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说什么?”
墨玉仰着头去看狄元澈的神色,那清淡的容颜中,却是一片冰凉,让她什么都看不透,什么都看不懂。
“今天是我大哥的大喜日子,作为弟弟,理应为他送上一份此生难忘的贺礼。”
话音落,狄元澈便大踏步的离开了自己的园子。
披风的下摆自空中划过一轮悠扬的弧度,更显他的决然冷寂。
管弦古乐的声音从正厅袅袅传来,映衬着四处悬挂的大红灯笼。
今天的狄相府自然是喜气洋洋的。
狄元澈疾步踏入后花园,一抬眉眼,便见一道玉树临风的身影向着自己走来。
竟然是宇文长勋?
他明显是来贺礼的,不需要翻墙,自然也就没有穿着那一身暗黑色的夜行衣。
深蓝色的盘金丝长袍勾勒出那道卓尔不凡的身影,月色下的面容泰然安和,整个人遗世独立,如同天外的仙人那般俊美。
宇文长勋在亭子边停下脚步,望着狄元澈淡淡的勾起唇瓣。
“真巧,在这里遇到国师大人了。”
“襄辰王来后花园做什么?”
“来找你。”
宇文长勋环着自己的手臂,望着狄元澈低垂着的眉眼淡淡的笑。
“本以为能见到国师大人一面,没成想就连自家兄长大喜都不见国师大人出席……现在的狄元澈不可同日而语了,想见上一面难如登天呢。”
宇文长勋在调侃他,狄元澈又怎么会听不懂呢。
“几日不见,王爷似乎更贱了几分。”
狄元澈无奈的长舒了一口气,目光定定的落在宇文长勋那俊朗的容颜上。
“今日那么多大家闺秀到场,王爷可有看上眼的?”
“全都是庸脂俗粉,打眼望过去还不如你长得好看。”
宇文长勋此话一出,狄元澈的脸色立刻僵硬了几许,下意识的想要往后退。
“你躲什么……”
宇文长勋猛地一抬手,将狄元澈拉了回来。
他俯下身子,便感觉一股子清甜的香气扑到了鼻尖,脸上的笑容却是更深了。
狄元澈吞了吞口水,仿佛被宇文长勋身上的热气结结实实的笼罩住,她的心脏诡异的砰砰作响,喉咙也愈发干涩了。
狄元澈不习惯和宇文长勋靠得这么近,就在她手足无措的时候,只听宇文长勋浮在她的耳边缓声道。
“这几日我派人查点了襄辰王府库房的银子,已经全部规整好了。”
话音落,宇文长勋便将一把钥匙塞进了狄元澈的手心儿中。
“如果我没有从吴国回来,拿着这把钥匙去襄辰王府,我已经和管家交代过了,库房里的东西全是你的。”
狄元澈只感觉心头莫名的一紧,脸色在瞬间变得愤怒异常。
“宇文长勋!你这是在打理自己的后事?”
只见宇文长勋明显的一愣,随即爽朗的笑了起来。
“已经有好多年没有听有听人连名带姓的叫本王了……小时候,元瑾如此叫过我,后来她做了皇后,拘于礼数也就只唤我襄辰王。”
“少在这里嬉皮笑脸,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狄元澈冷着脸想要将钥匙塞回宇文长勋的掌心,声音中明显带了几丝急促。
“说好了你要平安回来,你自己的王府自己去打理,要是不要给我。”
“拿着!这只是以防万一罢了。本王的钱财想要留给自己人,不想让我皇兄夺了去。”
宇文长勋紧紧的握住了狄元澈的手,随即收敛了脸上残存着的笑意。
“收着,就当做暂时替我保管了,我信你。”
宇文长勋的大手一紧,摁住了狄元澈的肩膀,压根不打算留给他反悔的机会,话音落立刻转身离去。
硬挺的背影渐行渐远,狄元澈愣在原地,手心紧了几分,被那钥匙铬得生疼。
宇文长勋的那句‘我信你’像是刀刃,一字一句在她的心底划出了几道血痕。
再世为人,她最怕自己会为了某个人或是某件事而变得虚浮,害怕有弱点,更怕自己有软肋。
今日月下的宇文长勋,终究是戳中了她心头最柔软的那一寸。
狄元澈将那把钥匙收好,转身,疾步走出了后花园。
杀伐果决。
有的人已经活了够久,今日后……终究是不应该再活了。
荷香园外,四个家丁把守着大门。
看到狄元澈走过来,便连忙打了个千。
“给五少爷请安。”
“二姨娘今日状态可好?”
“自从断臂后二姨娘就一直疯疯癫癫,这几日可能是知道大少爷要成亲了,总算是比前些日子安静了些。”
“今日相府大喜,大哥自然没有时间来照看二姨娘,开门吧,我进去看看。”
“五少爷,大少爷交代过了,不能放任何人进去,如果出了什么事,小的们不能复命啊。”
狄元澈慢并不多言,条斯理的从自己的怀中掏出了银票递给自己面前的家丁,缓了神色继续道。
“放心吧,本少爷就进去一盏茶的功夫,不会误了你们的差事。”
见到狄元澈给了这么多赏钱又说一盏茶的功夫就能出来,这几个家丁终于卸下心房,帮他开了门。
“五少爷可要快一些,奴才们在这儿替您守着。”
狄元澈点了点头,随即踏进了荷香园。
他依稀记得这荷香园最繁茂的时节,正是二姨娘当家的那几年。
她生下了长子狄慧明的转一年又生下了狄惠生,为人聪颖贤惠,极得狄振涛宠爱。
那时还没有狄元澈,狄元瑾的年纪也不大。
刘黛速来喜欢荷花,为了搏美人一笑,狄振涛不惜花重金买了二十几盆青瓷的荷花缸,为刘黛养了最为繁茂的荷花。
此时的荷香园早已没有荷花了,空落落的青瓷缸中接满了雨水和尘土,实属萧条。
狄元澈疾步走进了荷香园的正厅,这里并没有点灯,只燃了一盏不太明亮的烛火。
刘黛一个人孤零零的坐在桌子边,一只袖子空落落的垂在身侧,另一只手无力的拖着自己的脑袋。眼前摆放着四碟小菜和清粥,却完全没有动过。
许久不见,刘黛苍老了不少。脸上没了那精致的妆容,眼角皱纹丛生。
听到了脚步声,刘黛连忙转头去看。
在望见狄元澈后像是看到了鬼似的瞪大了眼眸。
“狄元澈!竟然是你?”
狄元澈没说话,只是借着那一盏微弱的烛光将这满屋子的灯全部点亮。
灯亮了,这正厅中顿时有了生机,一股子莫名的香气立刻盈满了整室。
“狄慧明大婚,整个相府都是喜气洋洋的,只有二姨娘这边萧索,元澈这是来替你点灯的。”
狄元澈一边说一边自顾自的坐到了刘黛的身边。
“现在这个时辰,大哥应该在拜堂吧。儿子大婚,所拜之人却不是你,想必二姨娘心中也不好受。”
“狄元澈!你是来这里嘲讽我的?”
“二姨娘竟然如此耳聪目明,根本没有神志不清的样子,大哥竟然还说您已经疯了……”
狄元澈长叹一口气,环顾周遭,这才发现刘黛这正厅中依旧贴着那些符咒。
狄元澈冷冷一笑,脸上猛地闪过一丝狠辣。
“我娘现在还是经常来找你吗?毕竟是你害死的她……如果我娘在天有灵,自然也是要先来找二姨娘索命的。”
只见刘黛的脸色愈发僵硬,整个人挺直在那里,左左右右的打量着正厅的每一个角落。
“狄元澈,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霍乱人心!”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二姨娘心中应该有数啊。”
狄元澈爽朗一笑,随手撕下了贴在墙上的咒符。
“不要撕!”
“为什么不能撕?有这些东西在,我娘的魂魄就不会来找你了吗?呵,这些东西是没有用的,二姨娘做的孽太多,该来找你索命的人终究会来。”
刘黛的脸色渐渐变得铁青,她快走了几步到了廊檐下,大声呼喊着自己侍女的名字。
“粉儿,粉儿!你快过来!快来把这个混账赶走!”
“二姨娘口中的混账可是我?想要让我走二姨娘直说便可,又何必让人来赶呢。只不过元澈这一走,二姨娘又会被我娘的魂魄缠住了吧。你以为砍断自己的胳膊就有用?真正的罪孽,仅仅砍断一条胳膊是无法赎干净的。”
狄元澈慢条斯理的揪住了刘黛那条空荡荡的袖子,猛地一用力,将她拉到自己的面前。
“一命抵一命!我娘的命终究是要用你的命来抵的!”
“放开我,你放开我!狄元澈!你放开我!不要杀我!”
刘黛不受控制的大声呼喊,整个人如同被下了蛊,眸子混沌不明起来。
“你娘不是我杀的!你娘是被那两个嬷嬷杀死的!两个嬷嬷已经死了……此事与我无关了!”
刘黛挣扎着想要后退,整个人的思绪却愈发的混乱,身体踉跄了几下,脸色也苍白了不少。
“狄元澈,你放开我!放开我啊!”
“我并没有抓着你……二姨娘可要看个清楚呢。”
狄元澈面无表情的上前一步,脸上随即荡漾起愈发灿烂的笑容。
“二姨娘可千万不要血口喷人,说谎话是要遭天谴的呢。”
狄元澈深吸了一口气,屋子中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狄元澈刚刚在点灯的时候往灯芯中撒了些能让人产生幻觉的锁魂香,那香气不浓厚也不醉人,若有似无。却足以使刘黛的神思变得混乱。
“狄元澈,你是来杀我的,打算下药毒死我吗?”
“下药?我哪有那么傻……如若给二姨娘下毒,他日仵作来验尸,我自然也逃不了杀人的干系。杀伐果决不能留下把柄,这可是元澈和二姨娘学来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