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寂静的落针可闻。
就在冷庭誉觉得是不是自己告诉苏蘅芜的方式太突然了,让她猛然间还不能接受她的母亲还活着的事实时,他就瞧见大颗大颗的泪珠从苏蘅芜的眼睛里涌动出来。
冷庭誉愣住了,眼睁睁的瞧着苏蘅芜从一开始的无声垂泪到后来肩膀抖动,掩面而泣。
冷庭誉心顿时像是被拉紧了的弦,他有些不确定的走上前,将苏蘅芜揽入怀里,心疼的问:“你是不想见她?”
问完,冷庭誉自己又觉得不可能,血浓于水,血缘关系的牵绊是任何也斩不断的……
苏蘅芜从冷庭誉怀里抬起头,含泪笑着摇摇头,那模样像极了开在雨中的栀子花,冷庭誉情不自禁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又从苏蘅芜的袖子里掏出一方干净的帕子,给苏蘅芜擦了擦眼泪,声音温柔的询问她:“怎么了?为什么哭泣?”
苏蘅芜将脑袋贴在,冷庭誉胸前,这才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听见你说我母亲还活着,就鼻子一酸,忍不住想哭……”
冷庭誉将她的脑袋往自己身上用力按了按,他低声应一声:“是啊!”贺慕容去了好多年,他有时候经过贺慕容的惊鸿山园,只远远的看着,那种心痛的感觉就会从心底浮上来……
还好,她的阿芜的母亲还活着……
冷庭誉环抱住苏蘅芜的胳膊松开,双手捧了她的脸,问她:“那么,我的阿芜要去见自己的母亲了吗?”
苏蘅芜迟疑的点点头:“想见却又害怕!”
冷庭誉有些意外:“害怕什么?”
苏蘅芜回道:“害怕我不是她心目中的样子,害怕她失望,害怕她可能会不喜欢我……”
冷庭誉莞尔,将她又重新揽回怀里,吻了她的发丝一下:“真是我的小傻瓜……”声音里满满的都是化不开的宠溺。
苏蘅芜抬头道:“她好吗?”声音是她自己都意识不到的有些颤音。
冷庭誉想想容粲那明艳动人的光彩,点点头:“看着,是很好的!”
苏蘅芜又问:“她要见我?”
冷庭誉道:“这个是自然!”顿了顿,他道,“你要来吗?我带你去……”
苏蘅芜望了望外头,这会儿日头还正高,想到冷庭誉刚回来,只怕连午饭都没有用。
冷庭誉摆摆手:“你母亲那里仙境一般,我正好留着肚子去饱餐一顿!”
苏蘅芜展眉而笑。
冷庭誉见她总算笑了,总算放下心来。
苏蘅芜喊了云栖她们来给她打水净面。
等洗漱好后,两个人出去,外头阳光正灿,初春的阳光跟碎金一般闪着光芒,打在身上暖暖的,热乎乎的,十分舒服。
苏蘅芜将手放在额头上,抬头看了看太阳。
周遭,一切都那么明亮!那么温暖!
原来,她母亲还活在世上,这真好!
出了王府大门,早有容粲派来接他们的老把式等候在王府外一里处。
冷庭誉拉着苏蘅芜的手,两个人缓缓行过……
上了容粲派来的马车,赶车人头戴斗笠,驾着车绝尘而去。
老燕王妃头戴面纱坐在院子中央晒太阳,白芨正位于她身后为她揉捏肩膀,白兰拿了美人捶在为老燕王妃一下一下有节奏的捶着腿。
老燕王妃半闭着眼睛,朦胧的面纱里一脸安逸愉悦。
白芨伸手擦了擦额头上冒出的汗珠,虽说眼下才是二月底,可今日太阳却很好,老燕王妃听了大夫的劝,每年春上都要出来晒晒太阳。
因怕晒黑,老燕王妃头戴黑纱遮阳。
而她们却是不行的,只能裸着脸在太阳底下烤着。白芨抹了一把好不容易养了一冬才养白的脸蛋,想来等会儿褪了红,这脸第二天一早就要黑起来……
想到这里,她就有些艳羡那个卫清儿了……
燕王虽没有给卫清儿封号,却是赐了卫清儿的院子,还拨了人去服侍卫清儿。
西王妃长平公主却还在小产中,也不知道是抱了什么样的心情,给卫清儿亲自送了许多的绫罗绸缎。
白芨心里这么想着,手上的动作就有些滞缓。
老燕王妃心生不悦,淡淡道:“你是晌午饭没吃饱吗?”
白芨惊的后背一湿,战战兢兢的回了老燕王妃。
老燕王妃依旧淡淡的“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白芨松了一口气,打足精神为老燕王妃揉捏按摩肩膀。
林嬷嬷从外头走来。
老燕王妃冲白芨与白兰摆摆手。
林嬷嬷笑着吩咐:“都下去吧,厨房里刚熬了败火的白喝绿豆汤,都去喝上一碗……”
白芨与白兰忙行礼离去。
白芨落在了白兰后面,临出了花园时,耳边忽然听到老燕王妃一声惊叹:“你是说世子爷带着苏姑娘去了城南?”
白芨心中一惊,城南?西王妃就是在城南的陪嫁宅子里去世的……
她还欲再听下去,不想走在前头的白兰回头,盯着白芨看了两眼,嘴角轻弯,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姐姐缘何走这么慢?”
白芨一愣,又见白兰那笑容,心中一突,嘴上却强硬道:“我走快慢跟你个小妮子有何干系?要你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白芍经了被管一事,如今虽说放了出来,却在老燕王妃面前陡然行事缩手缩脚起来,为老燕王妃所不喜。
而白芨就在这个时候在老燕王妃面前比较得用。
是以,隐隐有些瞧不上一直言语木讷的白兰,说话也不客气。
不想,白兰这一次却是没有忍气吞声,当下,嘴角嘲讽一笑:“打量我不知道呢?打从不知道哪里来的卫清儿得了王爷的宠后,你成天失魂落魄的,只怕每天都在琢磨着怎么爬上燕王的床吧?”
白芨手指着白兰“你!”,却又转瞬笑道,“休要说我,难不成你就没有存这个念头,不然你管我怎么想?”
到底防着老燕王妃听见,两个人边快走边低声吵着。
却不妨月容不知何时如同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一旁已经零星开了的迎春花藤去。
白芨与白兰俩人惊了一跳,毕竟名义上打理王府中馈的却是西王妃长平公主,而月容又是长平公主身边除了魏嬷嬷外,最得用的丫鬟。
白芨两人忙去行礼。
月容却冷冷道:“吆……我可受不起这未来王爷侍妾的礼……”说罢,狠狠剜了一眼两人后,一甩袖子扭头走了去。
月容身后跟着的小丫鬟却都不是省油的灯,当下捂着嘴望着白芨与白兰两人大笑。
其中一个还道:“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鬼样,还想飞上指头当凤凰。简直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痴人说梦话!”
另一个则道:“瞧这太阳还这么大,竟然就真做起梦来了?”
哈哈哈……
一群人哄笑而去。
白芨的脸红的能滴出血来,恨不得在地上寻个地缝钻了进去。
她越想越恼,又担心话传到长平公主那里。长平公主对卫清儿大方,显示大度,那是有些忌惮卫清儿如今正有着宠。
可她又算什么……
对于长平公主来说,弄死她就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虽然整个燕王府的人都说长平公主是个好性的人,一脸温婉,说话和风细雨一般,又不爱惩罚下人。
而西王妃贺慕容却是高兴就大笑,愤怒就拿起鞭子抽的惊鸿山园里的竹叶遍地飞的人,待人又冷淡。
可白芨心里却总觉得长平公主更让人心生恐惧。就像一条蛇一样,在你对她放松戒备时,忽然咬你一口。
她深吸一口气,觉得这一切都怪白兰。
白芨皱着眉瞪了白兰一眼。
白兰的反应倒是很光棍,两手一摊:“得!你别看我!我还恨不得手撕了你呢,想爬床的人是你,又不是我,平白害我受了冤枉!”
白芨气的去推白兰。
白兰伸手用力一推,白芨就倒在地上。
白兰唇边浮起讽刺的笑:“你就做你的小老婆梦去吧,我先走了……”说罢,还故意在白芨面前,将白芨适才拉扯过的衣服处弹了弹衣服。
好似上面因为白芨的拉扯附上了一层脏东西一样。
又回头冷笑的看了看白芨一眼:“你没那个命的……”说罢,扭头快速走去。
白芨几乎咬破了唇,瞪着白兰的背影,咒骂道:“等着赶投胎去呢!”
又看了月容走过的方向,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呸!神气什么?王爷要心里有你家主子,还岂会对个仅仅声音像东王妃的都会发不起火来……可怜!”
她骂了后,只觉得胸中闷气似乎舒了不少,又回头朝着老燕王妃与林嬷嬷的方向偷偷望过去一眼。
林嬷嬷还没有离开?
白芨想到老燕王妃那惊讶的语气,又特地打发走了她和白兰。
白芨心中一动!
老燕王妃这是在和林嬷嬷说什么秘辛啊!
她犹豫了一会儿,蹑手蹑脚的弓着身子走近离老燕王妃最近的草丛处,就听到林嬷嬷那有些焦心的声音。
“会不会是世子爷发现了东王妃的死有什么疑点?”
“怕什么?跟我稳住!我也只是在贺慕容那小贱人病时,做了些手脚,却当时没有想要她的性命,要不是长平那贱妇提醒,我又何至于上了长平那贱妇的当……”
白芨惊得手都动弹不得,她一直都知道贺慕容的死不简单,跟老燕王妃有关系,原来,长平公主也有份……
好啊!看我不告诉世子!
载有苏蘅芜与冷庭誉的马车一路向城南走去。
冷庭誉这才惊觉,难怪他之前不曾发现容粲所居的那个宝地,原来那条众人一直以为的死胡同却是有机关可以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