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隔十七年,他终于重新踏进了这处四方大院。
付家人此回待他倒是极为客套,云生对高座上的人冷硬得喊了一声爹,便直接开门见山说出了自己的要求,要想让他认祖归宗,必须得先去苏家提亲。
付家人的动作极快,不出七日,苏晚便已送到了云生房中。此时的云生已换上了锦衣华服,尽管他的皮肤依旧老皱,尽管他的头发依旧花白,可他的眼睛,那样神彩飞扬,灿若宝石。
云生将苏晚紧拥入怀,他在她耳边激动地说:“阿晚,我做到了,你终于可以不再嫁给那个痴儿!从此之后你皆能和我在一起,看日升月落,春秋冬夏,多好啊!”
可他却未注意到苏晚的面容,她只是冷冷得看着他,道:“所以,你便私自替我做了决定?莫非你认为,你又能比那痴儿少爷好上多少!强上多少!付云生,我与你,不过是同情罢了,你为何要如此对我?”
那日,付云生终是明白,原来苏晚于他不过是同情,而他却错以为那是爱情。他浑身僵硬得放开她,他嘴上依旧朝她开心的笑,可双眼却那样红。
他说,是我的错,苏晚,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他低下头去乞求她的原谅,姿态卑微。第二日,他便放她离开付府。可苏晚却未曾回家,而是一路飘荡,去了远方。
说来也怪,云生爹的怪病果真不出几日便好了。云生自知自己已没了存在的必要,便对府上要了一笔银子,一路跟在了飘荡的苏晚身后,用这样一副佝偻的姿态,自以为是的去保护她。
抵达临安之后,苏晚终于对云生有了好脸色,尽管语气依旧尴尬,却已开始照顾起了他的生活起居。而云生干脆做起了药材生意。
万事开头难,药店开张后,云生一日日开始越来越忙,陪伴苏晚的时日亦越来越少,时日久了,苏晚竟听到有人偷偷议论自己,说她这般不知廉耻,为了银子而嫁给一个六旬老人。苏晚生气,却更是无奈,是她遇到了那个叫云生的傻瓜,让她放不下,舍不得。可她却迷惑,倘若自己不喜欢他,那么究竟为何要呆在他身边?
莫名的,眼前又浮现起当年云生为了她不嫁给那痴儿少爷,去郊外扛石时的模样。是啊……他那样纯粹的真心,又有谁舍得践踏?
等到云生的生意趋向稳定,他们终于过起了安稳日子。
临安有片灿烂的花海,每年春季他们总会去看上一看,他们终于可以一起看花种树,一齐赏荷采莲,一起看落日,一起赏雪堆雪人。
日子过得愈加平淡幸福,他与她依旧相敬如宾。苏晚想,这果真是她最正确的归宿。那个夜晚,苏晚第一次拉住了云生的手,她的脸色泛红,轻声说:“云生,云生,当初我不过只是气话。我是这样骄傲一个人,我只是不允许别人擅自为我做决定罢了……”
而现在,她终于自己为自己做了决定,她决定要留在这个纯粹的男子身边,一辈子。
云生兴奋得傻笑许久,一个月后,他们终于结了亲。他们还把奶娘从横水镇接了过来,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可时日久了,云生的长相却变了。一个五年过去,他的模样变得年轻三分,开始隐现四五十岁中年人的神态。又一个五年过去,他的脸色再次轻三分,就像四十不惑之人,而此时,已开始有漂亮的女子环绕在他身边。
而苏晚却与他截然不同,她的脸上已出了细纹,她的美貌已隐有颓态。她开始变得焦虑,变得忧愁,她总是一遍遍问他:“云生,云生,你可会嫌我老?你可会离开我,去寻更漂亮的女子?”
云生将她抱在怀中,姿态轻柔,他说:“阿晚,你才是世间最美的女子,任谁都比不上你,你且安心。”
日子安稳,又过五年,云生已长成三十而立的模样,姿态成熟,面容俊朗,他竟成了这般好看的男子,周遭围绕着他的小女子越来越多,甚至有些许媒婆找上了府来,看到面容憔悴的苏晚,便径直笑着对她说:“大娘,我是来为你家公子说亲的。”
那媒婆将苏晚当做了作长工的下人,她的美貌已逝,而他却正值青春。苏晚开始害怕,每晚都做着诡异的噩梦。她将云生紧紧拥入怀中,黑夜里,她又一遍又一遍得叫他的名字,“云生,云生,我已经老了,可你却这样年轻……我已经配不上你。”她蜷缩在他怀中哭泣,姿态脆弱。
云生总是笑着揉搓她的长发,拍打着她的脊背轻声说:“这世间,除了你,还有谁能配得上我。阿晚,你才是最美的姑娘,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
黑夜里,她抚摸着他年轻有力的脊背,她与他悲伤地缠绵。而三月之后,苏晚便怀了身孕。
那一年,苏晚终于有了身孕,可亦是同年,奶娘辞世。
云生与苏晚将心善的奶娘予以厚葬,悲痛过后,云生说:“此处已经不能再留。我们应该离开这里,去一座新的城池。我的面容变得这样年轻,已经开始有人怀疑我。”
在周围所有人都在缓慢苍老的同时,他却变得越来越年轻,这样的他太过引人注目,只怕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当天夜里,云生收拾好细软,便带着怀有身孕的苏晚连夜离开。可终究是迟了一步,远处依稀能听见有官兵和乡民的杂碎脚步声,朝着府宅疾步而来。
远处,火光已漫了天。云生面容冷峻地将苏晚抱上马车,当即驱车赶路。此时的他,面如冠玉,七尺儿郎,俊朗无双。
这样一个人,只怕是个妖孽。若是不除,后患无穷。
……
身后官兵追得极紧,隐约能听到一声声‘怪物’的怒斥声。云生抿紧薄唇,浑身紧绷,双眸之中隐约可见一丝煞气。他将马车驱到偏远的山边,将包裹系在背上,再从马车内将面容憔悴的苏晚紧抱在胸前,便进了深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