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娆特工出身,一双手自然是极度富有技巧和力道。并且她知道,该如何把这技巧和力道融汇在一起,造成事半功倍的效果。
于是那看似轻轻巧巧,不怎么费力的一个耳光,却竟将自幼跟着父亲习武,身体底子还算不错的容嫔,生生打翻在地。
而就在她还捂着脸,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盯着眼面前的人看时,楚倾娆已然一拂衣袖,好整以暇地坐了下来。
“你平日里在自己宫中如何蛮横,于本宫无关。但是到了本宫这里,就要守本宫的规矩。”她重新端起茶碗,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慵懒地笑道,“给你个忠告,以后在宫里要想打人,不妨先看看对方的主子是谁。否则,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她素来有一是一,那花妃虽显然也不是什么好货,但毕竟表面上做的周全,没有留下什么纰漏,故而暂时放她一马也不迟。
而那容嫔却不同,堂而皇之打她昭阳宫的宫女,那便是等于公然挑衅自己。有句话叫什么来着,三天不打,上房揭瓦,这样的人若不给她点颜色瞧瞧,日后岂不是要无法无天了?
楚倾娆虽然并没有争宠的心,只想清清静静地养个老,也虽然不明白一群插在别人家花瓶里的花,有什么好你争我夺的,但却是个不肯轻易吃亏的。
但她处事的宗旨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百倍还之。
既然都蹬鼻子上脸闹到她家门口了,也就别怪她一点脸面也不给了!
大抵是压根没想到,那素来呆呆傻傻的软包子娆贵妃,竟会变得如此厉害,故而楚倾娆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包藏浓重魄力的一番话落下,竟换得满厅之内的一片死寂般的沉默。
容嫔捂着半张高高肿起的脸,面色铁青;花妃虽然极力维持着眼中的笑意,那笑却到底也有些微微挂不住的趋势;至于一些品级小的妃嫔,则已经悄悄缩了脑袋,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步子。
而在这一片死气沉沉中,率先开口打破沉默的,却依旧是楚倾娆。
她稍稍将声量拔高了些许,又淡淡笑道:“不过本宫久居深宫,未免也太过清静了些。偶尔能有妹妹们这么来探望一番,热闹热闹,却也是极好的。日后咱们姐妹们也合该这般多走动走动才是。”
她话虽这么说,但底下听者却无不是惊出了一声冷汗,偷瞥了一眼容嫔的肿脸,心想:如果都像今天这么个“热闹”的法子,只求这位祖宗千万别没事上自己宫里去才好!至于主动到她这昭阳宫来走动……算了吧,谁想没事过来找抽啊!
目光淡淡地扫过底下众人,见自己的意思貌似已然精准地传达到位了,楚倾娆勾唇一笑,这才转眼看向地上的容嫔,道:“容嫔妹妹可不要怪我下手重了些。毕竟本宫也是这后宫之中品级最高的贵妃,若是不能好好地立规矩,传出去了,丢的可是皇上的脸面,你说是不是?”
容嫔哪里还敢多说什么。她自视会些武艺,和宫中其他手无缚鸡之力的妃嫔绝不相同,平日里若是遇着和自己不对盘的人了,也时不时会动动手,用武力镇压,并暗自引以为傲。
宫中没有势力背景的妃嫔,忌惮于她的手上功夫,外加那个大将军父亲,纵然挨了打也不敢多说一字,对外往往只称自己不小心跌伤了。
但今天,她却成了被整治的那一个。
一手捂着脸,另一手撑着地面跪下来。遇着这个打不过的祖宗,她也只能咬咬牙,好汉不吃眼前亏。
便闷声闷气地道:“嫔妾知错了,还请娆贵妃宽谅。”
“起来吧。”楚倾娆轻描淡写地一摆手,似是响起什么,又转过头去,轻描淡写地冲还跪在地上的宫女道,“你也起来吧。”
容嫔听闻楚倾娆竟然让自己和一个宫女同时起身,脸上又微微难看了些许,但也到底只能死死忍下。心里盘算着回去一定让人第一时间告诉爹去!
而起身的那宫女,正是楚倾娆离宫之前,之前因为出言不逊而被她暂时收下打听近况的那一个。因为出宫出得仓促,楚倾娆甚至来不及问她叫什么。
此刻她盯着那女子鼻青脸肿的模样看了看,却能从中看出那依旧姣好的容貌。微一思量,她冲对方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宫女起身之后第一件事就是抬手摸摸脸,检视检视自己的容貌,听闻楚倾娆的问话,吓了一跳,忙收了手,低声道:“奴婢名叫……紫绛。”
“紫绛?”大红大紫,倒是个格外喧妍明丽的名字,虽然有点俗气,楚倾娆微微扬眉,没说什么,只将目光朝容嫔面上一挪,道,“说起来,事情也是因了这丫头不知轻重,惹了容嫔生气而起,故而便交付给容嫔带回去,好好管教一番,如何?”
容嫔闻言瞅了瞅那丫鬟,却也听得出,楚倾娆话中用的是“管教”而非“处置”。这便说明,这个名为紫绛依旧是昭阳宫的人,也就是说……纵然自己将她带了回去,却也奈何不得!
若当真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到头来反而授人以柄,到时候她反而可能被这娆贵妃兴前来师问罪。
然而这根本不是一个双方地位平等的对话。容嫔也知道,自己今日若不顺了这位主子的意思,别说日后她会不会给自己扣一顶“不敬”的帽子了,就连今日能不能全身而退,也未可知。
故而虽然明知这里面可能有诈,她也只能硬着头皮道:“是,能为娆贵妃分忧解难,嫔妾义不容辞。”
楚倾娆笑容如花,举目扫视过在场众人,一拂衣袖道:“时候也不早了,想来各位妹妹在这里站了许久,也都有些乏了。各自散了吧。”
于是众妃嫔这才暗自长长地松了口气,迫不及待,却又不敢有所表露地告辞离去。
“哦,对了。”然而刚稍稍放下的心,却又因为身后响起的声音而被提到了嗓子眼。
楚倾娆懒懒地坐在原位,抬手点了点回身望过来的容嫔,道:“本宫突然想起来,容嫔方才说……我刚回宫,是何意思?”
容嫔一愣。
楚倾娆出宫一事,虽然打着“病重不宜见人的”旗号,但这后宫之中哪里能藏得住秘密?实则人人早已心知肚明,只是没有戳破而已。
而今日一早,正是花妃前来寻她,说听闻了昭阳宫有动静,多半是娆贵妃暗度陈仓回来了,二人便大张旗鼓邀了一众姐妹,打算第一时间将人堵住,看看她在宫外到底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谁料楚倾娆竟然闭门不见,还派了那个特别不会说话的紫绛前来阻拦,一开口就是“我们娘娘身份尊贵,沐浴的时候可不想被什么不三不四的人打扰了兴致”。
她向来跋扈,脾气又偏为火爆,闻言当即就炸了毛,劈头盖脸给了那宫女一耳光和几脚。
而一气之下,嘴上便更没了顾忌,冲入内厅时便将楚倾娆出宫一事说了出来。
当时并不觉得有什么,此刻一回想,才禁不住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娆贵妃离宫多日,却从未真正地走漏出半点风声来,若说此事那人分毫也没有插手,显然……是痴人说梦。
容嫔虽然张扬,天不怕地不怕,却这宫里的所有挂名妃嫔一样,唯独最怕失去一个人,一样东西。
祈晟,和他的宠爱。
每一日,她都在盼着那人在夜里能毫无征兆地推开自己的房门,带给自己缠绵悱恻一夜。
然而这样的日子终究太少,少到她愿意为此付出一切代价,做任何事情。
想到祈晟,容嫔的气势顿时弱了许多。怔怔地看着楚倾娆,说不出话来。
而楚倾娆却已然先发制人,淡笑着开口道:“容嫔若是一时失言,便也罢了。只不过,这私自离宫一事,于咱们这后宫姐妹而言,可是莫大的罪过。造谣污蔑他人离宫,罪责同样不会轻,容嫔日后说话,还需谨慎些才是。”
她说得漫不经心,但话中的意思却已经无异于赤裸裸的威胁。容嫔听着胆战心情,不敢在多狡辩任何一个字,只求赶紧离开这个鬼地方才好。
便低低应了声“多谢娆贵妃教导,嫔妾知错”,然后带着那鼻青脸肿的紫绛飞快离去。
待到厅堂内终于恢复了宁静,只剩下楚倾娆和沙鹰二人时,沙鹰忍不住问道:“娘娘为什么要把那宫女送出去啊?”
楚倾娆知道她伸手了得,但人情世故上略为有些短板,有心好好培养一下她这方面的技能,以后减少自己亲自出手的次数。
便反问道:“你可知,我最初为何要让她出去?”
沙鹰摇头。
楚倾娆抬手拿起桌边的茶杯,放在唇边轻嗅了一下,道:“那紫绛容色不错,然而目光短浅,又自视甚高,这样的人遇上那容嫔,何愁挑不起事端来?”
沙鹰一听便明白了大半。原来,自己这位主子,打从一开始就存了要立威的心,是生怕事情闹得不够大呢,才派了那么个没脑子的紫绛出去。
何愁挑不起容嫔的怒火?既然挑起了,对方先动手的同时便也理亏了,然后娆贵妃这边无论再做什么,都占据了制高点。
而这时,楚倾娆又道:“这紫绛没什么规矩,口无遮拦,生得又有些招人,把她扔给那容嫔,够折腾她一阵子的了。”
打又打不得,处置又不能处置得厉害了,而以容嫔的脑子,也自然也想不出什么刁钻的法子不留痕迹地整治她。故而这一主一仆放在一起,最后难受的反而会是那位主子。
想象了一下那画面,沙鹰不由得翘起了小嘴,心里觉得主子这一招玩得实在是太漂亮了。
然而楚倾娆却对此不怎么挂心,站起身来懒懒地伸了个懒腰后,又转身进了房间。
刚才被人中途打断了不开心,她还打算泡一个“回笼澡”。
赶跑了那帮没事找茬的妃嫔后,楚倾娆着实过了一段很符合她养老标准的清静日子。
要吃有吃,要穿有穿。有人伺候,还有人陪玩。最关键的是还不用花钱,有这等神仙日子,夫复何求?
而就在她沉溺在逍遥人生中乐不思蜀的第三天晚上,一个不速之客来了。
近日来,楚倾娆由于日子过得好,不仅身体上恢复了迅捷的伸手,头脑中那敏锐的觉察力也回到了从前的水平。
故而听到有人从窗口落地的脚步声时,她第一时间便已然觉察到了……只是那脚步太轻,轻到稍稍有一丝的不注意,便能生生忽略了去。
有这样身手的人,着实没几个。
故而楚倾娆并没有睁开眼,反而懒懒地翻了个身子,若无其事地将面容朝向了里内。
然后她便感到有人在自己床畔徐徐坐了下来。
紧接着,一只微凉的手,抚上她的侧脸,带着一点酥痒的触觉,徐徐下滑,在耳后画了几个圈之后,十分不老实地开始继续往下走去……
楚倾娆忍无可忍,在那手即将碰到关键部位的时候霍然出手,隔着夜色精准无误地扣住了对方的手腕。
然后她睁开眼,便看见背光坐在床头的祈晟。他整个人都隐没在月色的阴影之中,唯有一双带笑的凤目,灿若星辰。
四目相对,他勾唇一笑,淡淡道:“不装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