的狄灵飞,已经是个死人了。”
狄灵飞颤抖着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双眼眸瞪得老大。
“我现在在哪儿……地狱?”
狄元澈似乎是被狄灵飞的反应逗笑了,他长叹一口气,跟着便摇了摇头。
“这里不是地狱,但也堪比地狱了。狄慧明一刀捅死了你,我派人救你过来的时候,你的尸体已经凉透了。现在你之所以能醒过来,完全是靠着我调制的毒药在续命罢了。”
话音落,狄元澈便将怀中的瓷玉瓶子放在了狄灵飞的床头。
“这药丸中含有最厉害的四种毒草,断肠草、冰蛇心,相思子,孔雀胆。这四种毒药结合在一起后,会有为死人续命的奇效,但由于毒性极强,纵使用此药续命,最长也只有半年阳寿,半年过后,你还是会因为剧毒缠身而死。”
狄元澈叹了口气,面无表情的继续道。
“眼下狄家的人都以为你在普渡庵静修,狄慧明也以为你已经一刀毙命,死掉了。这半年的阳寿要还是不要,选择权交给你,如果你打算珍惜这半年的时间做些什么的话,就拿着这瓷玉瓶子中的药,每天吞下一丸。如果你觉得生无可恋,便直接将这瓶子砸了,明天天一亮你就可以去见阎王了,一了百了。”
“狄元澈,你为什么救我?”
狄灵飞的眼眸空洞无力的低垂着,明明是脸色平静的在和狄元澈说着话,可是一行泪痕却从她的眼角滑落。
“我砸了你母亲的灵位,你恨我还来不及,又为什么会帮我续命?明人不说暗话,我对于你而言应该还是有利用价值的吧?”
“……”
狄元澈并没有表态,只是悠然自得的望着狄灵飞,听她类似于自言自语般的低喃着。
“很多事情听说和亲眼所见自然是不同的。无论你昨晚如何声情并茂的告诉我狄慧明对我没有半分感情,都不如今日所见来得痛快。今日一早,狄慧明用狸猫换太子的方法将我安排在他的别院中。可是我待在那空荡荡的院子里,脑海中却都是你昨晚说的话,竟然鬼使神差的去了邰春阁。如果不是如此,或许我这辈子都要被狄慧明这个混蛋蒙骗了吧……原本是残存着几丝希望,想要等到他功成名就。哪怕是妾也好,至少他会给我留一个位置。而这一刀刺入我胸口的瞬间,我只有一个念头,即便是化作厉鬼,我也要报复他。”
说到这里,狄灵飞的眼睛中已经如冰峰般狠戾。
她的手愈发用力,指甲嵌进了掌心都感觉不到半分疼意。
“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不能看着那个混账舒舒服服的过日子!我要毁了他,毁了他的一切,不仅是他,就连他的妹妹,他的母亲,我都要一并毁掉!我要让狄慧明滚去阿鼻地狱。”
狄灵飞越说越激动,眼眸中尽是火辣辣的恨意。
“想要将一个人踩入地狱并不容易,首先,你要站到他的头顶上去。现在的你想要站在狄慧明的头顶,还会有那么简单吗?”
狄元澈慢条斯理转了转自己腕间的佛珠,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笑,却让人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只见狄灵飞撑着床沿想要起身,又因为身体的剧痛动弹不得,她咬着牙挪了挪,整个人便从床沿摔了下去,狼狈至极的匍匐在地上。
“你帮我……只要你帮我入宫就好。”
狄灵飞一把抓住了狄元澈的衣角,不停的颤抖着手指。
“求求你让我入宫吧,你是国师又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你一定有办法的。只有我入宫做了皇上的妃子才有权利杀掉狄惠生,杀了狄慧明。”
见狄元澈一直不表态,狄灵飞以为他是不愿意帮忙,拖着自己的身体往前爬了几步,紧紧的拉住了他的腿。
“求你,只要你帮我入宫,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听的!你让我做什么我就会做什么!只要能让我成为宇文博律的妃子,只要能让我入宫!”
曾经有多少入宫的机会摆在狄灵飞的眼前,她全都不想要,一心爱着狄慧明,然而现在为了能够入宫,她不惜匍匐在狄元澈的脚下求他。
男欢女爱注定是这个世界上最为浅薄的东西,从此后,她绝对不会相信任何一个男人。
狄灵飞撑起自己的身体,眼底尽是恨不得将狄慧明挫骨扬灰的狠辣。
“哪怕我只能活半年,我也不会浪费的自己的时间,一定狠狠的报复狄慧明,让他痛不欲生。”
狄灵飞紧紧咬着唇瓣,眼底似是有血丝炸开一般。
狄元澈笑着轻抚过狄灵飞的下颚,忽的唇角一勾点了点头。
“你如此真诚的求我,如果我再不答允的话,就显得我冷血了。狄灵飞已死,你也要换个名字才好……不如就叫罂粟吧,有毒又让人上瘾的花儿?如何?”
“我砸了你母亲的灵位,你不生气了?你原谅我了?”
“砸了我母亲灵位的是狄灵飞,而你,是被我救活的罂粟。本不是同一个人我又为何要恨你。”
狄元澈的双眸如同一眼望不到底的寒潭,狄灵飞哽咽着重重叹了几口气,终是五体投地,泪水袭面,恭敬至极。
“罂粟……谢过……国师大人。”
狄元澈从不觉得自己是什么慈悲为怀的人,也没有那么大的好心救活一个没有用的人。既然救了狄灵飞,自然因为她是可用之人。
她活着是为了复仇,现在只不过是点燃了另一个人复仇的火焰罢了。
眼前这个名叫罂粟的女人已经成为了她的刀剑,而她只需手中执剑,利刃自然能够刺向自己的敌手。
纵使有狄灵飞的事情在先,薛凌香和狄慧明的大婚还是如期举行。
狄慧明的亲娘刘黛因为神思恍惚疯疯癫癫而不能主持大局,一切便全部交给了还没有狄慧明年龄大的紫竹来打理。
紫竹本就是个聪明能干的女子,在帮狄慧明筹备大婚的过程中更是面面俱到,一下子她便更得狄振涛的宠。
现在的狄振涛只要下了朝便会和紫竹腻乎在一起,完全忘记二姨娘和三姨娘的存在了。
天色微暗,狄相府的大红灯笼便全部亮了起来。锣鼓喧天,喜气洋洋。
前来贺喜的宾客络绎不绝,一箱又一箱的贺礼被家丁抬往仓库。
一身大红色喜袍的狄慧明喜气洋洋的游走在众宾客之间,尽带着做了新郎官的满足。
此刻的狄相府完全沉浸在一片红红火火的光芒之中,然而狄元澈却站在自己的园子中,一席白色衣衫,遗世而独立。
她的目光悠然,闪动着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光芒
墨玉拿了件青色披风披在狄元澈的肩头,体贴至极的帮他系好带子。
“少爷,起风了,您快到里屋去吧。”
“是啊……起风了。”
狄元澈慢悠悠的勾起了唇瓣,声音在朗润的天色中倍显低沉悠扬。
她慢条斯理的转了转自己腕间的佛珠,忽的收起笑意,冷声道。
“起风的时候最适合找人算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