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妃娘娘快起来吧。元澈没有怪罪你。”
狄元澈这话音刚落,戴丽双却并没有起身,依旧跪在那里。她的眼眸坚定的扬起,望着宇文博律的目光也柔和了几分。
“皇上,臣妾今日过来……是有事情要告诉您。”
戴丽双轻轻笑了起来,脸上闪烁着丝丝缕缕恬淡般的幸福。
“太医今早来请脉,说臣妾怀有身孕,孩子已经快要两个月了。”
戴丽双信誓旦旦的望着宇文博律,想要从自己这丈夫身上看到些兴奋。
然而宇文博律的面色却依旧平淡,不仅看不到高兴,甚至还带着几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怒意。
“既然丽妃怀有身孕,那更该好生的将养着,切勿再随意走动了。”
宇文博律长叹一口气大步流星的离开了,徒留戴丽双孤零零跪在原地。
狄元澈的眉头蹙了蹙,连忙跟上宇文博律的步伐。
“皇上,丽妃娘娘怀孕了诶,您不开心吗?”
狄元澈一边说一边转头去看丽妃,微风中,她的身体颤了颤,在宫人的搀扶下扶着膝盖起身。锦衣华服,却是倍显凄凉。
“丽妃怀孕了,朕就必须要高兴吗?”
宇文博律冷着脸色的反问了句,若有所思的抚弄着自己大拇指上的白玉扳指。
“丽妃娘娘要生小宝宝了,当然是高兴的事啊。”
狄元澈不动声色的跟在宇文博律的身侧,迅速收敛起眼底的那一抹黯然。
就是因为宇文博律的这份冷漠,他才活该留不住孩子。
只见眼前的男人忽的停住脚步,让苏洵屏退了身后的宫人们,与狄元澈二人并肩向着乾清宫前行。
“元澈你还小,男女之事弄不明白。等你长大了,就会懂了。”
“元澈已经长大了!皇上有什么心事就告诉元澈嘛!”
狄元澈笑眯眯的凑到了宇文博律的面前,对他眨了眨眼睛。
“丽妃腹中的孩子不是朕的,两个月前,朕并未临幸过丽妃。”
宇文博律冷冷的道了句,目光有神却暗藏着杀机。
听到他的话,狄元澈却下意识的愣住了。
按照她掌管后宫这十年来对于丽妃的了解,她并不是一个有胆子淫乱宫闱不守妇道之人……
可是为何宇文博律又说得这么斩钉截铁呢?
狄元澈冷冷一笑,心中无奈至极。
宇文博律生性多疑,可偏偏用错了人。
狄惠生假孕他不知情,却无端怀疑丽妃,这件事情,绝对有蹊跷。
月色朗润,待到狄相府万籁俱寂,白赑便现身了。
“主人,您让我查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
狄元澈慢悠悠的倚在了立柱旁,问道。
“如何?”
“属下翻阅了宫中敬事房的记载,从半年前开始,宇文博律和各宫妃子行房的正规记录全都不在了,是记过但被人偷走了,还是压根就没记过,不得而知。而且按照日子推算,那一日宫中有庆典,皇上醉酒,具体宿在了哪一宫,由哪一位娘娘侍寝,现在应该只有宇文博律自己知道了。”
话到此处,狄元澈已经大概猜到个中玄机了。
为什么宇文博律会怀疑丽妃的孩子而不去怀疑狄惠生。
恐怕是他自己把那晚侍寝的人记错了,偏偏敬事房也无从查证。
不过也无妨,这样才有意思……只有蒙蔽了宇文博律的双眼,让他亲手除掉自己身边所有的忠臣,等到他恍悟的那一刻,才能痛苦着坠入深渊。
狄元澈冷然一笑,继续问。
“罂粟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好,很好……”
白赑脸色一僵,连忙回答。
只是声音中不知不觉间多了几抹忐忑,一张俊脸腾地红了起来。
狄元澈是何种的心性,自然发现了白赑的异常。
虽说是暗卫,可他跟在自己身边的时间也不短了,他自然是了解白赑的。
这些日子来,无论安排白赑去做多么过分的事情都不见他的神色有半分变化。
可是为什么今日提起罂粟,他竟然磕巴起来了?
狄元澈垂眸一笑,望着白赑秀气的侧脸渐渐收敛起神色。
“白赑?”
“是。”
“你今年多大了?”狄元澈淡淡的问道。
“回主子,白赑年十八。”
“已经十八了啊……正是情窦初开的年华,可有心上人了?”
白赑没想到狄元澈会突然问这些,脸色又是一僵,连忙垂下头去。
“回主子,没有。”
“为何没有?难道打算和襄辰王一样,当一辈子守着清规戒律的和尚吗?”
“……”
白赑哑口无言,狄元澈的神色却愈发锋利起来。
“跟了我这么久,你自然该了解我的脾气。比起防守我更喜欢攻击,所有苗头不对的事情也要提早扼杀在摇篮里。罂粟是我要送进宫的,她的真实身份、真实情况你也心知肚明,不需要为没有结果的人和事浪费精神。这几日安排你教罂粟轻功,或许差事过重了,让金去做吧……”
“是。”
“可觉得我过于冷漠,委屈你了?”
“回主子的话,白赑不敢。”
“那就好。儿女情长这种东西不是不可有,是要用对人。这些日子来,我派你盯着狄灵飞,你肯定也见过她与狄慧明不少的风花雪月,现在的罂粟比原先的狄灵飞更诱人。但是这盘子有毒的菜炒好后,是要送到别人嘴里的,你不能吃也吃不得。我的意思,你可懂了?”
“属下谨遵主子教诲。”
“好。”
如果说曾经的狄灵飞是镜中花,现在的罂粟便已经被她锻造成可望不可即的池中月了。
狄灵飞深居闺阁又出身相府,本就能歌善舞,只不过曾经的她因为狄慧明而刻意收敛起自己的光芒和美丽。
至于现在,心中怀有恨意自然激发起她前所未有的本能。
为了能够让罂粟胸口的刀伤快速痊愈,狄元澈又为她调制了润泽肌肤的药汤擦拭肌肤。还在刀口那不太明显的疤痕上刺青了一朵栩栩如生的罂粟花。
狄元澈已经将她打造成一抹噬心之毒,就连白赑这样清心寡欲的暗卫都会为她动情,更何况是宇文博律那样惺惺作态的凡夫俗子呢……
狄元澈的唇边划过一抹淡笑,她的眼前,仿佛已经看到宇文博律从那皇位上摔下来的惨状,以及狄慧明被彻彻底底推向地狱的痛苦了。
三日后,国师殿修葺完毕。
狄元澈便正式搬入宫中了。
她只带了墨玉和王嬷嬷,狄相府的其他丫头奴婢全都没有带走。
自己的儿子身居国师之位狄振涛却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纵使狄元澈这个国师不参与朝政也不参加早朝,可是他却是宇文博律身边最为信赖的宠臣。
忧的是,狄元澈的性子桀骜不驯,他入宫后或许会更加嚣张跋扈,不受他这个父亲的管教了。
狄元澈走的时候,狄家的所有人都来送行。
紫竹依依不舍眼含热泪,薛凌香也是满面愁容。就连从不出园子的三姨娘也前来送别。
上了马车,墨玉把着窗子对着狄元澈傻笑。
“啧啧啧,看看我们家少爷的魅力,已经把相府的一干女眷迷得团团转了。”
“死丫头,又讨打了!”
狄元澈嘴上这么说,脸上却是淡笑着的,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紫竹舍不得少爷,三姨娘舍不得少爷墨玉都能理解,可是那薛凌香,不,是大少奶奶,怎么也一副舍不得您的样子?”
“薛凌香不能舍不得我吗?我们也是一起喝过早茶的。有一句话你没听过吗,老嫂比母小叔子是儿,我和我大嫂亲近,有问题吗?”
“额……没有。不过少爷,您今天很高兴吗?”
被墨玉这么一问,狄元澈唇边的笑意似是更加深厚的。
“高兴,当然高兴了。只要想到今晚过后会天色大变,我便高兴得不得了。”
“我家少爷难得高兴一次,只是……能陪着您一同高兴的人却不在了。襄辰王昨日便出使吴国了,此去凶多吉少,也不知道他何时才能回来。”
此话一出,狄元澈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
墨玉知道自己触了自家主子的眉头,便连忙赔不是。
“少爷,是奴婢说了错话惹您生气了,您千万不要和墨玉一般见识。”
“见狄元澈迟迟不说话,王嬷嬷便连忙斥责了句。”
“死丫头,嘴里没个把门的!平白让少爷堵心了。”
“不怪墨玉……我在想其他的事情。”
若不是墨玉提及,狄元澈也没有想了这般多。
宇文长勋已经走了一日了……该出了皇城吧。
狄元澈慢慢合上了眼睛,在心中求遍了这天上的神灵,只希望宇文长勋能平安归来,一定要平安。
狄元澈的马车慢慢悠悠向着皇宫驶去,稳稳的在宫门外停下。
使唤太监连忙迎了过来,将脚踩凳摆好,扶着狄元澈下了马车。
侍卫把守的宫门之内,宇文博律正立在那里等他。
龙袍加身,更显卓尔不凡。
狄元澈站在宫门外望着宇文博律,傻乎乎的笑着。
然而脸上的笑容越是灿烂,心中便越是酸涩,不,确切的说来,是决然。
上一世,在踏入这宫门之前,她曾在心中许诺,今生定要倾尽所有辅佐宇文博律,帮他铲除奸佞之人,稳固大齐江山。
然而此时再入皇宫……她便是要将自己建立的一切尽数摧毁。
她要毁掉宇文博律所拥有的万丈山河,让他尝尽世间痛苦,让他受尽众叛亲离,最后,要让他以最为痛苦的方式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