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倾娆眉心一跳,没睁眼,却是露出了尖尖的下颚,口中道:“谁吵我泡澡呢,去看看!”
正在身后给她乖巧捏肩的沙鹰闻言,刚要走,却已经被楚倾娆被抢了先,她耸了耸右肩道:“这边稍微重点!”
沙鹰会意,便转过头去,对着门边的一个宫女甜甜地道:“青竹姐姐,劳烦你去看看发生什么了吧,谢谢啦!”
她跟着楚倾娆回到昭阳宫的时间,总共加起来也不足两个时辰,却已然把这宫里随便一个宫女的名字都摸得清清楚楚,足见果然是有两把刷子。
楚倾娆抿唇满意一笑,然后继续半沉入香喷喷的浴汤里,享受人生……
沙鹰迈着小步子回来重新给她揉肩,与此同时低声道:“娘娘,这宫里的宫女们,看着都不太伶俐,只怕……”
她年纪虽小,看人却格外锐利,说两句话,便足以将一个陌生人的性格精准地摸个清楚。
楚倾娆当然知道那俩宫女不够伶俐了,实际上,自己这昭阳宫上上下下,除了沙鹰就没个伶俐人。
毕竟,主子常年就是个吃亏受气,任人宰割的,下人又怎么可能伶俐得起来?就算是想伶俐,也没地方练手不是?
而她在水里悠悠闲闲地鼓了几个泡泡,这才抬起头来,却笑道:“要的就是那不太伶俐的宫女才好呢。”
沙鹰一愣,有些不明白自家主子的用意。
她毕竟只是个杀手,虽也有头脑,但更多的还是靠手上功夫办事,尤其是这宫廷里的筋筋道道,全都是她专业范围以外的东西,说起来还当真不擅长。
故而便只是疑惑地眨了眨大眼睛。
楚倾娆也不急着解释,只不住地抬手点在自己的肩头,“这里,对,就这里,重一点,重一点,嗯,不错……”
仿佛根本没有听见厅堂外,传来的撕心裂肺的哭喊和求饶声……
屋内的几个宫女已经有些站不住脚了,忍不住面露胆怯之色,却见自家娘娘已不复当年那般痴傻蠢钝,便只是各自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然而却听那喧嚣的声音越来越近,不久后,竟然已经逼到了门外。
在两个宫女高低不同的哭声之外,一个趾高气昂的声音响起,道:“娆贵妃好大的架子,花妃姐姐听说你回了宫,可是特意带了我们诸多姐妹一道前来探望,你竟这般闭门不见,可是把咱们一干姐妹都不放在眼里了?”
说着,便见方才出去的,那名为青竹的宫女屁滚尿流地爬了进来,道:“娘娘,诸位娘娘请您出去一见呢!”
方才还是容貌清丽的模样,此刻面上却已然烙印上了一个大大的五指印,嘴角也见了血,额前更是有着片片的淤青。
沙鹰一见就皱了眉,她虽然缺乏常识,却也知道这后宫应该是个文雅的地方,哪有动不动就出手打人的道理?
更何况,打的还是别人宫里的人。有句话是怎么说来着,打狗还得看出主人呢!这分明就是恶意满满的挑衅!
她看向楚倾娆,而后者却神色淡淡的,不见一点被冒犯的模样。只无比惋惜地叹了口气,道:“哎,洗个澡都不得清净。”
随后摆摆手,慢条斯理地招呼房间里剩下的几个宫女更衣。
与此同时,随口问道:“说话的是谁?花妃又是什么来头?”
其中一个宫女小小声回答道:“说话的乃是容姘,父亲是玄武大将军,自小习武,故而有些男儿性情,以及……一些拳脚功夫;而花妃则是这宫里品级仅次于您的妃嫔,目前掌管内宫后院,父亲是吏部尚书。”
楚倾娆一面由着她们伺候着,一面顺着这话想了想,顿时觉得这宫女很会抓重点。
一个的爹是大将军,一个的爹是吏部尚书。想来这放在小皇帝后宫里当花瓶的妃嫔,随便挑一个,恐怕都是有着些身家背景的吧。
她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祈晟要把明明是自己的那一窝莺莺燕燕,都扔在后宫了。说白了,就是一种变相的人质,把朝中官员的千金或者妹妹什么的攥在手中,他们纵然是想造反,心里也得有所顾忌。
可是,那些个妃嫔娘娘居然如此心甘情愿地如此,一来大概也是觉得入后宫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吧,二来,大概对祈晟是真爱……
这人还真够招蜂引蝶的。
楚倾娆撇撇嘴,收回思绪,见自己身上已经披上了一件薄薄的纱衣,便也一摆手,冲那些宫女道:“行了,就这么出去吧。”
说罢对沙鹰一个示意,几步就走了出去。
宫女们拿着还准备给自家娘娘套上的各色首饰,震惊得大眼对小眼:通常来讲,宫里的娘娘们见面,难道不是应该打扮花枝招展,艳压群芳的么?自家娘娘怎么随便披了个纱衣就出去了,这样,真的没问题吗?
还一身热气腾腾的楚倾娆,一出门,就骤然和外面的一干妃嫔打了个照面。
她们虽然没敢冲进她的闺房,但直接这么从厅堂冲到后院,生生堵到房门外面,便已经是极为失礼的事情了,足见过去从来就没把那个疯疯傻傻的楚倾娆放在眼里过。
而根据这些妃嫔的神情和姿态,楚倾娆一眼就确认了他们之中一大一小两个头儿……花妃和容嫔。
这女子一身五色锦盘金彩百子榴花缎袍,外罩翠纹织锦广绫长尾鸾袍,发髻上斜插着三支金镂空嵌珠点翠钗,穿得贵气逼人,极尽奢华,远远看去跟个发光的金孔雀似的,足以闪瞎人的钛合金狗眼。
而她旁边的女子穿得则要素淡些许。色绣折枝堆花绣绫裙,青缎掐花双绣缎裳,头上簪着一支银凤镂花镶珠宝蜘蛛形金簪,眉宇间英气十足,且透着一股凌厉的倨傲神情。
这大胤后宫品级最高的,也不过自己这个过去形同虚设的贵妃而已。贵妃之下便只有花妃这一个妃,在这后宫之中自然是一家独大。再加上她掌管后宫的内务,有钱就是主,有奶就是娘,不愁没有一干狗腿子哭着喊着要来巴结。
而她旁边的容嫔,看起来就很像一根有勇无谋,有头无脑的狗腿子。
此时此刻,这一干狗腿子和主人,显然都十分震惊于娆贵妃怎么披着个纱衣,散着头发就出来见人了!但更多的却是惊讶于,过去她们从未正眼看过的,那个半疯半傻的娆贵妃,竟然如此国色?
一身淡衣素服,未施粉黛,不着花饰。松松散散地披着的乌发,也只用一根寻常缎带系在脑后,却如同一株出水芙蓉般,给人惊艳出尘之感。而那周身的气度,如此淡然无畏,却兀自带着一种早已将一切纳入指掌之中的清傲。
楚倾娆对她们心思各异的目光恍若未见,笑容懒懒地走上前去,一拂衣袖,径自在桌边坐下,道:“抱歉,本宫之前并不知道,各位妹妹对本宫的感情竟然深到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份上,竟一刻也不愿多等地要前来相见呢。”
由于她穿越之后,还没在这宫里待上两天,就直接被路子遥掳到外面去了,故而宫里这些妃嫔们虽然听说娆贵妃的疯傻之症似乎是好了,却也没有机会亲眼见一见,想来多半也当成谣言不曾放在心上了吧。
此刻却见面前的那女子一开口便是如此架势十足,夹枪带棒,不由得俱是一愣。
倒是那花妃见过些世面,镇得住场子,很快便款款上前,笑道:“后宫姐妹,自然须得时时相互担待几分。听闻妹妹癔症痊愈,又刚回宫,姐妹们怎么能不来看看?”
楚倾娆从沙鹰手中接过茶碗,悠悠然啜饮了一口,然后抬眼看她,道:“妹妹?本宫怎么不记得自己有你这个姐姐?”
那一眼看得随意而漫不经心,眸光之中却似蕴藏了无数利刃,逼人心魄。
花妃发现自己竟然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步,面上的笑容便一时间有些凝固。
这些年来,后宫里谁不知道,楚倾娆那贵妃的位置不过是形同虚设,实际的地位不过是个出气筒,连个普通的宫女都不如。谁哪天心情不好了,便可登门去昭阳宫,将她连打带骂一通,甚至各种羞辱戏弄,都无妨。
一来,无人会说出去,让摄政王知道。二来,久而久之,她们发现,摄政王自己虐楚倾娆,虐得更狠……
故而从骨子里,她向来觉得自己才是这后宫中地位最高的人,根本就没把楚倾娆当个人,更别说当成品级高于自己的姐姐了。
于是言语间,便不自觉地唤了“妹妹”。
却未料,这恢复了神智的楚倾娆,竟然如此厉害,半点情面也不留,直接当着那么多妃嫔的面,让她下不来台。
但她却很快笑道:“看妹妹我这记性,一时失言,还请姐姐不要见怪才是。”
楚倾娆放下茶碗,心想这花妃倒的确是个聪明的,知道自己唱红脸做好人,把拉仇恨的事情都给那容嫔去做了。如此一来,就算当真出了什么事,也算不到她的头上来。
故而她便也微微一笑,却移开视线,假装四顾,口中道:“哦对了,方才是谁在外面说,本宫架子太大,劳动花妃妹妹金贵的身子骨等了太久的?”
众妃嫔仿佛有些受不起她的目光一般,便纷纷扭头,将目光齐齐挪到了容嫔面上。连花妃也有些感尴尬尬地,低垂下了眉眼。
容嫔在说话的时候,也没想到这娆贵妃的疯傻病症怎么会好得如此完全,简直有些好得太过了!
故而此刻略有些局促,但她素来又是盛气凌人惯了的,轻易绝不可能认错。
便硬生生地道:“嫔妾不知道娘娘在沐浴。”
楚倾娆嘴角的笑容不变,只淡淡地斜睨了一眼自己身侧,跪在地上的另一个宫女。那宫女面上同样多了个五指红印,头发散乱,唇角还有青紫红痕。
然后她抬起眼,依旧淡笑着,看向容嫔。
下一刻,却出手如电,一掌掴在她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