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起来,容粲对整个皇室有功,政治不及女眷,她长平公主不对容粲伸手他也觉得情有可原。可说起话来,却是面无戚色,反倒是一脸惊恐,如临大敌的模样……
十足的像极了穆家人做派……
等等!
长平公主缘何会一脸惊恐容粲还活着的事实,真的只是害怕容粲会报复大齐。她好歹是燕地王妃,如何会怕成这样?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长平公主莫非与容粲有过渊源?
外头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冷仲然听到了熟悉的声音:“他怎么在?”
一副十分意外又冷漠的口吻!
冷仲然心里一凉,又有些自责。
他轻咳了一声,准备出来。
冷庭誉犹豫了一下,上前行礼,道一句:“我还有事,这就告别!”
不等冷仲然开口,就先提告别。
冷仲然眼底难掩惊讶,就连声音都有些苦涩,开口挽留冷庭誉:“我有重要的事与你相商!”
冷庭誉果然停下了脚步。
冷仲然又道:“进来屋子里说话吧!外头雨大,小心着了凉!”
冷庭誉则冷冷回道:“不必!我还有事,你快说!”
侍卫们早知趣的退到一边。
冷仲然直截了当道:“苏姑娘的母亲还活着!她可能还活着!”
冷庭誉颇为讶异的看了一眼冷仲然,抬手道:“进我书房说话吧!”
两人上了抄手游廊,一路沿着游廊走到了冷庭誉的书房。
入了书房,冷庭誉掩住门,并吩咐侍卫们把好大门,这才走到冷仲然对面,直截了当开口道:“你怎么知道她还活着?她若活着,你准备怎么待她?”
冷仲然觉得冷庭誉的反应不在意想之中,试探道:“她果真还活着,你见过她了?”
冷庭誉抿了抿嘴,没有说话。
冷仲然心内低叹,环顾书房四周布置,就是这间书房都是他亲自为冷庭誉操办的,想起来他在冷庭誉小时候还常常将他抱在膝盖上,握着他的手作画,如今想来往事历历在目,却也只能是往事了。他的儿子,冷庭誉竟然防着他!
尽管冷仲然在心里为冷庭誉的行为开脱,可心里难免悲哀。他这些年都做了什么啊,竟然让冷庭誉离自己越来越远。
冷仲然叹口气,主动将和长平公主的对话说了一遍,掩去了长平公主对容粲的那些话。
冷庭誉听的眉头紧皱,他不喜长平公主,从来不曾掩饰,如今从冷仲然口里听到长平公主的名字,更添烦躁。
故而,冷仲然口干舌燥的说了一番只换来冷庭誉的一声:”哦……”
冷仲然不免泄气,又道:“我自知亏欠你母亲良多,也自知这些年对你多有疏忽,让你我父子如今走到如此隔阂的地步,我很自责!”
冷庭誉冷冷道:“这样的话不必多说了!”生母贺慕容突然悲凉的死就像一把利剑插在冷庭誉的心里,这让他每每看着父亲冷仲然和长平公主一副恩爱夫妻的样子心里就十分光火。冷仲然第一次向他诉说对母亲贺慕容的怀念与自责时,冷庭誉还颇为有些感触,觉得自己待父亲的心未免过于苛责。
可随着冷仲然这种自责的话说的多了,却依旧和母亲生前最不喜的长平公主你侬我侬后,冷庭誉渐渐的就十分腻歪冷仲然再拿对母亲贺慕容来说话。
冷庭誉甚至隐隐觉得冷仲然这分明是觉得有必要和他舒缓关系了,就来诉说一回对贺慕容的死的怀念与自责。他觉得这是冷仲然对母亲贺慕容的一种侮辱。
冷仲然没有想到回应他的是这样的声音。
他有些怏怏的耷拉下脑袋,就像被太阳烤干了的草,无精打采。
冷庭誉瞥了一眼,索性让自己头扭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两人默默而立一会儿,冷庭誉开口道:“我还有事情要处理,我这就喊侍卫送你回去!你是去小卫侧妃那里还是长平公主那里?”
冷仲然摇摇头:“我自己走!”
冷庭誉不说话。
冷仲然脚步有些沉重的走到了门口,却忽然回头看了一眼冷庭誉,柔声道:“你待我如今如此冷漠,我也不怪你,究竟论起来也是我咎由自取!不过,父亲有句话要告诉你,你想做什么,放胆去做吧,有我在后面给你支撑呢!你若想让父亲为你打先锋,你也大可直接告诉我,我必不后退!”
冷庭誉有些动容,闭了闭眼,半晌道:“不用!”
冷仲然长叹一声,离去了。
冷仲然并没有带伞。
冷庭誉犹豫了下,却还是忍住要喊回冷仲然的冲动。如果当年母亲贺慕容不曾那么突然的死去,如果如今他不曾也爱过,他想他不会懂那日的下午他在别院里见到的母亲那样的阳光甚好而她一脸不关她的事,一脸的漠然甚至有些呆滞。
父亲究竟是伤了她的心。
如果当初父亲派了人去别院接母亲或者再不济在母亲病重时及时的打发大夫去看,母亲怎么能仓皇的死去?
他甚至连见母亲最后一面都不曾。父亲竟然不知会他一声,在他赶回来之前就已经将母亲火葬,死骨无存。他质问父亲,父亲则告诉他,那是他母亲生前说过的,如果她有一天去了,比起一点点腐朽,她倒更喜欢一把火干干净净,再将她的骨灰滋养她最爱的花卉,来年也会开出芬芳的花。
冷庭誉想着依着母亲那样的性子,他倒是相信了父亲冷仲然的话,可尽管如此,他心里对于冷仲然不知会他一声就自己断然解决掉母亲的后事的行为是极为不满甚至是有些怨恨的。
这种怨恨在看到冷仲然和长平公主你侬我侬,花前月下时,更是打心里生出一种为母亲觉得不值。
外头却忽然雨下的大了起来。
哗啦啦的雨声响在冷庭誉的耳旁。
冷庭誉踟蹰了一会儿,踱步到窗户处,隔窗向外望去。外头,冷仲然背影有些蹉跎,看上去颇为沉重,没有人给他拿伞,浑身被雨打湿了。
冷庭誉念起适才是他吩咐了侍卫们守在大门外不得入内的事。
雨中,冷仲然身上的衣服湿着,来了冷风哗啦啦的吹。
冷庭誉抿了抿唇,起身拿了伞就冲了出去。
“给你!”
忽然头上的雨被遮挡住,耳边传来虽然简洁却暖心的声音。
冷仲然只觉得原本又冷又累的身子顿时热乎了起来。
他回了头,从冷庭誉手里接过伞。
冷庭誉给了冷仲然伞,又大声喊了侍卫过来。
眼看侍卫跑到近来,冷庭誉扭头就要回去。
冷仲然却忽然道:“对不起!”
冷庭誉再次愣住,冷仲然却已经撑着伞走到侍卫处,在侍卫的搀扶下上了马车离去。
冷庭誉有些情绪低落,重新回到书房,站在窗户外看着外头的雨势久久不动。
侍卫安排好了冷仲然回来。
冷庭誉道:“你去打听一下,王爷这是怎么了?”
侍卫点头应是,却并不像以往一样离去,而是道:“适才属下看到王爷的眼眶红了,似乎是哭过……”
说完,侍卫自觉有些不对,忙垂首请罪。
“手下知罪!”
冷庭誉摆摆手:“你出去吧!”
负责打听的侍卫很快又回来,低声回道:“长平公主不惯用咱们燕地的人,近身侍候的多是她从京城带回来的陪房子女,打听的不是很清楚。说是长平公主和王爷在屋里打发了所有人说了会儿话后,王爷一脸怒意的离开!这之后就来了世子爷这里,坐了很久,就连午饭也是在这里草草用过……”
冷庭誉点点头,犹豫了一下,吩咐道:”你去打听下王爷去了哪里,找了近身侍候的人,给王爷熬些驱寒用的姜汤!”
侍卫长舒一口气,点头应是离去。
冷庭誉长叹一口气。
到了晚上,却传来冷仲然发起了高烧,并且口里一直喊着东王妃的名讳与世子爷的乳名。
虽然夜深,冷庭誉还没有入睡,消息传来时,他正独坐在书房看属下传来的信件,燕地墨城县今年受了雪灾影响,百姓的房屋在大雪里倒塌无数,为数众多的百姓不等到春节就丧生在天寒地冻里,流离失所的百姓更是数量众多聚集在城中的破庙内,如今破庙里的人却是患上了瘟疫。燕地墨城的知州才着了慌,却是唯恐消息泄露到燕京,竟然将感染了瘟疫的人无论生死集中关押在一个地方,断粮断水企图活活饿死渴死这些人……
冷庭誉看到这里,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脸色气得铁青!
又是墨城出事!
大齐开国时,太祖皇帝穆贤善与冷千秋约法三章:不经传召,冷家人不得轻易离开燕地。同时,燕地保留军权,并将当时墨城、韩城、魏城等七城并燕京划给燕王管辖,同时说明这七城赋税大齐不收缴,但同时大齐也不负责燕地的民生灾情。
七城之中,以墨城最为富庶,但却离燕京最远。在前任燕王治理时,墨城知州孟光亮颇爱民如子,治理有方,颇受爱戴。到了如今冷庭誉父亲治理时,孟光亮却无端扯出贪墨案,当时冷庭誉尚且年幼,只知孟光亮并无兄弟姐妹,发妻早年病逝后,并无续娶,身边只余一个年幼的独子。后来,孟光亮死在大牢里,独子却无所踪。燕王选了曹华去做了墨城的知州,初始几年倒也大刀阔斧做了许多举措,官声也好,很为燕王所看重,如今这些年,随着冷庭誉年长,愈发觉得这曹华在墨城简直就是恶霸般的存在。
偏偏他几回向燕王暗示,燕王则让他不要听信谣言。冷庭誉也查出这曹华其实就是老燕王妃的娘家兄长林老太爷的长媳曹氏的娘家。
这些年,与其说是曹华在管治墨城,倒不如说是林家在后头实际操纵。曹华不过是人前的傀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