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尽管长平公主心里是如此想,面上却是一脸恭敬,含笑冲老燕王妃行了个礼,声音轻柔回道:“今个一早,醒来的时候觉得头有些昏沉,侍女们喊了大夫来瞧才知是受了风寒,起了点烧……后来服了药也就睡下了,原想着躺上一会儿就起来。燕王却特地交代了侍女让我多睡会,这不一睡就迟了……庭誉回来这么大的事,我都错过了亲自去迎,一觉醒来却是魏嬷嬷对我说心悦和庭誉领回来的那个苏姑娘对上了……焦急之下,我随便就披了衣服就下去了……”
老燕王妃就斜睨了长平公主一眼,见她身上的衣服虽然是一贯的华丽,却整体搭配上没有以往精心,又素着一张脸,心里信了长平公主的话,面色和缓了些,嘴上却依旧不饶人:“心悦打小和我亲,不管是在林府还是在咱们燕王府,何曾有人给她过气受?今日倒好,一看到我就扑倒在我怀里哭,她一个泼猴一样的人,若不是委屈狠了,怎么会哭成个泪人?”说着话,又将林心悦抱在怀里,拍着林心悦的背,心肝肉的喊了一会儿。
林心悦猫咪一般呜呜两声,声音哽咽着回了老燕王妃:“心悦没事!”眼圈却是言不由衷的红了。
老燕王妃大为心疼,一迭声道:“瞧瞧,我的心悦是多么懂事的孩子!哎……也是,我也知道,我这个老不死的老了,碍着你们的眼了……连累了我的心悦……”
林心悦忙递上一方帕子,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姑祖母。俩人抱在一起,眼看就要抱头痛哭起来。
这还成什么样子?
老燕王妃也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长平公主站直了身子,轻咳了一声,冲林心悦道:“老燕王妃如今年事已高,惹不得伤心事,平素我瞧着心悦你是个知冷知热的,又看着你素来乖巧,也讨老燕王妃喜欢,这不才下了帖子接你过来。可你怎么能这么不懂事,一来,就惹的你姑祖母哭泣?若是哭坏了身子,燕王断然是要亲自过问的……”
林心悦一愣,没有想到长平公主会这么说,当下嘴一撇,委委屈屈喊了一声老燕王妃:“姑祖母!”
老燕王妃也顾不得难过了,丢了帕子就往长平公主脸上掷去。
“我还没老糊涂呢,容不得你这样颠倒是非!明明是心悦受了委屈,可你不但不主持公道也就罢了,一句贴心的话你都不愿意说!我就知道你看不起我娘家人,嫌弃我娘家人比不上你出身尊贵!”
什么叫做嫌弃她娘家人比不上她出身尊贵?在了心悦的地方?”
长平公主心里气极反笑,她娘家人那是天子皇家,普天之下又有谁敢去与皇家比尊贵?这老燕王妃说出这样的话,只怕是土皇帝一般在燕地待久了。
这些年她冷眼旁观着,若说燕地没有反心,鬼都不信……
原本以为有了庭芳……
想到这里,长平公主只觉心口都是痛的,她额头上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来。
偏偏老燕王妃还在那里指着长平公主的鼻子骂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说你几句,你就做这幅鬼样子给我看?对我不理不睬,你是什么意思?”
长平公主只觉得胃里有东西不断翻滚着,一阵恶心冲的她以手掩住口。
老燕王妃见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好好好!你如今可算是长本事了,再也不是当初抱着个孩子死乞巴赖在我身边的那个自降身份的可怜公主了……”
长平公主身边的丫鬟月容再也忍不住,一面冲上去扶了长平公主,一面解释道:“我们公主赶过去的时候,表小姐正挥了鞭子要往那苏姑娘身上招呼去,我们公主担忧表小姐惹了祸端,不顾自身安危冲了过去,幸好魏嬷嬷忠心护主挡在了前头。如今魏嬷嬷还躺在床上,口歪眼斜着……”
老燕王妃没有想到还有这一茬,回头去看林心悦。
林心悦恶人先告状:“那个什么苏姑娘住了我的闺楼,不仅不给我诚恳道歉,相反还讥讽我是阿猫阿狗,我气不过才举起鞭子想吓唬吓唬她……”
说完,林心悦还嘴一扁,泪眼汪汪的望着老燕王妃,可怜巴巴的喊着:“姑祖母!”
老燕王妃扭回了头冲长平公主道:“心悦是我带大的,什么品性我难道不知,若不是那来路不明的苏姑娘说话欺辱心悦在前,心悦又怎么会气的挥鞭子要吓唬她?”
月容还要再说什么,被长平公主拉了拉胳膊。
月容欲言又止。
老燕王妃却看不过,招呼了她身边的林嬷嬷:“去好生替我教教那小蹄子规矩!”
林嬷嬷走下来,劈头盖脸照着月容的脸左右开弓。
月容原本白皙的面孔立马红肿一片。
林心悦在一旁看得心里畅快,之前月容强押着她回来时,她的手腕都被月容扣的疼了现在。
呸,一个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的小骚蹄子。还敢跟她叫板!
长平公主眼睁睁的看着月容被打,心知老燕王妃是怕素日来将积攒下来对她的不满都发泄在今日了。
还是她大意了。
长平公主心里一声哀叹,眼看着林嬷嬷依旧还在打着月容,长平公主心中焦急。月容对她素来忠心,长平公主出言道:“今日到底是庭誉才从京城回来的日子,燕王还说要为庭誉接风洗尘,庭誉这孩子这几年愈发的不爱与人说话,若是让他知道今日丫鬟躺在床上的躺床上,脸被打肿的被打肿,不知道心里会怎么想?”
老燕王妃闻言不屑的哼了一声:“除非他不姓冷,否则纵然不满,还能翻天不成?”
长平公主不说话,只看重林心悦。
林心悦被看的心里咯噔一声,有些忐忑。万一事情闹大了,冷庭誉只怕更不想看到她了。
想到这里,林心悦摇了摇老燕王妃的胳膊,柔声道:“表哥怎么还不过来?”
老燕王妃不说话,只盯着林心悦的脸看。
林心悦到底年轻,脸庞上很快爬上了丝丝红色,她有些娇羞的依在老燕王妃的怀里,说了实话:“心悦怕惹了表哥生气!”
老燕王妃微不可及的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林心悦垂落在脸庞的青丝,帮她给顺到耳后,眼神里到底掩不住失望。
林家的子弟这些年好逸恶劳者多,如今指靠着她,林家在燕地还有些体面,可再往后呢,她年事已高,终有一日要西去,到时林家又该怎样。林家和她就一起想把林心悦嫁给冷庭芳,长平公主嘴上倒也没有说不愿意,冷庭芳是老燕王妃看着长大的孩子,和她也亲密,自然不会忤逆她。可林心悦却自个儿相中了冷庭誉,听说要嫁给冷庭芳哭得死去活来的,甚至人小鬼大的去找了西王妃长平公主。
长平公主只怕原本心里就瞧不上林家,别看平素对着她低眉顺眼的,让老燕王妃想起长平公主贵为公主却在她手里任着她捏扁搓圆,想起来都觉得隐隐的畅快。可也有老话,都说这不叫的狗专会咬人,不响的蚊子叮人疼。当年,林心悦找到了长平公主哭诉,长平公主好生安慰一番,却将消息走漏到燕王冷仲然耳朵里。
冷仲然一口答应了林心悦,随后又牵线了贺家的贺苑香和冷庭芳。老燕王妃只觉得林心悦是烂泥扶不上墙,足足气的一月不曾见她。冷庭芳则依旧待老燕王妃可心的很,老燕王妃想着贺苑香和贺慕容虽然都姓贺,都出身贺家,可是贺苑香的祖母却是贺慕容的继母,贺慕容与贺慕颜两姐妹素来与继母不和。燕王冷仲然那时又将贺慕容看的跟眼睛珠子似的,每每让老燕王妃气的半夜都肝疼。因而,老燕王妃盘算着若是贺苑香嫁给冷庭芳,想来贺慕容心里定然会被添堵。
能让贺慕容不舒服,老燕王妃心里就舒服了一半,更何况林心悦不成器,老燕王妃不仅不反对贺苑香和冷庭芳的婚事,相反还帮忙操持。
只是,当时林心悦闹着要嫁给冷庭誉的事,却是被老燕王妃不咸不淡的给晾了下来。她想着,冷庭誉和她不亲,林心悦又是上赶着嫁的,万一将来冷庭誉对冷庭芳生出二心,林家夹在中间只怕难以善了。老燕王妃毫不顾忌的当着贺慕容的面拒绝了林心悦。
可谁知道,上天竟然像演戏一样,兜兜转转,冷庭芳还是个没有福气的孩子,竟然年纪轻轻就那么死了。那个不受她重视,觉得长得和贺慕容如出一辙的嫡次孙冷庭誉倒是又成了世子,而且因为在军中摸爬多年,在燕地十分有威望。
老燕王妃就又起了将林心悦嫁给冷庭誉的心,只是当时一口拒绝的话如今再次提出来,老燕王妃面上倒是面不红,可私下里,心却是虚的很。
再看林心悦这幅没有出息的,一幅迫不及待要倒贴的样子,想想就让老燕王妃倒尽了胃口。要不是林家恰好没有适龄的嫡出女儿,她又何必指着林心悦。
老燕王妃想到这里,对林心悦是满心嫌弃,嫌弃后又在心底升起一股浓浓的无奈。也是无人可用啊!
老燕王妃不动声色的起了身,将林心悦从怀里推了出去。
林心悦一愣,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老燕王妃,眼神里满是不解与无辜。
许是心境不同,原本老燕王妃看了觉得林心悦的眼睛大的十分有灵气,如今却从里只瞧出了一股子由内至外散发的蠢气。
老燕王妃再抬起头,面上已是一片和颜悦色:“长平,你也别怪我多心,如今庭嘉和我愈发不亲,这其中若说没有你在暗地里推波助澜,他一个小孩子如何会对我说出,‘我和祖母亲热,会惹二哥不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