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名护法啊,整整四名护法,原以为万无一失,没想到竟还是没拦住她!
一想起唐妙筠那刁钻狡猾的性子,他就头疼起来。
不像林苍漠,他对这个孙女了解得很,知道她既不会小产,也不会出事。甚至……或许那肚子里的孩子,都是假装出来的。
凰女的血脉不同寻常,又怎会轻易怀上胎儿?
若说谁能动得了唐妙筠,那就只有她自己了。不过,这也是唐一空最为担心的。原本由着唐妙筠在漠王府闹腾,是他日后的计划所需,哪晓得她竟找准时机逃了!
“赶紧派人去找!”唐一空声音愠怒,手上突然传来咯噔一声,竟是那足有半寸厚的玉扳指,在拳头紧握时碎成了两瓣。
一个管家模样的人赶紧应声,这情形,看得林苍漠面色一紧。
难道此事真与唐家无关?那个女人……到底去了哪里。
数十里外的小山村,唐妙筠啃完一个烤番薯,满意地打了个饱嗝儿。
她忽然有些后悔,没有留封信给林苍漠。他会不会满世界找自己,又会不会因找不到而迁怒于他人?
不管怎么说,胡二等人还是不坏的,若无辜被连累,她还真有些过意不去。
“姑娘在想什么?”那宋秦递过另一个烤好的番薯,面色和煦,一如暖阳,与唐泽有几分相似。
唐妙筠回过神来,摆摆手:“都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宋秦哈哈一笑:“姑娘真是风趣得很。这烤番薯我独自一人吃也是吃,和姑娘一起吃也是吃,人多吃起来也香。对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唐妙筠这才接过他手里那番薯:“我叫苏扶云。”
宋秦眼角抽了抽,整个人都一僵:“你说什么?”
唐妙筠也怔住了,她就不明白了,怎么自打换了个名字,古怪的事就一桩接着一桩。
难道这三个字很有名?
不如到下一个地方,她就改名叫田翠花好了。绿衣呢,就叫李狗蛋。
“姑娘是哪里人士?”宋秦问。
“京城,之前不是已经告诉过你了吗?”唐妙筠咬了一口番薯,上下打量这人。
苏扶云这名字显然不简单,而这宋秦定是知道一些秘密的。无论这秘密是什么,她今日都一定要弄清,因为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实在……太闷了。
宋秦只觉眼前飘过一阵轻烟,整个人一下变得迷离起来。
唐妙筠张开手指,在他眼前挥了挥:“这是几?”
“这是五。”宋秦一咬牙,猛地抓住她的手,眼里杀意毕露,“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你……”唐妙筠一阵无言。
有句话叫什么来着,大风大浪没少见过,却在阴沟里翻了船。这药粉,不知帮她套出过多少江湖高手的话,没想到竟被这宋秦识破了,不过……这也恰恰能够证明,此人颇不简单。
“快说!”宋秦加大了力气,捏得唐妙筠的手有些疼。
唐妙筠皱起眉头,冷不丁就是一脚,正中宋秦的膝盖。
若不是因为有孕在身,腿脚不便,这一下命中的便是宋秦的脸了。
犹豫了一瞬,她转身破门而出。
这三十六计的最后一计,她与人较量时还从未用过,如今怀了南儿,却是要谨慎些了。
“苏扶云,你给我回来!”宋秦在里头大吼。
唐妙筠撇了撇嘴没理会他,说翻脸就翻脸,也难怪那老妪说他是个疯子。
“凰主,不好,我们要赶快离开。”恰在此时,绿衣赶了过来,眉宇间甚是焦灼,“漠王的人已经找来了。”
“什么?”这回轮到唐妙筠诧异了。
如果不是她听错了,那就是……林苍漠真的对她有些在乎,否则也不会寻她寻到这儿来。连牛村这种偏远的地方都找来了,想必京城已经被搜了个遍吧?
不过……说不定林苍漠只是想要一个答案,因此才会如此较真。
是啊,他或许只是想要知道,她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凰主。”绿衣瞧着她发怔的模样,只觉嘴唇发苦。那人究竟有什么本事,竟能让凰主这般惦念?
“我们走。”唐妙筠回过神,与他快步离去,全然忘了屋中还有一个宋秦。
宋秦心中百转千回,良久,拳头都紧紧握着。
这人难道是她?
不,不可能,世事怎会这般巧……
但若不是她,为何一言一语,一颦一笑都如此像她?
“凰主,那个疯子究竟是什么身份?”绿衣边走边问。
“疯子?”唐妙筠愣了愣,摇头道,“你说那人啊,我不知道。”
“那要不要立刻将他除去?”绿衣握紧了手中的剑。
本来,有个林苍漠一路追赶,他们的处境就已十分狼狈,如今还多了个莫名其妙的疯子,也不知是敌是友,真是令他十分头疼。
“为何要除去?”唐妙筠既好气又好笑,“虽然我与他一言不合,但人命不是草芥,能少生是非便少生是非吧。”
“这……”绿衣不禁结舌。
如果是唐长老,定会命他斩草除根,凰主……是否才仁慈了些?
唐妙筠倒不是仁慈,如果有人想要加害与她,她绝不会客气。只是这宋秦并没加害于她,而且身上藏着的秘密,令她很想知道,如果让他带着秘密进了坟墓,岂不可惜?
虽然前路未卜,但唐妙筠总觉得,自己与这人,还会有再遇的一天。
眼看天色已晚,她和绿衣收拾行装,连夜出发。马车颠簸了一夜,终于离了京城。
“这是哪里?”唐妙筠从车里探出头。
白雪皑皑,反射着幽蓝的光,两旁都是密林,别说人,就是野兔、野鸡都难以在其中行走,唯有眼前这条小路,通往不知何处。
“凰主,这里应该是昆南镇。”绿衣面露忧色。
昆南山贼横行,此时夜深人静,车马劳累,该不会……
哪晓得怕什么偏就来什么,一道身影忽然出现,拦在了前头:“苏扶云,给我下来!”
“是你?”唐妙筠看着来人,眉毛几乎挑到了天上,“你居然一路跟来了?”
有道似有似无的气息,一直不远不近地黏在马车后头,她本以为是林苍漠的人,哪晓得竟是这宋秦。
这人依旧一身农家打扮,布衣虽然朴素,但穿在他身上很是耐看。
不过,区区布衣自然不足以抵御冬日的寒风,宋秦的牙齿,冷得有些发颤:“下来,我有话问你!”
唐妙筠看着他那张和林苍漠如出一辙的冷脸,不由撇了撇嘴。一开始,她竟还觉得这人颇为有趣,看来……她的眼光着实不行啊。
“如果只是说话而已,我为何要出去?”她挑眉问。
“苏扶云。”宋秦死死盯着她,“你可还记得水姨?”
话音刚落,绿衣忽觉马车抖了一下,回头一看,唐妙筠的脸色竟惨白得像地上的雪。
“凰主!”他大惊。
唐妙筠抬了抬手,以示自己无碍。
“你到底是谁?”她冷冷看着宋秦道。
“果然是你。”宋秦脸上是古怪的笑,既好像心愿达成,又好像百般无奈,“你说,你与我是不是很有缘,不然怎会生生世世都纠缠不清?”
“不是缘,是咒,恶咒。”唐妙筠一字一顿,掌心陡然向下,狠狠一掌,面前顿时白雪纷飞,“给我滚!”
宋秦的视线被碎絮一般的雪所遮挡,变得有些模糊,却清清楚楚瞧见了她眼里的那抹恨。
这个女子,他认识了足有十年。
十年间,他见过她冷若冰霜的神情,也见过她豁然开怀的笑容,却唯独没在她眼里察觉过恨意,哪怕因任务失败,被水姨打得遍体鳞伤,她也从来都是一副默不作声的倔强模样。
自己究竟做了何事,竟将她伤得这般深?
“凰主?”绿衣上前就要动手。他不知眼前这人究竟是谁,但这人摆明与凰主有恩怨,而且定是怨大于恩,如此,便是他的仇人。
“住手。”唐妙筠闭了闭眼,睁开时,已是恢复了几分清明,“宋秦,我数三声,无论你让不让开,我的马车都会从这里过去。”
宋秦依旧站在原地,纹丝不动。
“三……”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原以为再次遇见,自己会恨他入骨,哪晓得这怨恨很快就烟消云散,余下的只有鄙夷。
也对,这毕竟已是另一世了,何苦再用上辈子的恩怨来折磨自己?
再说,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她这人,可是很容易想通的。
“二……”她嘴唇动了动,声音淡淡。
宋秦的眼神晦暗不明,良久,终于侧了侧身。
他一定亏欠这女子很深,否则心里定不会存着如此浓烈的愧疚,可自从在这躯壳中醒来,许多记忆就不见了踪影。
无论如何,至少今日他见到她了,她活得很好,他便也心安。
马车逐渐走远,留下一路马蹄。
他愣了愣,身形忽然一动,步伐快如清风。重新站定时,满地积雪已是凌乱不堪,全然看不出马车经过的痕迹。
那绿衣少年似乎提起过,扶云正被人追赶,他绝不能让扶云暴露行踪……
不出半个时辰,一队人马行至此处。
“二哥你看,这里似乎有人打斗过。”杨三指着地上的积雪。
胡二点点头,下马慢慢朝前走去。
“这里常有匪类出没,唐姑娘向来聪明,就算要离京,也应当不会从这条路走,难道其中有什么变故?”他自言自语。
“二哥,你怎就这般肯定,唐姑娘是自己设计离开的?就凭那缺牙老妪的一面之词?”一旁的杨三不禁问。
胡二苦笑了一声:“我之前不信,现在倒是信了。”
“为何?”杨三诧异道。
“不然她不会留下这个。”胡二牵着马,走到一棵歪脖子树旁。
杨三凑过去细细一瞧,见那树上刻着一行小字……林苍漠,带着你的人滚远些。
“这……”杨三有些汗颜,虽然他不曾见过唐妙筠,但没少听胡二提起过,如果这行字真是出自她之手,那这女人还真是……不同凡响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