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就有是非。
即便已经跻身天下归心的蜀山,也一样会有人看你不顺眼。丁隐很想知道,为什么诸葛紫英总对自己怀有偏见,竟要设计陷害于他。
栖霞峰上,紫英此刻也很不开心,她将自己困在房内好半天,闷闷不乐,丹辰子如履薄冰伴在左右,也再不敢多言。紫英本以为此番的设计足以将丁隐逐出蜀山,想不到父亲存心维护,仅是轻罚他抄写剑谱。紫英越想,越是不忿,手中的茶杯也差点摔了出去。
丹辰子只好打起圆场,拿捏着说道:“我想掌门也有他的考虑,丁隐这次下山有功,委实不宜惩罚过重。”紫英听他话头,不由更添恼怒,正待发作,却见丹辰子眉头一皱,向她发问:“紫英,日前丁隐一口咬定说这剑是你借给他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紫英“啊”了一声,随即杏目一瞪,气急败坏地喊道:“我说是他偷的就是他偷的,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啊!”丹辰子见她如此蛮横,一时竟无言以对。
突然,传来敲门之声。紫英走上前将门打开,却见是丁隐站在门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平静道:“师姐,之前你借剑给我,我是来道谢的。”紫英星眸一转,佯装不知,继又斥道:“我什么时候把剑借给你了?你别胡说!”
丁隐苦笑起来,开口道:“没想到你撒起谎来竟可以如此坦然,当时大师兄说我偷剑,我还以为是有什么误会,现在看来,应该不是误会。”紫英针锋相对:“谁撒谎了!我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看啊,你不过是因为自己犯了门规,想找人跟你一起担责任吧。”
丁隐无奈地摇摇头,低声自语:“果然,若遇无知之徒,不必与其较量。如今遇到黑心妇人,更不必与其争辩。”紫英眼睛一瞪,怒目而视。丹辰子当即起身,走到门前,将紫英挡在身后,谓丁隐道:“丁隐,此事你和紫英各执一词,无法评判谁是谁非,但真相只有一个,公道自在人心,你又何必出口伤人呢?”
丁隐一想不错,望向丹辰子点了点头,大声道:“大师兄说得好,真相只有一个,师姐心中自然明了,我何需争辩? ”言毕,他又从身上取出那只和青云一模一样的铃铛,摆在紫英与丹辰子眼前。那铃铛一现,紫英忙将眼神避开,显是有些心虚。丹辰子见状,则是眉头紧锁。
丁隐迎着丹辰子的目光,昂然说道:“当初我看到飞鸽送了这染血铃铛回蜀山,以为青云出事求救,急着下山救援。后来我问过青云,这铃铛不是她的,想是师姐你的吧,现在物归原主。”说罢伸出手,将那铃铛递给紫英,紫英却一把将铃铛抢回去,口中冷哼一声。
丁隐不再纠缠,只道一声“告辞”,便是头也不回地离开。
丹辰子却始终皱着眉头盯着紫英,看得紫英越发心虚起来,借口说去练剑,想要避开尴尬,丹辰子却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拉到面前,盯着她的眼睛:“紫英,是不是你用计逼丁隐下山的?”
紫英拼命挣扎,丹辰子却紧抓着她不放,紫英口中仍是大喊:“他根本就是胡说八道!师兄,放手,疼!”丹辰子见她此刻还要嘴硬,愈加生气,语气也越发严厉:“那你的铃铛呢?拿出来让我看看!”
“我……我……”面对丹辰子的灼灼目光,紫英终于忍不住了,近乎咆哮起来,“我就是讨厌他嘛,蜀山上的人也不知道怎么了,好像都被他收买了一样,青云天天围着他转,爹也处处护着他,现在连你都帮他!大师兄,难道你没有看到,他的存在,威胁到你做掌门了吗!”丹辰子面上肌肉一颤,又斥道:“不管怎么样,你也不该做出如此阴毒之事!”
面对丹辰子的斥责,紫英怔了一下,眼中顿时闪出泪光,一副又委屈又愤怒的样子,话音犹带着哭腔:“我阴毒?我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说着狠狠推了丹辰子一下,甩开他的手,哭着跑出门去。看着紫英的背影,丹辰子又急又气,狠狠一拍桌子。
被扔在桌上的那只金铃,玲玲作响。
2
紫英一路由栖霞峰跑到凝碧崖,仍是凄凄楚楚,泪落不止。诸葛驭我见到女儿哭得梨花带雨,哪里还有打坐的心思,便轻抚了她的头发,温言安慰起来:“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我们紫英生气了?”
紫英趴在父亲肩膀上,哭诉:“爹,那丁隐是给你们喝了迷魂汤吗,自从他上了蜀山,整个蜀山都变了。”诸葛驭我一听这话,便已明白大半,柔声说道:“英儿,爹也正想找你呢,其实丁隐说是你把剑借给他的,他并没有说谎,对不对?”紫英一愣,脸红地低下头:“爹,你是怎么知道的?”诸葛驭我看着紫英,说道:“因为丁隐自从失忆之后,心智如同一张白纸,并没有被任何邪念玷污。如此纯净之人,是不可能搬弄是非的。”
紫英闻言更觉羞愧,支吾着偏又讲不出道歉话语,诸葛驭我轻拍她肩头,缓缓道:“好了紫英,识人论事需谨慎,乍见之下莫断定。我知道你不喜欢丁隐,可他对于蜀山来说至关重要。你也不能单凭一些事件,就去决断一个人的价值。”
紫英心中颇受教益,嘴上仍是不忿:“可是他今天多次出口伤我,你都不管吗?”诸葛驭我却是眼光一聚,正色道:“若我细究这件事,你就没有一点过错了?到时候,爹是不是要连你一起罚?”紫英见状,便只好拉起父亲的衣袖,撒娇起来。
诸葛驭我爱女心切,也不忍再加责备,和颜悦色说道:“紫英,你要记住一句话,世事如棋,让一着不会亏。真正心田似海之人,才可成大器。你是我的女儿,应该先天下之忧而忧。可如今你若连一个丁隐都容不得,又该如何容天下呢?”
面对诸葛驭我的苦口婆心,紫英也不好再反驳,嘟着嘴转过身去,呢喃道:“我不过就是一心为蜀山、为大师兄着想嘛!可是……大师兄刚刚竟然为了丁隐,对我大吼大叫!”诸葛驭我听到这里,不由大笑起来:“哈哈,我算明白了,原来是小儿女斗嘴,到爹这儿告状来了。”他一边笑,一边将紫英搂进怀里,与她回忆起前事来,“爹这个徒弟啊,性子是直了些,不过对你,那可是掏心窝子的好。从小到大,你想要什么,他哪样不为你达成?你十岁那年,哭着喊着要一只宠物,他二话不说立马出发,费尽千辛万苦爬上指天峰,捉来灵貂送给你。这些,爹可都看在眼里。”
小宝最通灵性,应声从紫英衣袖中钻了出来,蹿上紫英肩头,亲昵地蹭着她的脸颊,逗得紫英笑逐颜开。诸葛驭我看着女儿与灵貂嬉闹,心中也甚欣慰,又谓紫英道:“英儿,容易得到的事情,总是会忘了珍惜。人生并不能事事如意,切莫太过贪心,等把身边拥有的都丢掉了,那时才后悔,就晚了。”
却在这时,丹辰子一头大汗地从外面冲进来,焦急道:“师父,我到处都找不到紫英……”话音未落,这才看见紫英正捧着貂儿坐在诸葛驭我身边,适才的烦恼焦躁霎时化作了喜悦之情,溢在脸上。
紫英佯装生气,一噘嘴道:“你还知道找我?”丹辰子支吾道:“紫英,刚刚是我话说重了,我不应该対你发脾气,下次,下次不会了。”紫英哼了一声,暂不表态,丹辰子兀自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一旁的诸葛驭我解意一笑,当即告辞,临行拍拍紫英肩头,言道:“记得爹跟你说的话。”诸葛紫英眨眨眼睛,刁蛮地瞥了丹辰子一眼,说道:“好吧,看在爹和小宝的份上,我就暂且不生大师兄你的气了。”
丹辰子见紫英不再生气,心中无限欢喜,忙感激地拜谢师恩。诸葛驭我却告诫道:“辰儿,你要好好跟英儿相处,再有下次,为师可就不帮你了。”丹辰子使劲点了点头,又上前紧紧握住紫英的手。
凝碧崖上,夕阳如画。
这一出小儿女之间的口角是非,于此总算是告一段落。
3
蜀山的落日夕阳,从来都是绮丽壮美。
丁隐就很喜欢在夕阳下舞剑。黄昏不比白昼,假使眼力跟不上,就很难看清楚剑势。临阵对敌的时候,只有眼明手快的人,才能活得更久一点。此刻他在一片桃林中挥剑,剑锋所过,落英缤纷,纷纷扬扬的花瓣映染着夕阳,又被乍起的山风吹去,宛如一场旋舞。
丁隐置身其间,看着每一片花瓣缓缓地旋转、飘降,复又念起那夜冰湖上不期而至的细雪,像是回忆着阔别已久的温柔。他试着伸出手去,接住徐徐飘落的花瓣,花瓣临到手心的一刹,却被阵风吹开去。他低下头看看空荡的手心,始终相信那些交织延伸的掌纹里,伏藏着关于命运的线索。
他们曾经那么热切地拥抱过,在黑夜的冰原里相濡以沫。而今却又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仿佛一场从未有过的相逢。唯一残留的物证,只剩那枚玉哨。寒玉虽美,只一离手,便留不住体温。丁隐握着玉哨,反复端详了一阵,眼神脉脉,睹物思人。随后犹豫片刻,又将它放在嘴里吹响,任凭哨音在桃林间回荡,说不清是追怀还是呼召。
不一会,却见一只白色的信鸽翩然而至,徐徐落在丁隐的手臂上。那信鸽通体洁白,只有双眼两点红色,远看像是两滴血珠一样。丁隐一脸犹疑,再看那血眼信鸽的腿上,赫然系有一个小小竹筒。
丁隐再低头看看手中玉哨,思忖道:“难道,这是玉姑娘的信鸽?”突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慌忙向栖霞峰别院跑去。
黄昏后,弦月弯,照得星空银河一隅清澈。
蜀山的碧月,不似那夜冰湖上的月色婆娑,丁隐看来却有另一番所寄。他正趁着月光,趴在木桌之上,一阵奋笔疾书,要将这缭乱相思的情愫,尽数托付给那只血眼信鸽。
信鸽带了手书,轻巧地振翅飞去,丁隐遥遥目送着它,遥望它穿越山岭,飞度月光。
4
阴风谷,四处都是狰狞可怖的景象,唯玉无心所居的庭院冰雪尽覆,是晶莹剔透的小洞天。那血眼信鸽飞返时,她正在内院练功,冰魄寒鞭于空中划出一道冰晶,又折射出几许绚丽的光韵。
血眼信鸽径直飞上玉无心肩头,她有些疑惑地取出信札展阅,一读之下,竟是喜上眉梢——
玉姑娘,风起花落,不知为何,此情此景总让我想起你的身影。自失忆以后,整个世界对我来说都是陌生的,只有你的脸,是我脑海中残存的唯一印记。于是我相信,你对我来说是一个特别的存在。可是为什么我们每次见面,虽有短暂的快乐,最后却都是不欢而散。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一时救我一时又要杀我?你就像个解不了的谜,我只能把疑问和这封信放在一起随信鸽放飞,就算渺茫,也希望能得到你的解答。
玉无心反复读了三遍,欢喜地自语起来:“这个傻瓜,居然还懂写信。”却不料绿袍尊者自她身后信步而至,问道:“玉儿,在看什么这么开心?”玉无心忙行参拜之礼,略显生硬地反问道:“爹,您怎么来了?”绿袍话语平和,态度却十分强硬:“不能来看看我的女儿吗?”
玉无心犹豫片刻,还是将丁隐的纸条交出,拘谨道:“爹,这是丁隐的信,我刚刚收到。”
绿袍接过信,快速扫过两眼,随后信手一揉,将它丢至一边,面上现出满意的笑容:“赤魂石入体,令丁隐失去记忆,可谓给了蜀山一个绝好的保护屏障。但百密一疏,你就是那唯一的破绽,一定要好好利用。”
玉无心欠身道:“女儿明白,您放心吧,丁隐既然肯写信与我,就说明他对我有所牵挂。如今对于我的身份,他已经感到迷茫。只要再稍加刺激,不信激不出他心底的恶念。”
绿袍“嗯”了一声,随即摊开手掌,将掌心一粒药丸递到玉无心面前。玉无心不敢拒绝,只好乖乖取过吞下。绿袍见她服下药丸,语重心长地说:“我知晓你的能力,但男女之情,就像一只无孔不入的蛊虫,在不经意间一切都会被它控制。”玉无心面无表情应道:“女儿明白父亲的担忧,一定会谨小慎微,绝不留恋儿女私情。因为在我心里,只有仇恨。为母亲复仇,是我人生唯一的意义。”
绿袍同样面无表情:“说得好,这样我就放心了。”言罢转身想走,突又像是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玉无心道,“上次在树林里,你说你遇到一个来历不明的女人,她有没有跟你说什么?”
玉无心思索了一下,摇头道:“我和她没说上几句话,她就是劝我不要继续作恶,话里话外好像很了解我的样子。而且,她的眼神似乎特别温柔,不像是敌人。爹,你认识这个人吗?”
绿袍尊者默然道:“不,只是你上次提到之后,有些在意而已。好好休息吧。”说罢,转身走出玉无心的庭院。玉无心见他走远,又望望地上的纸团,想了想,上前捡起来将它展平叠好,细心地收入衣襟。随后,她又从怀中掏出素手医仙也就是素因所赠的小瓷瓶,将它举在手中观望。
那日素因替玉无心解了体内积下的断情丹之毒,又对她说这断情丹乃是乖逆人常之物,往后再被逼食,便以小瓷瓶中的解药化开。玉无心回想前事,心中忐忑不安,犹疑间翻转过瓷瓶,只见上面书写两行字:“为人之幸,皆因有情。世间百态,需亲自品尝才知个中真味。”
玉无心将这两行小字在唇齿间反复读诵,再缓缓闭上眼,岑静了片刻,思绪中飘过那夜冰湖的飞雪,她静听着自己的呼吸,默默数算着心跳,再睁开眼,将小瓷瓶中的解药吞咽入喉。
5
需要解药的人不止玉无心,还有蜀山脚下那些罹遭蛊毒的千百村民。
好在百草仙人医技精湛,短短几日间已将救解金蚕蛊的药汤熬制出来。眼下青云正拉着诸葛驭我来到百草庐,诸葛驭我救人心切,步子也迈得分外急切。二人行至炼药房前,只见炼药房的大门已经敞开,百草仙人正坐在门口,抱着一个大碗吃面,冬虫和夏草在旁边一个递水一个扇风。诸葛驭我看到百草仙人这幅形貌,便知有好消息可听。
果见那百草仙人随手将碗放在一边,一副玉树临风的飘逸姿态,自豪地指了指那缸新炼成的药汤,轩昂道:“这便是对付金蚕蛊的药汤,只要散给百姓食用,便可将体内的蛊毒完全清除,稍加调理便可恢复健康。”
诸葛驭我赞许道:“真是辛苦师弟你了,山下百姓终于不必再任人宰割。”
青云也好奇地凑上前去,问百草仙人道:“这金蚕蛊,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啊?”
百草仙人当下白眉一抬,眼中闪过冷峻之色,凝声道:“它是一种最阴毒的毒物,也最难炼成。要将十二种毒虫放在瓮缸中密封起来,相克相杀,互相残食,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炼制,最后只剩下一只,其颜色和形态都会有所改变,便是那金蚕了。”
青云一听这话,露出无比厌恶的表情:“听起来就觉得恶心。不过现在好啦,我们有了解药,也就不怕他那些臭虫了。对吧百草师叔?”
未成想百草仙人却面露难色,支吾道:“这汤药呢,能除金蚕是没错。不过……以如今我熬制的剂量,恐怕只够数十人解毒而已呀……”周青云不由大惊,急问道:“啊?不能再多熬制一些出来?”
百草仙人白了她一眼,表情很是嫌弃:“你以为这炼药跟煲汤一样?每种药的特性不同,所需药材也各异。这金蚕蛊至毒,唯有以毒攻毒才能将其化解。因此这药汤中便有一味比金蚕还要阴毒的物种……”他说到此处,故意顿了一顿,眼光望向诸葛驭我,意指青云愚拙识浅倒也罢了,你贵为蜀山掌门,总应有些见识。不料诸葛驭我毫不会意,只一脸担忧立在那里,完全无意配合他的节奏变化。百草仙人也不沮丧,假作咳嗽一声,仍自说自话:“啊,比金蚕还要阴毒的物种嘛,便是那——谪仙潭的乌风草!”
诸葛驭我这才开口道:“谪仙潭?这么说要取此药方,又是一桩难事啊。”
青云心想,以蜀山弟子的身手武功,便是上天入海也非不可,何况救人事大,掌门又有什么担忧,便问道:“掌门,百草师伯,你们说的那里……很危险吗?”
百草仙人又白了她一眼,说道:“当然危险了,光听名字就可想而知嘛。此地凶险异常,山中布满毒瘴,神仙到了都难回,所以长在里面的乌风草也极其珍贵。我百草仙人为取灵药上天入地都不怕,唯独这谪仙潭从未踏足。我所保留的半截乌风草,还是二十年前一位世外高人所赠,如今已经全部制成这缸汤药啦。”百草仙人说完,身后站着的冬虫、夏草也缓缓摇头唏嘘,神色大为悲忧。
诸葛驭我走到百草仙人身前,凝声问道:“这药方,可是唯一的解法吗?”
百草仙人无奈地点了点头,指了指挂在空中的素因书信,说道:“这是青云上次带回来的书信,那素手医仙果然医术高明,不但详细地解析了金蚕蛊的特性,还将山下病例一一告知。能配出解药多亏了她!不过,这素手仙医究竟是什么人,居然认得我,我却没听说过她。可是以她的医术,我不可能没有印象啊,有机会一定要下山拜会一下。”
诸葛驭我思忖道:“若有机会我也想拜会这位高人,说不定此人还与蜀山有所渊源。不过当务之急,还是要想办法得到乌风草才是。”百草仙人摇了摇头:“这谪仙潭毒瘴笼罩,一般人凭借自身内力,根本无法抵御瘴气进入五脏六腑。不过……有一人倒是例外。”
诸葛驭我知他所言,面色凝重地思量了一番,终于也点了点头。他当下再不多言,别过百草仙人便向凌云峰返去,又让青云召集冬虫、夏草、紫英、丹辰子、丁隐等众弟子于凌云峰大殿集合。
6
不多时,诸葛驭我、公孙无我、百草仙人与众弟子已于大殿聚集一堂。诸葛驭我行事果决,当下与众人简述百草庐内的情势,说是唯有寻回乌风草,百姓始有生机。而前往谪仙潭取回乌风草的重任,竟被诸葛驭我委给了丁隐。
面对诸葛驭我的命令,众人哗然。台下的丹辰子面色大变,紫英也脸色难看。丁隐同样面露惊讶,青云则是鼓励地对他点点头。丹辰子上前一步,向诸葛驭我施礼道:“师父,丁隐他资历尚浅。取乌风草这么凶险的任务,弟子作为蜀山大师兄,理当代替丁隐前往。”
诸葛驭我欣慰地看向他,口中道:“你自然是要同往。”见丹辰子面露疑惑,诸葛驭我又说道,“但这次任务特殊,只有丁隐才能完成。为师现命你带领紫英、青云一起,一路护送丁隐,务必要带着乌风草和所有人平安回来。”丹辰子难以置信地看向诸葛驭我,紫英则一脸厌恶地瞟了丁隐一眼,低声道:“竟然要我们去保护他,他算什么东西……”
这时百草仙人自席上站起身来,插话道:“我的大徒弟吴夏草也可一同前往,他熟悉各种药性及灵药的生长环境,也对谪仙潭情况略知一二,想必是大有用处的。”诸葛驭我赞同道:“说的也是,那就派吴夏草为众人领路。”这时一旁站着的青云轻轻碰了碰丁隐,轻声道:“丁大哥,还不快上前领命。”
丁隐这才回过神,和青云以及夏草一同上前,作揖道:“弟子必定竭尽全力,将乌风草带回。”青云也一并说:“弟子一定会好好护送丁隐。”诸葛驭我对他们点点头。丹辰子显然不愿领命,面色铁青地走上前来,站定道:“师父,恕弟子斗胆一问,此次任务为何非丁隐不可?”
诸葛驭我面露不悦,谓他道:“为师自有道理,你听令就好。”
丹辰子脸色难看,却也无可奈何,唯有恭敬领命。紫英站在丹辰子身旁,也是一脸的不忿。尔后众人纷纷退出大殿,青云拉着丁隐,三步并作两步,返去栖霞峰拾掇行囊,准备出发。夏草面临首次远行,又担着领队重任,便摆出了一副持重的样子,拉过冬虫嘱咐再三,教他好生照顾百草师父。唯有丹辰子与紫英并肩走在了最后,二人虽也谈不上懊丧,却总又觉得心中有股焦躁烦闷的情绪蔓延着。这时公孙无我走到丹辰子面前,向他比个手势,示意今夜三更,请到偏殿一晤。
丹辰子不明所以,还是如期赴会。夜阑之后,他按时赶到凌云峰的偏殿中,却见公孙无我已孑然立在那里。丹辰子施过一礼,低声问道:“师叔深夜叫我到此,不知有何赐教?”
公孙无我一副忧虑不已的样子,沉吟道:“我听说今早掌门下令丁隐前去取乌风草,我怎么想都觉得不妥。所以才请你到此,共商对策。”丹辰子不动声色,说道:“师父他如此安排,必有他的道理,我也只能听命行事。”公孙无我赞同地点头,转过身,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拿捏道:“只不过……这赤魂石在丁隐体内,万一这个人不可靠,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乱子。到时候,可是会殃及整个蜀山甚至天下啊!”
丹辰子叹了口气,慎言道:“我也是有所担忧,觉得这人来路不明,虽做出一副无害的样子,却似乎总在给蜀山添麻烦。我曾经劝过师父数次,叫他不要轻信丁隐,可师父一直听不进去。”公孙无我也轻叹一声,继而说道:“掌门就是宅心仁厚,对所有人都一视同仁。可是丁隐怀揣赤魂石,可经不起半点闪失啊。”
丹辰子思量一番,向公孙无我问道:“不知师叔有何万全之策?”公孙无我摆摆手,说道:“也称不上万全,但至少是条后路。”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团晶莹的丝线。其时偏殿内光影昏暗,轩窗外亦不见月色,那丝线却于幽暗中闪烁着点点光泽,煞是好看。
“这个是?”丹辰子料想那丝线绝非凡品,公孙无我点头道:“我知道赤魂石一旦发作,常人很难将其制服。遂借与你这天丝神绞网,任何东西一旦被它束缚住,就绝无逃脱的可能。你带上它,一旦赤魂石有何异动,就可用它将其控制住。”
丹辰子露出欣喜神情,伸手接过了天丝神绞网,又向公孙无我施礼道:“师叔为了蜀山殚精竭虑,丹辰子代众弟子多谢师叔。”
公孙无我与他相视一笑,神情甚是欣慰。
转眼次日清晨,一轮朝阳初升,草木枝叶上犹带清露,山间传来鸟鸣啁啾。
凌云峰大殿前,丹辰子与丁隐、青云、夏草、紫英并肩站成一排,正与相送的众人纷纷道别。诸葛驭我看看天色,对五人说道:“时辰到了,你们出发吧。”五人听令,对众人一拱手,准备启程。诸葛驭我忽又看向丁隐,示意他近前说话,丁隐听令走出人群,来到诸葛驭我面前。原本与丁隐并立的丹辰子见状,露出微微嫉妒神色,却看见远端的公孙无我依旧持重而立。
诸葛驭我先远眺群峰,又收回眼光望定丁隐,郑重道:“丁隐,你可记得先时我们在凝碧崖吃茶时的一番对谈?”
丁隐浩然道:“师父告诉弟子魔由心生,正邪一念,要弟子心诚意正,以苍生为念,穷毕生之力,誓死守护好体内的赤魂石。弟子不敢稍忘。”
诸葛驭我点了点头,又说道:“谪仙潭常年为毒瘴迷雾所包围,危机四伏。你穿越迷障之时,如若遇到幻象,坚强的意志力才是你的基石。心正邪不侵,千万要稳住心性,不要为它迷惑吞噬。”
丁隐郑重地点了点头,面上却有掩不住的疑惑。诸葛驭我不加诠释,只说道:“你且记住我的话,到时自然就会明白。”丁隐作揖道:“弟子谨记于心。”诸葛驭我再不多言,示意即刻出发。顷刻间,五人化作了五道飒沓的剑光,迎着天边的一轮朝阳,飞离蜀山而去。
7
此时此刻,绿袍又在阴风谷的洞窟中拍案而起,击破了一张厚重的石桌。他抓起被吓得面色煞白的门徒,狠狠问道:“你再说一遍,蜀山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找出克制金蚕的药方?”
那门徒不住磕头讨饶,口中支吾道:“属……属下猜想,上次采血时有蜀山人设下圈套,恐怕当时他们……就是为了捕获金蚕,所以……”绿袍大骂一声,身形一闪,已一把掐住门徒的喉咙,硬生生将他凌空托起,甩了出去,门徒惨叫一声落地,登时毙命。绿袍口中却仍在怒骂:“我堂堂一个烈影神宗,竟然连一个可用之材都没有!屡屡败仗,坏我大业,留你们还有何用!”
屠媚、九毒等人相互对视,都是心中暗惧。屠媚思忖了一番,说道:“宗主,其实此事仔细想来,反而是一件好事。”绿袍“嗯”了一声,让她继续说下去。屠媚这才泛起笑意,娓娓道来:“蜀山的情报说,诸葛驭我这副药方里一味最要紧的材料是乌风草,方圆百里只有谪仙潭附近才有乌风草。诸葛驭我为了配药,已经派了一众小辈前往谪仙潭了。”
九毒闻言便向绿袍请命道:“属下愿领命带人去伏击,绝不会让蜀山的人拿到乌风草。”屠媚不待绿袍说话,又言道:“嚯,那乌风草倒在其次,据说这次下山的人中,就有那个丁隐!只要我们能够在谪仙潭设下埋伏……”
五鬼在旁忍不住打了个哈欠,讥笑道:“一群傻瓜。”众人怨恨的目光一齐聚集过来,九毒最是不忿,冷冷道:“五鬼天王,难道你有什么良策?”
五鬼懒得理他,看向绿袍道:“此前几次诱捕丁隐,总是功亏一篑。其实宗主何必凡事亲力亲为,既然丁隐这么难缠,为何不让蜀山自己对付他?”绿袍饶有兴趣,要五鬼仔细分说。五鬼邪魅一笑,便续道:“我听屠媚说过,玉小姐曾经试图激发过丁隐的魔性以求拿取赤魂石,结果却功亏一篑。其实丁隐这样一张白纸,倒不如直接将他放入染缸之中,何愁他不变黑?”
绿袍眼神一转,问道:“你是说,对丁隐周围的人下手?”五鬼点头道:“正该如此。刚好在下的恶鬼阵,精髓就在蛊惑人心,激发出各人深藏的秘密和恶意。”屠媚最识风情,当下恣荡一笑,谓五鬼道:“你个采花贼,可用这招套了不少姑娘吧?”
五鬼却不与她调笑,反而正色道:“这一群人,说是名门正派,我才不信他们心底里没一点见不得光的东西。躲在暗处的狼一旦被火把照亮眼睛,马上就会扑上来咬你。只要丁隐最终和他的好朋友们自相残杀,赤魂石还不是手到擒来?”
绿袍哈哈大笑,又说道:“好,这个提议有点意思。不过你还需要一个人协助。”五鬼猜是屠媚,正待回绝,未承想绿袍却将目光移落在玉无心身上……
8
谪仙潭位于蜀北边地的群峦间,众人由蜀山御剑飞行,一日便可抵达。飞离蜀山地界后,丹辰子却率众收了剑势,让大家单以脚力行进。五人沿了官道走了大半天,青云和紫英在路边见到一间简陋茶铺,便让大家停下来歇一歇脚。
众人正感疲乏,便鱼贯步入茶铺,围了张木桌坐下来。各人选位也是泾渭分明,紫英陪坐在丹辰子身旁,青云就陪在丁隐一侧。夏草无奈一笑,坐在了两拨人的中间。
此时茶铺中另有一位黑衣蒙面客,独坐在一角自饮。店小二正打着哈欠,出来侍奉茶水。丹辰子环顾左近,压低声音道:“谪仙潭应该就在附近十里开外的山中,我们今晚在客栈睡一宿,明天就能赶到。”
青云有些不满道:“为什么步行,大家御剑的话,我看不出一个时辰便能抵达。”丹辰子目光一敛,谨慎道:“师父叮嘱过,这次下山必须谨慎行事,不可张扬行迹。还有……”他蓦地拦住正要捧起碗饮茶的紫英,继续道:“所有吃食物用,务必千万小心!”紫英知他好意,嘴上偏不服软,嗔道:“赶了一天的路了,连一口水都不能喝?”
倒是一旁的吴夏草从容一笑,谓众人道:“没事,这茶里没有毒的,请师姐放心喝吧。”说着又从袖中掏出一个锦囊,将锦囊中一颗子母草抖落茶碗。那子母草生得青葱翠绿,没入碧澄澄的茶水中缓缓舒展,两相映衬之下,甚是明丽好看。
众人都是好奇心起,青云更是兴奋惊叹,捧起那碗茶水仔细端详,像是初见花灯的小姑娘一般。夏草解说道:“这子母草遇毒即枯,天下没有毒质可以例外。现在草叶仍是翠绿通透,便说明这碗茶水没有问题。我就当给大家添些清凉的茶叶了,请放心喝吧。”
众人皆知夏草常年随百草仙人采蕈研药,于此一门定然颇具造诣,未承想今番见他展露本领,竟如此新奇有趣,令人大开眼界。丹辰子想到此行又平添一位得力的帮手,不禁面露笑意,钦佩起师父的细致安排。
各人安心饮茶,紫英又点了些坚果茶点来解乏。这时青云忽地眉头一皱,单膝跪地摸着地面,凝声道:“有人冲着我们这边来,大概十多个人。”丹辰子便一手抄起剑来,脸上露出戒备之色,示意众人道:“大家小心,来者不善。”
五人中唯有夏草不识武功剑法,他此时却面无惧色,同样捏紧了一双拳头,一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样子,与持剑的丹辰子比肩而立。
顷刻间,就有数十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向茶铺围攻而来,紫英一看武功来路,便知是魔宗无疑,丁隐惊疑道:“这魔宗好生厉害,怎会知道我们的行踪?”丹辰子临危不乱,示意众人先堵住来势,再设法脱身,又拉过吴夏草小心保护着他。
众人各持武器,迎着魔宗门徒的汹汹来势,顷刻间兵刃相接,发出锵锵之声。丹辰子四人各守住茶铺的门窗入口,那些魔宗门徒一时攻不进来,却不退散,仍将茶铺围得水泄不通。丹辰子心知不可久战,寻思着脱身之法。却看他身后护着的夏草手中忽然甩出两条草藤,那草藤化作了长鞭向门外的魔宗门徒袭去,被击中的门徒双手一松,刀刃落地,包围圈瞬间被打开一个缺口。
夏草当即拉起丹辰子,再示意众人由缺口杀出包围。青云、紫英飞身旋至,丁隐料理了一个门徒,正待与众人合兵一处,回头却见那店小二正瑟缩在桌下,吓得浑身发抖。丁隐一咬牙,回身抓住那店小二,想要带他一起走。怎知丁隐刚刚抓住店小二,店小二却鬼魅一笑,脸庞已经变成了屠媚的脸。
“心软的人,死得早!”屠媚娇嗔一声,不等丁隐反应,伞中暗器已然发出,就要命中丁隐。房内另一侧的青云已是鞭长莫及,唯有惊呼。正在此时,一直独坐自饮的黑衣客竟是突然暴起,甩手用披风裹住了飞出的暗器,就往屠媚身上甩回去。屠媚猝不及防,连忙松手放开了丁隐,勉强躲开这一击。
那黑衣客回身护在丁隐身前,几番凌厉的动作,令面纱掉落,丁隐先是错愕,继而呆痴,原来她竟是玉无心!
9
“玉……玉姑娘,怎么是你?”丁隐的话音好似呻吟,玉无心冷冷瞪他一眼,手中祭出冰魄寒鞭,在茶铺内赫然甩出一道冰墙!屠媚见势不妙,立即抽身离去,只留下一阵笑声:“既是同门出手阻拦,本仙主就给玉儿留个面子,要杀你们几个小角色,以后还有的是机会……”那班围攻茶铺的门徒也随之退去,丹辰子、夏草、青云、紫英得以脱困,都拔剑赶到丁隐身旁,如临大敌地看着玉无心。此时玉无心的面色格外苍白。
青云才不理会,张口便骂:“怎么又是你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丁隐喝止道:“青云!刚刚是玉姑娘救了我们。”
紫英冷笑一声:“魔宗只会害人,没听说过会救人!八成是不安好心!”
玉无心冷冷地瞥了众人一眼,说道:“随便你们怎么说,我没兴趣。”随后看向丁隐,又对他说道,“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句,之前的事情,对不起了。”言毕冷冷转身离去,丁隐看着她的背影,眼神复杂,想喊她停下却开不了口。青云、紫英不忿,想去追击,丹辰子一把拦住。
丹辰子神色复杂,谓众人道:“她刚刚救我们的时候,态度不像是假的。”
“可是,可是……”青云的话还未说完,却见玉无心脚步渐缓,步履蹒跚,身子一软倒了下去,整个人跌倒在地上。
丁隐终于忍不住,一个箭步冲上前,一把将玉无心抱起,却是愣住了,只见她的背上已经浸透鲜血:“她,她,她怎么受了这么重的伤……”又转头看向众人,“各位师兄师姐,帮帮我,找个地方给她疗伤!”
青云还在那里“可是”,丁隐更加焦急起来,大喊道:“我看她支撑不住了,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丹辰子叹了口气,冲夏草点了点头。夏草当即上前,俯身一试玉无心的脉搏,眉头一皱:“且先在附近找间客栈,我自有办法……”
话音未落,只见丁隐向门外飞奔而去,青云跺了跺脚,还是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不多时,丁隐在五里外的市镇寻到客栈,众人就此安顿下来,夏草先治疗玉无心的伤势,谪仙潭一行,只好明日出发。
丁隐将昏迷的玉无心抱上床,夏草揭开玉无心背上的外套,只见贴身的衣服已经被血染红,夏草忍不住低呼一声,丁隐也忍不住皱眉。夏草试过脉象,对丁隐道:“这玉姑娘所受不止鞭打外伤,还身中了魔宗的蚀骨银蛇。这蚀骨银蛇,乃是种一指长的小蛇,打入人体后会在经脉之内游窜,引发全身剧痛,中者生不如死。不知这种酷刑,她是怎么忍下来的?”
丁隐轻抚开玉无心脸上的乱发,只见玉无心脸色惨白,双眉紧蹙,楚楚可怜却又一脸倔强,更是令他心痛不已。残忍的鞭挞与银蛇,自是屠媚施加给玉无心的酷刑,丁隐却不知这些造设,原是在上演一出新的苦肉计。日前屠媚在阴风谷地牢中依命整治玉无心时,很是下足重手,极尽了毕生所能。也正因此,玉无心的伤势才令夏草与丁隐二人大摇其头,不忍卒睹。
男女授受不亲。夏草请来青云为玉无心涂抹伤药,青云心中百般不愿,思忖一番,还是应承下来,又将夏草和丁隐逐出门去,说是玉无心在男子前显露肌肤,是不成体统。丁隐担心青云为难玉无心,起先有些迟疑,却被青云推出门去,青云一面驱赶,口中还不忿说:“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杀了她的。”
青云嘟着嘴坐在床前,好不情愿地将玉无心的衣服褪去,见玉无心白皙如雪的背上,布满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鞭痕,青云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她再也顾不得与玉无心之间的不快,拿起药膏,帮着玉无心涂抹。玉无心伤处吃痛,忍不住惨叫起来。
房门被推开,丁隐应声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焦急关切道:“她怎么了?”青云看到丁隐担心的样子,心中泛起酸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上药肯定会痛的嘛,我已经下手很轻了。这妖女平日里下手狠辣,这会儿倒是娇气起来了。”
丁隐被青云说得有些难为情,又央求道:“麻烦你了青云,我还是在这陪着她吧,我转过身不看她就是。”随后也不等青云答应,便二话不说,坐在玉无心的床边,扭过头不看玉无心伤口,只伸出手紧紧握住玉无心的手,再也不放开。
青云看了看两个人,无奈地继续擦药。玉无心吃痛之下,便无意识地咬住丁隐的手。丁隐给她咬得出血,却也不发一声,任由着玉无心发泄……
10
也不知过了多久,玉无心悠悠醒转,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已经被包扎好。有一碗药汤递到面前,玉无心抬头一看,正是丁隐。她眼光一闪,又冷漠道:“我不需要你救我。”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在我面前。”丁隐学着她的样子冷漠对答。
玉无心似笑非笑:“不劳你烦心,我自会找个地方自生自灭。”说罢支撑着站起身,绕开面前的丁隐就要往门口走去,却又身子一软,险些倒下。丁隐赶紧上前扶住,玉无心见到他关切的眼神,咬了咬牙,任由他扶到床边坐下。
丁隐轻轻将玉无心放落床上,看着她的眼睛问道:“这不是你第一次救我了,是不是又想像上次一样,演一出好戏把人当猴耍?”玉无心面无表情道:“我说不是,你信吗?”
丁隐迟疑了一下,又问她:“你背上的伤是怎么回事?”玉无心仍是冷冷道:“和你没有关系,你也不需要知道。”丁隐挤出一记苦笑,将心中藏着的话语尽数道出:“玉姑娘,你不断出现在我面前,一次又一次欺骗我,我的师兄师姐们已对你失去耐心,同仇敌忾兵戎相向,你此行若仍是心怀不轨,纵使我有心护着你,后果你也只能自行承担了。事到如今你已经没有选择,你必须让我们知道你这次出现的目的。你心里若是对我有半点朋友之谊,就请对我说点真话吧!”
玉无心听他直抒胸臆,咬咬嘴唇,眼眶渐红:“这些都是我自找的。我没有办法狠心对你下手,没有办法完成任务,而烈影神宗是不需要无用之人的。软弱就要付出代价,就像我现在这样。”
丁隐不由一怔,态度温和下来:“所以……你离开魔宗了?”玉无心沮丧地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丁隐的嘴角闪过一丝欣喜,却很快又警惕起来:“你,你不会又在骗我吧?”
轮到玉无心苦笑一声,向丁隐吐露心迹:“我知道,是我自己一次又一次地出卖了你对我的信任,此番我厚颜无耻地再度出现,并不是为了让你相信我,只是……有一些话,我想对你说。”一颗泪珠自她眼角落下,她也不顾及,任由泪珠顺着面颊的轮廓轻轻滑落,“我知道自己做过很多坏事,也不奢望你能原谅我。这次之所以拼了命来这里,只是想和你说一声对不起。只想告诉你……我一直忘不了那晚,忘不了我们在湖上……”
玉无心抬眼望着丁隐,泪眼婆娑,许多话再也说不下去。丁隐顿时也回忆起那夜,心中霎时细雪纷飞,霎时又变作滔天洪流。他将双手按在颅侧,愈发苦恼起来,口中叫道:“你为什么要骗我,弄得现在我分不清你的话是真是假!”
玉无心噙着泪,逐字说道:“之前我是个工具,身不由己。向来我的使命就是完成任务,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有其他念头,我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把持不住感情。你……是个意外……”
丁隐仍在细雪与洪流间徘徊,神情痛苦,默不作声。玉无心见状,猛地擦干眼泪,将自己的情绪一一拾掇,又对丁隐作了揖,平静道:“你真心待我,我心中感激,但你我本就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我心为真,你我终究也只能在正邪两端,两相对望,不如就这样好聚好散吧,告辞。”说着便支撑着受伤的身体,欲起身离去。丁隐猛地抓住她的肩膀,将她死死按回床边坐下,厉声道:“你现在这个样子,能走去哪里?”
“天下之大,总有容身之处。”玉无心语气清淡,神情寥落。丁隐却激动地抗议起来:“你可真是潇洒,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说了一堆还是只有一团谜雾!我哪管什么正邪、什么聚散,从头到尾我就只想搞清楚你是谁!说什么拼死拼活要来跟我说话,那你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我也会受伤、会迷惑、会心痛、会担心啊……”
玉无心似有些感动:“你担心我?”丁隐仍沉浸在刚才的激动情绪中,只差没有捶胸顿足:“我当然担心你!你的伤那么重,又没有别的地方可去,先好好养伤再说吧!”玉无心迎着他的目光,又问道:“你真的愿意让我留在你身边吗?”
丁隐思量一番,最终下定决心,点了点头。玉无心追问说:“可万一你的同伴不同意呢?”丁隐想了想,回答道:“我会向他们解释的。你气弱体虚,喝完药先休息吧。”
玉无心这才乖乖喝了药,让丁隐给自己盖上被子,她似乎仍不放心,又对丁隐说道:“可是,我还是有点怕。万一他们不同意我留下的话,不如就你我两个人一起走好不好?不管你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丁隐迟疑了一下,说道:“安心养病吧,不用想太多,他们为人正派,除非你有恶意,否则不会趁你无力反抗时为难你,况且他们愿意让我进来跟你谈,就代表他们都是明理之人,你若真的有心脱离魔宗,就应该得到一个机会。只是……此时此刻,我不知道自己信的究竟是你的说法,还是你。我只希望你不要再骗我了。”
玉无心听了这番话,有些犹疑地点了点头。丁隐这才返身离去,让玉无心好生休养,说迟些再请青云来换药。玉无心见他轻轻闭上房门,眉目间闪过了难以言说的复杂神情。
11
客栈之中,一桌川菜好不丰盛,众人却是食不知味,神色古怪,因为丁隐扶着玉无心在桌边坐了下来。
两人一落座,立时成为了被众人孤立的焦点。先是紫英一脸鄙夷,将椅子挪开一步,以示不愿同席。丹辰子面上不动声色,却也停了说话,自顾用餐。倒是夏草生性木讷,加上医者仁心,并未显示出什么不适。青云却是个风风火火的性子,自从玉无心坐下,她便放下碗筷,双眼死死盯着玉无心的一举一动,充满了警戒。
玉无心瞥见青云目光,故意坐近丁隐,又夹起一片回锅肉,一脸温馨地放入丁隐的食碗中。丁隐受宠若惊,甚是欢喜,寻思着是否夹些拔丝土豆、泡椒凤爪来回赠,又怕这般明火执仗的动作引起公愤,这才收拾起意马心猿,老实将那回锅肉送入自己口中,只盼大家不要发难才好。
紫英却率先开腔:“之前武功那么好,现在动不动就装柔弱,骗谁啊。”一旁的青云也担忧道:“丁大哥,你还相信她?莫怪我们猜疑,她这次出现的时机这么蹊跷,况且明明知道你最心软,还一定要晕倒在你怀里。”
丁隐置若罔闻,一脸温情望着玉无心,也不与青云搭话。青云见状,委屈地低下头。丹辰子沉吟一声,说道:“行了,各自吃自己的饭,都少说两句吧。”
不想玉无心却对丹辰子感激一笑,柔声道:“我明白自己的身份尴尬,只是当时情况紧急,我是真心想帮大家……”丁隐连忙补充道:“是啊,是啊,大师兄,玉姑娘既已离开魔宗,也付出了不少代价,希望你能既往不咎。”
丹辰子看看丁隐,又看看玉无心,从容说道:“姑娘,你之前救了我们,我们定当以礼相待。不过你若有其他意图……”
玉无心当即起身,向着丹辰子盈盈拜下,口中道:“我从小命苦,确实做过很多不义之事,却也是受尽报应,心如死灰。此番我是真心悔过,若你们不嫌弃,我愿意协助各位,共同谋划对付绿袍……”
紫英秀眉一轩,冷声道:“大师兄,这妖女满口妖言,不足为信。”丹辰子却摆手道:“紫英,我们也别太咄咄逼人了。迷途知返是好事,况且受人恩惠本应回报,蜀山人更不能忘恩负义。”紫英哪肯相让,当即反击道:“你信她,还是信我?你平常对奸邪之人绝不容忍,怎么现在就心软了?难道你是看她长得漂亮,就丢了原则?”
紫英这番胡言乱语,教丹辰子如何不怒,他当即以大师兄的身份喝止道:“口无遮拦,成何体统!”紫英秀目一瞪,更是气恼,却被玉无心一把拉住手臂,只见玉无心挨着紫英,很不好意思地说道:“是我考虑不周,贸然提议,请大家别误会。”
紫英怎会理会玉无心的话,长袖一甩,猛地将玉无心打退半步,口中冷冷地道:“你这妖女,少来碰我!”玉无心被紫英的长袖打失重心,直倒向丹辰子。丹辰子顺势扶她一把,行止不失礼数。
紫英见状,更加气不打一处来,指着玉无心骂道:“我看你是迷惑完丁隐,又想来迷惑大师兄。”青云也同仇敌忾,嘲讽道:“师姐,这妖女要装好人,我们也辨别不得,可惜少了一面照妖镜。”
一直在旁默不作声的丁隐终于忍不住,将筷子狠狠拍在桌上,扶起玉无心,口中喊道:“够了!玉姑娘是我决定留下的,若是有问题,冲着我发难便是!现下她身负重伤,弱不禁风,怕是不堪这唇枪舌箭!”他急急说出这番话语,便扶了玉无心回房休息,留了一桌人面面相觑,各自尴尬。
紫英冷哼一声,摔下筷子,也起身离去,丹辰子无奈叹气,只得跟着追出。这一来,桌上仅留着夏草和青云两人相对。吴夏草看着一桌残羹冷炙,不由长叹一声,兀自念道:“三个女人一台戏。师父诚不欺我,诚不欺我欤!”念过之后,他口中还要不住发出“啧啧”之声。
“吃你的饭!”
青云忍无可忍,操起一把汤匙便向夏草丢将过去。那汤匙蕴足真力,去势凌厉,险些就砸在夏草那张无辜的脸上。
12
夜阑人静,客栈中蜀山众人早已各自入眠。
本该熟睡的玉无心却忽然睁开双眼,坐起身子,抬头向着一片黑暗冷声说道:“看得够久了,出来吧。”黑暗中即传来一阵邪魅笑声:“美人入眠,能多看一刻是一刻。”伴着笑声,五鬼天王自房梁下缓缓降落。
五鬼落在玉无心床边,还想伸手去碰玉无心的下巴,被玉无心冷冷推开。随后她站起身来,紧闭了窗户,与五鬼坐在桌边,凝声道:“跟着丁隐的这四个人都不难对付,丹辰子貌似正直仁义,但是内心却相当自卑,恐怕这个压力是那个诸葛紫英带给他的;紫英从小养尊处优,个性善妒,不会容忍他人接近属于自己的丹辰子;而那个吴夏草心性单纯,除了药草以外毫无见识,也是不足为惧。”
五鬼又问:“那个叫青云的小丫头呢?”玉无心悠悠道:“她很喜欢丁隐,这就是最好的突破口。我这边戏已做足,现下就该五鬼先生你登场了。”五鬼闻言打了一记响指,手心中升起一团黑焰。
这时忽地响起敲门声,接着听见丁隐在门外小声道:“玉姑娘,你该饮药汤了。” 五鬼倏地隐身,那团黑焰转瞬即逝,被他收伏在手心中。丁隐推门进来,黑暗中只见玉无心一人坐在桌边,正诧异道:“玉姑娘睡不着?怎也不点盏灯?”
话音还未落,五鬼忽然从门后闪过,将手中黑焰全部打入丁隐背后!丁隐当即倒了下去,来不及反应。玉无心抢上前来,一把抓住五鬼手腕,质问道:“谁允许你对他动手了?”
五鬼让她稍安勿躁,笑言道:“放心,这恶鬼阵不会要他的命,只是想借助他体内赤魂石的魔性,激发起那四个家伙心底隐藏的坏心思而已。他只会当是大梦一场,等到明天早晨醒来,他什么都不会记得的。”
玉无心看向丁隐,略有一丝犹豫。五鬼又说道:“拿不到他身上的赤魂石,宗主是不会放过他的。还不如早点让他解脱。”玉无心点了点头,五鬼便往丁隐胸口一抚,只见四朵小小的黑色火焰于掌心辗转跳跃。继而五鬼展开手掌,那四朵黑焰竟化作四只小飞虫,五鬼再吹一口气,小虫又向空中飞走,四散开去。
五鬼做完阵法,望了望玉无心,嘴角一扬,神色颇为自得。玉无心却未看他,只俯下身慢慢凑到丁隐耳畔,凝神低语:“丁隐啊,蜀山那些人都会害你的,只有我一个人才会对你好。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和我在一起了。”
却说五鬼施放的那四只飞虫正乘着风势,在客栈中各循一途,逐一由窗口潜入丹辰子、紫英、青云的客房之内,落在各人颈上,再是慢慢爬入他们的耳孔,唯独一只飞虫落在夏草的耳畔,惊起他衣襟内的一株捕虫草,那捕虫草猛然弹了起来,将这飞虫一口吞了下去。夏草依然熟睡,毫无知觉。
那天夜里,丹辰子做了一个梦。
梦见诸葛驭我要将掌门之位传予丁隐,说蜀山掌门之位只能传给身怀赤魂石的人。丹辰子呆立当场,眼见着人群将丁隐簇拥而起,与诸葛驭我一起站上高台。紫英含泪对他逐字说道:“大师兄,我一直以为你会是蜀山最年轻的掌门,想不到终究还是输给了他。”丹辰子想去拉她的手,紫英却转过身去,轻说道:“大师兄,记得我曾经说过的话吗?能娶我的,只能是蜀山下一任掌门。”说罢她推开丹辰子,孑然向高台走去。那些身后涌来的人群,又很快将丹辰子踩在了脚下……
丁隐醒来的时候,躺在自己的床上,只感到头痛欲裂。他记不清此前的遭遇,玉无心在他耳边念过的话倒在耳边反复回响:“蜀山那些人都会害你的,只有我一个人才会对你好。不管你愿不愿意,你都要和我在一起了。”丁隐正待分辨,玉无心忽然撞开房门闯了进来,只见她衣衫蓬乱,身带血迹,大喊道:“丁隐,快救我!”
丁隐大为惊愕,急忙翻身起床,问道:“玉姑娘,发生什么事了?”玉无心又是茫然,又是惧怕:“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要杀我!”丁隐便要出门查看,玉无心却突然一把紧紧揽住他,痴痴道:“丁隐,别离开我!”
丁隐未承想玉无心此时会做出这个举动,顿时呆立住,只感到无限的温情,正待伸手去拥抱,却见紫英持剑杀来,一双眼中罩着一层黑雾,凶光毕露道:“你让开!我要杀了这妖女!”丁隐连忙扑挡上去,大喊道:“大师姐,你做什么?”紫英才不理会,一剑照着两人劈来。丁隐忙拔剑隔开,紫英又接连刺出三剑,全是取人性命的杀招。丁隐又不愿伤害紫英,寻个空隙,抱起玉无心,从窗口跳入庭院中。
想不到庭院之中,丹辰子和青云早已准备伏击,两人一起冲上前来,各出狠招对丁隐围攻起来。丹辰子展开朵朵剑花向他逼来,口中犹在念念有词:“丁隐,只要赤魂石在你身上一日,天下就无安宁,蜀山也没有属于我的位置!”丁隐勉力招架,想要解释,却是无法开口,丹辰子骤雨般的剑势下,莫说要开口说话,只怕稍加分神,即刻也就变了尸体。
那一边,紫英也由房内追出,与丹辰子双剑合璧,一齐攻向丁隐。丁隐一面抵御,一面保护玉无心周全,单是应对丹辰子的剑招就已吃紧,此刻再加上紫英,形势更如同雪上加霜。而青云肃然站在一旁,看着被丁隐护在身后的玉无心,神情越来越冷。忽地青云扣起了一枚金铃,一声清啸,那金铃趁着空隙向玉无心飞了过去!
13
丁隐于丹辰子和紫英剑锋的罅隙间觅到生门,拼着全力硬生生将金铃接下,早一刹,迟一刹,他这条胳膊非给紫英斩落不可。丁隐心中暗叹“侥幸”,又厉声喊道:“青云,连你也要杀她吗?”
想不到青云一副决绝神色,大喊道:“她想伤害你!有任何人想伤害你的话,我都不会饶过他!”细看之下,丁隐发现青云与丹辰子的眼中,笼罩着与紫英相同的黑雾。
这时玉无心忽地跳出丁隐的防护,将自己单薄的身子挡在了丁隐身前,迎着丹辰子的剑锋,泪眼婆娑道:“算了丁隐,正邪有别,我命如此,别为我为难了。”丁隐一脸愤怒,咆哮起来:“你没有错!这样不分青红皂白杀人,和魔宗有什么区别。”说着又上前一步,牢牢抓住玉无心的手腕,和她站在一起。
这时丹辰子、紫英和青云的三把剑,已将他俩围在正中。丁隐抱定死志,反而轻松起来,向玉无心粲然一笑,说道:“玉姑娘,看来最后还是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了。”丹辰子三人各举起剑,又向前迫近一步,各人脸上映着剑身的寒光,看来狰狞凶煞。
这时夏草一阵小跑冲入战团,立足未稳,拦在了丹辰子面前。他急忙忙比个暂停手势,又对丁隐喊道:“丁师弟,冷静点,好像大家都中了毒,才会口出恶言……”
丁隐苦笑起来:“再冷静,我们可就没命了。”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他已搂紧了玉无心的腰,抱起她,飞身离开。
丹辰子三人拔剑正要追去,夏草一咬牙,冲上前去挡在他们面前,又放出草藤,暂时缚住了三人腿脚,口中不住大喊:“三位师兄师姐,你们都快醒醒啦!”
五鬼坐在庭院屋顶,目送着丁隐携玉无心离去,又望望脚下被草藤束缚的丹辰子三人,面上露出轻蔑笑意:“想不到蜀山所谓的正人君子,竟也这般脓包。”
只见丹辰子三两下就劈开草藤,龙潭古剑一扬,便将夏草隔空扫开。夏草被那霸道的剑气推开,撞在了客栈的石桌上,额角迸出血来,当场昏迷过去。
丹辰子、紫英、青云三人持剑而出,眼中一片混沌,再无半点清明,都是神情癫狂。青云也不去追丁隐,反而持剑挡在紫英面前。紫英先是疑惑,继而冷笑起来:“你是秋后算账来了?青云,你这少女情怀是不是要收敛一下啊,先是喜欢大师兄,接着又喜欢上了丁隐,见异思迁,朝三暮四,真不害臊!”
青云果是挂念丁隐,听了紫英奚落,径自将剑一指,对准了紫英面门。于武林中,这是决一死战的架势,却听她口中说道:“我敬你是师姐,你可以看我不顺眼,但我不许你伤害丁大哥!”
紫英一脸不屑,显然未将青云的挑战放在眼内,反而对着身边的丹辰子破口大骂:“还有你也一样,和那个妖女勾勾搭搭,没本事当掌门,你想另谋出路吗?你这朝秦暮楚的家伙,我这就代我爹清理门户。”
丹辰子也是大反常态,睥睨道:“那今天我们就来看看到底是谁没本事!”
说话间,三人竟开始拔剑向对方砍去,每个人都当彼此是仇敌一般,毫不留情。五鬼坐在屋顶,叼着一叶枯草,欣赏这一团乱战。五鬼本想看他们自相残杀,不期三人皆是蜀山新一辈中的翘楚,一时虽杀不死对方,自己的门户却也扎得严密,总能在危急之际将对方的杀招化为无形。五鬼又观赏了一阵,决定亲自动手,一记飞身掠下屋顶,铁扇向着三人脖子挥去……
却在此时,一声琴声响起,那琴音凝成一道隐隐约约的银线拦腰而来,五鬼猛然察觉危险,身子避开。银线和铁扇相交,火花四溅。同时那琴音似有魔力一般,青云三人愣在当场,刚刚的癫狂之态开始一点点消退。
五鬼眼中寒光一闪,看向庭院门口。只见一名清瘦女子不知何时已盘膝坐在那里,她怀中古琴横陈,悠悠奏着上古弦音。这女子不是素因是谁?五鬼并不认识素因,只感到有血滴顺着胳膊缓缓流下,这才惊觉乃是为方才的银线所伤。
五鬼低头看看伤势,冷笑一声:“哪儿来的姐姐,姿色倒是不错,可惜出现得不是时候。”说着身形一动,手中铁扇向素因直冲而来。素因淡然一笑,再拨琴弦。琴声铮铮,又化为数十把银刀在五鬼身边炸开。五鬼身上血花迸现,被截停在素因面前。
琴声中,青云三人眼中的黑雾开始丝丝消退,三人对视着,不知发生何事。夏草也自石桌边忍痛爬起,挥舞双手奋力大喊道:“师兄师姐!快醒醒!不要再受魔宗妖人蛊惑!”
丹辰子三人反应过来,几把剑的目标重新指向五鬼。五鬼见势不妙,只得凭着轻功向屋顶掠去,再借着转身之势,匆匆隐了行踪,也不知逃向何处。
紫英和青云扶起受伤的夏草,丹辰子忙上前向素因施礼:“多谢前辈相救,方才所为……让前辈见笑了。”
素因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又轻笑道:“是人都有心魔,难免会被利用。你们几个不用介怀。”继而收起古琴,站起身来,忽然脸色一白,脚步踉跄,嘴角流下一道血丝来。
青云一眼就认出是素手医仙,连忙上前扶住:“医仙前辈,你受伤了!”素因调匀内息,向青云摆了摆手:“方才用力太猛,不碍事……丁隐和玉无心呢?”
丹辰子与青云面面相觑,一时竟答不上来,唯独夏草摸着高高肿起的额角,一脸诚恳地道:“啊,我看见丁隐带了玉姑娘逃上山去,好像是往谪仙潭的方向去了!”
素因听到谪仙潭三字,神色为之一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