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鸾之后连哭都不敢哭,只紧紧的抱着怀中刚出生的女儿,一动也不敢动,生怕她一动,冷仲然会改变主意,再次提起刀。
后来,冷仲然离开。然后,很久之后,卫鸾才敢松开怀抱,才敢捂着嘴落泪,也才发现她刚刚生下的女儿除了刚出生时啼哭,刚刚竟然表现的十分乖巧,在她怀里睡着了。那一刻,卫鸾心里黄连一般,怀里犹如千斤重,让她咬牙坚持无论如何要对她生下的小生命负责。
她还不能死。她死了,她的女儿怎么办。
之后,她们母女被送到了水榭,传说那里曾经出现过蟒蛇。
她们到了水榭时,卫鸾才发现曾经传说中恍如神仙仙境一般的水榭却是破败不堪,简陋至极。里头的屋子里更是空空如也。
潮湿阴暗,处处散发着一股生霉的气息。
再后来,又来了一名小丫鬟。
因为惧怕蟒蛇会出现,卫鸾睁着眼睛几天几夜几乎不曾合眼的守在女儿床前。
好在,蟒蛇没有出现。
而她也比她自己想的还要坚强。
一晃,她们也度过了这么多年。只除了来的第一年,她的女儿半夜发了高烧,她拼尽了一切也没有走出水榭,也没有大夫前来。后来,老天可怜她的女儿,留下了她女儿的命,却让她女儿成为了傻子。
卫鸾在知道女儿高烧烧成傻子以后,很长一段时间想抱着女儿跳进河里死了算了,甚至想即便水榭那个大蟒蛇真的再出现那就出现吧,将她们母女两个吃了也好。
可是……
最终她也没有带着女儿跳河。
蟒蛇也没有出现。
一晃,她们度过了八年。
她改了模样,而她的女儿却还是个傻子。
卫鸾开始想:傻就傻吧,傻了无欲无求才不知道苦。
她还想,兴许她的女儿会傻一辈子。
她们在水榭里已经度过了八年,兴许还会再度过八年,再八年,无数个八年,直到死……只是她不敢确定,若是她先走了,燕王冷仲然是不是会念在骨肉血脉份上,将她的女儿从水榭里接走。
不过后头,卫鸾自己又否定了这样的念头。若是燕王冷仲然能念及血脉亲情,又如何会将他早年的侍妾连同侍妾生下的孩子或打发到庄子上去或扔在府里,任他们自生自灭。若是燕王冷仲然能念及血脉亲情,又如何会在当年亲自举起刀剑要杀了她那刚出娘胎的可怜的女儿……
卫鸾不敢死。
她觉得女儿一出生就生活在阴暗潮湿的地方,像见不得光一样,被囚禁在这里。
卫鸾于是给女儿取名盈光。她希望她的女儿有一天能站在外头大太阳底下,自由的走动,自由的呼吸,迎着光,活的明亮自由一点,能嫁人生子,像个平常女人一样,不要像她似得。
就这样,卫鸾守着她的女儿度过了八年的岁月后,不成想,是不是老天爷觉得她太苦了还是觉得她的女儿有些可怜。
老天爷忽然就仁慈起来,她的女儿在过完八岁生日后,忽然会喊她了,虽然她喊得第一句话是:“卫侧妃?”
但,这已足够卫鸾兴奋地落泪。
从来不会说话的盈光一朝忽然眼神不再呆滞,嘴角不再流着口水,不仅如此,她眼神清明甚至还会说话了。
虽然她喊得第一声不是卫鸾朝思暮想的那句:“娘!”也不是“母亲”而是一声“卫侧妃……”却还是足够让卫鸾热泪盈眶。
春芽在第一次听到盈光终于能出声说个真正音节的词汇时,当时就差点就手里捧着的破了一角的瓷杯子给抖在地上。
后头,春芽还私下冲卫侧妃说,盈光开口第一句话喊得的卫侧妃,那都是因为平素她在盈光面前口口声声卫侧妃的缘故。
卫鸾想想也应该是这样。
只是连续几天,盈光自打喊了那声卫侧妃后,就很少再说话。卫鸾和春芽却依旧很开心,两人想着盈光七八年不曾开口,如今猛然开口,怕是对说话还不熟悉,日后练练就好了。
卫鸾还和春芽一商量就在水榭里的外头院子里,两人跪在地上,结结实实的给老天爷磕了好多响头。
卫鸾忘不了,她刚磕完响头后,盈光从屋里走出来,她久不走路的缘故,脚步显得有些沉重,卫鸾就心疼盈光要去搀扶。
盈光却不让卫鸾碰她,并再一次重复了那句:“卫侧妃?”
卫鸾心里有些复杂。夜深人静躺在床上时,卫鸾仔细回味盈光喊她卫侧妃时的模样,她微微侧着头喊她卫侧妃,目光有疑惑有惊讶有可怜有淡然。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卫鸾说不清楚。只是盈光那样的眼神让卫鸾有些莫名的心慌。
她将心慌跟春芽说,春芽则道:”三小姐七八年不开口,外人都说是个傻子。如今猛然开口,定然是上天安排的奇遇,我进府前曾听我娘说一句老话,语迟人贵。三小姐,将来是个贵人。”
卫鸾听了劝,心里也想着:罢了,再怎样,也好过原先那样痴痴傻傻没了魂魄似得。
卫鸾是个谨慎的性子,因不知道盈光会开口说话是不是好事,会不会引来祸患,而且她们多年来囚禁在这水榭里,对于外面的事等同于睁眼瞎一般。
卫鸾同春芽商量一番后,将盈光会开口说话的事瞒了下来。
盈光打从会说话,却不愿意再像以前一样整日不是躺在床上就是坐在床上,一反常态的每日早晚出来走走。从一开始只能走不远,到后头能一口气走很远,加上卫鸾咬咬牙,将素日同春芽背着人偷偷做的针线活托了守门的婆子拿出去卖了。
卫鸾的针线活是极好的,有着一手好绣活。春芽虽说天分不足,但也是卫鸾一针一线亲自教的,比起外边寻常的绣娘却还是显得出色些。
只不过,经了守门婆子的手到最终能到卫鸾手中的银钱少的可怜。
卫鸾便托守门的婆子弄回来一些蔗糖鸡蛋来。
用蔗糖煮鸡蛋连着一阵时日,盈光的气色倒渐渐脱去了黄气,虽说看上去仍然气色很差,却还是比先头好的很多。
卫鸾觉得跟做梦一样。
只是这到底引起了守门婆子的注意。也不知怎的,让盈光同守门的婆子递上了话。
守门的婆子知道了盈光会说话,而盈光也托守门的婆子让冷庭誉来
当卫鸾得知这一切时,整个人十分慌张的求守门婆子别去说。
守门婆子却是一脸高傲的看了卫鸾几眼后,将大门重重合上。
卫鸾原地打转走,来来回回口里念叨有词:“怎么办?怎么办?”她急的焦头上火,又不忍心去说盈光。
卫鸾打从盈光会说话以来,心里高兴的同时还有些莫名的失落。以往盈光是个傻子,她也会在无人的时候,将心里话同盈光说。盈光并听不懂,可是会朝她笑。
如今盈光眼神清明,会说话了,卫鸾却觉得盈光不喜欢她靠近她,也不喜欢她的碰触。
春芽为此也很是不解。
卫鸾自己为盈光开脱道:“她以往都是傻得,如今猛然说话,可能并不知道我是她娘吧!”而且水榭里这里条件这么差,卫鸾能清楚感受到盈光的不满与嫌弃。
盈光转身走了。
春芽来安慰卫鸾,说听守门婆子说过冷庭誉如今已是燕王了。哪里有时间来理会三小姐,毕竟冷庭誉怕是根本就不记得还有个三小姐……
卫鸾想想也是。
她们几人在这里这么多年都无人问津,又怎么可能会因为盈光一句话,就能让如今是燕王的冷庭誉来。
倒是想不到如今冷庭誉真来了。
卫鸾从恍惚中抬起头来,意识到再喊冷庭誉二少爷有些不对,忙道:“燕王……”顿了顿,“我们是听守门婆子说的你已经是燕王了……”
冷庭誉没有回答。
卫鸾心下当此默认了。
春芽此时才明白过来忽然出现在灶间的谪仙人一般的男子是谁,原来他就是新燕王啊!他生的可真好啊!
春芽偷偷的打量冷庭誉,忍不住有些面红耳赤。她似乎察觉到冷庭誉目光向她瞄了过来,登时春芽跟做了贼一样,忙低下头。
屋里一时十分寂静,简直落针可闻。
火膛里的柴禾噼啪一声炸出火花,亮光向外迸射。
卫鸾意识到灶里的火忙回过身来去管灶间。
春芽也慌慌张张的去弄柴禾。
冷庭誉在屋里看了一会儿,忽然瞅着卫鸾道:”卫侧妃?“
卫鸾一愣。
她觉得冷庭誉说“卫侧妃“这三个字时的眼神、语气以及声调都和盈光一模一样。
冷庭誉静静地看着卫鸾。
卫鸾很快意识到冷庭誉这是还在等待她回答。
她有些不自在的将手在罩衣上擦了擦。
冷庭誉望了过去,那是一双怎样的手,指节肿大,肤色泛黄,指甲处还生着刀剑刺,上头正黑黑的,沾满了锅底灰。
他亲眼见卫鸾往衣服上一擦,原本也并不怎么干净的罩衣上立马也染上了锅底灰,黑黑的一片。
冷庭誉有些不敢相信。他在少年时期,曾经见过这位传说中和他母妃容颜肖似的女子,那时候,她肤白貌美,虽说有些纤瘦,却也水灵灵翠生生的。只是当年他第一眼看到她时,她一脸错愕的望着他,冷庭誉瞪了她一眼,回了一句“丑”就跑了。
那时候,他已经知道母妃和父王吵架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叫卫鸾的女子。
府上的人都说他们长得像,老燕王妃也说长得像。就是冷庭誉自己其实心底也是清楚的,单轮形体,卫鸾和母妃更出落的像孪生姐妹一样,十分相像。
可事实上,卫鸾面相温柔。而母妃却举止间有些高傲矜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