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妈妈见苏蘅君一双厉目盯着自己,心里不免忐忑。当初苏蘅君是叮嘱了她要亲自带人埋了那小贱人,可光是灌药就让许妈妈身上出了一身的冷汗,她想着人说做了亏心事太多是会折损阳寿的,当时又觉得后背都是凉的,就指了可靠的人去办了这场事!
那那人是亲口告诉她,千真万确将那小贱人埋了的。
坟就在京城南城外的乱坟岗上!
许妈妈心里掂量一番后,言之凿凿:“世子夫人,你亲自吩咐了,奴婢怎么敢不从?”
苏蘅君盯着许妈妈看了看,目光犹疑不定。
许妈妈迎着苏蘅君的目光坦然而坚定地回望了过去,目光满满:“奶娘做事,大小姐就尽管将心放回肚子里吧!”
许妈妈不称呼苏蘅君为世子夫人,而像苏蘅君未出嫁时,喊了大小姐,自称奶娘,这让苏蘅君念起以往在安宁伯府与许妈妈的情分,望向许妈妈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
苏蘅君重新坐下,声音温和的冲许妈妈道:“还是许妈妈为我通头,通的舒服……”声音透着亲昵,似是补救适才的冷淡一般。
许妈妈笑着道:“伯夫人在生活上最是精细人,打从大小姐小时,伯夫人就叮嘱我每日要为大小姐通头百次,瞧大小姐头发多好……”许妈妈心里补道,“就是皮肤最近差了些,蜡黄不说,加上心里有火,鼻子上还起了个火尖,得想法子去了才是……”
苏蘅君对着镜子左右打量了一下,也发觉自己憔悴了不少,脑海里又闪现苏蘅芜那张容色无双的脸来,一颦一笑总能牵动人心……
苏蘅君以往每瞧一回,心里都要妒忌一回。她总是在梳妆打扮时,反复比较自己与苏蘅芜,有时候苏蘅君觉得自己装扮精致私以为总能胜过苏蘅芜,却每每在见到苏蘅芜时,又觉得离之太远。
这种挫败感如影相随伴她很多年。
如今就是苏蘅芜死了,苏蘅君仿佛在镜中还能瞧到苏蘅芜那副随意自然地模样。
苏蘅君气的真想砸了那镜子。
然而,很快,她却是又笑了。
当真是被定南候世子气糊涂了!
两个月的功夫,甭管以前的苏蘅芜生的是如何的让人瞧了销魂荡骨,如今怕是早成了白骨一堆……
指不定,骨头都被野狗分吃了……
跟一个死人过不去,当真是傻了……
苏蘅君又对着镜子笑了起来……
她长相原本属于上等,虽比不得苏蘅芜处处精致,却到底继承了苏家人的好容色,这一笑,倒也有几分动人。
许妈妈总算松了一口气,此时方觉得后背凉凉的,趁苏蘅君不注意,伸出一只手摸过去,全是汗。
不知哪里吹来了一阵风,许妈妈顿觉后背凉飕飕的,又恍惚想起窗子早关好了的。
莫不是阴风?
许妈妈心神一紧,只觉得皮肤都在发麻。
苏蘅君浑然不觉,吩咐着许妈妈:“将我那套鹅黄色遍地散绣忍冬花的斜掐腰窄袖袄裙拿来,还有那套白底绣花缎子面狐狸毛斗篷也拿来……”
许妈妈有些疑惑,难道大小姐没有察觉到那阵阴风。
许妈妈赶紧应声,却也知道近来苏蘅君不喜别人侍候,就是那两个容色艳丽的大丫鬟花浓、月好也不喜她们近身。
也不怪苏蘅君不想看到她们,苏蘅君自己眼下还没有真正与世子燕好过,那两个大丫鬟又都是知情人,好在是知根知底的家生子,好拿捏,一家子的生死都紧紧攥在安宁伯府里,也不怕她们乱嚼舌头。
只是,花浓与月好的用处,苏蘅君与许妈妈都是清楚的。
不过是用来笼络世子爷的。
以色侍人的玩意!
或许,该用上了……
许妈妈心里掂量,是不是该通知下安宁伯夫人。先前,大小姐苏蘅君却不想让安宁伯知道,在回门的时候与世子一幅恩爱示人,说来也奇怪,这定南候世子当也乐意配合。
心思兜兜转转间,许妈妈找出来了苏蘅君所说的两件衣服,服侍苏蘅君换上,不得不说,苏蘅君到底是安宁伯夫人嫡亲的女儿,穿衣打扮上还是得了几分真传的。
许妈妈又仔细的为苏蘅君上了妆,涂了粉,描了眉,点了唇,揉了胭脂,憔悴不再,取而代之的是容色艳丽,只除了眼睛里的那点不甘与抑郁。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许妈妈都不敢想是不是世子爷发现了什么,按理说,那个小贱人当晚是画了妆的,而且和苏蘅君身量相似,原本两人就有几分相似,又是大妆过的。许妈妈也曾偷看过苏蘅芜的身子,虽比苏蘅君更动人更白皙柔腻,却都正青春,也区别不大,又只是一个晚上而已……
又怎么能分清……
更何况,迄今为止,苏蘅君和世子也没有真正在一起……
或许,男人吧……
都一个样!
没得到前,万般垂涎!得到后,不过如此!
想到这里,许妈妈对定南候世子不由多了几分鄙薄。和市井男人一样,定南候世子在喜新厌旧上没有什么高贵。
苏蘅君又吩咐许妈妈开了首饰箱子,寻出攒珠累丝嵌红宝石金凤来,让许妈妈为她梳了瑶台髻……
一时,妆罢,容色潋滟。
苏蘅君道:“走,去夫人那里一趟!”
定南候夫人陈氏借口天冷,免了苏蘅君的晨昏定省。
一开始,苏蘅君与许妈妈还庆幸,这定南候夫人陈氏是个好相与的,后来却渐渐品出味来了。
定南候世子一直不愿意踏进新房,定南候夫人不见苏蘅君,定南候别说每日政务繁忙,当公公的又是一个男人也不可能见苏蘅君。
苏蘅君这个世子夫人竟然真的跟娶回来当摆设一样。
无人理会!
要不是之前有传闻,定南候世子婚前很是风流一阵,大婚当晚又要了几回水,苏蘅君差点就真的怀疑这定南候世子燕南风有着断袖之癖。
这……
定南候府过分了……
下人们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从一开始对苏蘅君的毕恭毕敬,到后来的怠慢,苏蘅君从安宁伯府带来的陪房私下里不少怨声载道。原本跟着苏蘅君举家来定南候府是想着攀高枝,从此荣华起来了,不想来了之后看不完候府的脸色。
偏偏苏蘅君又让许妈妈严厉叮嘱了陪房,不准对安宁伯府透露出半个字。
同在京城里呆着,怎能长长久久的瞒着。
许妈妈斟酌着建议:“要不要递信出去给伯夫人……”
苏蘅君有些犹豫:“等去了候夫人那里再说吧!”安宁伯原本也只是同意苏蘅芜代替洞房,却从没有想过要苏蘅芜死……
那是她与母亲安宁伯夫人背着安宁伯私下商量的……
她回门的时候,就见安宁伯看她的目光满满不善……
陈氏刚用过晚饭,正在屋子里临窗处的长案上,作画。
陈氏出身威远候府,在娘家时,威远候府曾请了当今工笔大师专教陈氏一人,陈氏没有耐心,只学个皮毛。
如今年年纪长了,儿女大了,各有各的生活,定南候又自有爱妾,鲜少来她房中。
出门交际,别说定南候夫人陈氏嫌弃现下天冷。如今无论定南候还是威远候都官居要职,十分显赫,更何况嫡出的亲生女儿燕南歌又高居贵妃,所出的五皇子又是有潜力的……
定南候夫人陈氏交际时,就万分谨慎。她出身武将世家,嫁的相公也是武将出身,不耐烦说话取曲绕绕,难免觉得束手束脚,索性少出门,秉着言多必失自己闷屋子里。
反倒,拾起这画艺了……
不过是打发时间……
当下人来通报世子夫人来时……
陈氏目光闪过疑惑,但还是请了来。
苏蘅君进门就看见陈氏正在作画。
画的是仕女图,工笔画。
她倒第一次知道陈氏竟然还会作画。
苏蘅君愣了一下。
陈氏与她寒暄几句,就指着自己的画:“才刚画的,都说你是大家,造诣极高,你来瞧瞧……”
苏蘅君有些头皮发麻。
安宁伯夫人只在穿衣打扮上用心,琴棋书画刺绣皆然不通,教养苏蘅君也是专注于 穿衣打扮。
见陈氏盯着自己自己看。
苏蘅君硬着头皮看了那画,是春日仕女游玩图。
一位女子坐在秋千上,下面两位侍女在推着秋千,衣袖随风纷飞,旁有几个仕女聚在一起,指着那秋千上的女子笑语晏晏。
苏蘅君东拼西凑道:“……这是重彩工笔画,用色艳丽,人物眉目画的精致,衣裳之上的刺绣都清晰可见……”
陈氏不免看了苏蘅君一眼,心下有些失望。
苏蘅君被陈氏的目光看的心里打鼓。
陈氏却是笑意殷殷:“听说你写的诗让男人瞧了都赞不绝口,你既觉得这画好,不妨题诗一首,我回头让下人装裱起来……”
苏蘅君手却是一抖。
陈氏心下更是疑惑:“怎地,你不乐意?”
陈氏出身贵女,娘家夫家皆权贵,女儿又是贵妃,素来威严惯了,她不笑的时候,看上去就有些严厉。
苏蘅君连忙摇头:“怎……怎么会……自然乐意,乐意!”
话吞吞吐吐。
陈氏不再说话。
苏蘅君提笔,却是迟迟不曾动笔,额头却是渗出大颗大颗的汗来。
陈氏心下也是震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