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苏茉的执着,面具男人只好无奈地答应了,所谓愿赌服输,他应该信守承诺。
在面具男人的吩咐下,整个梼杌寨身上有字的人全部出现了,他们有的满身刀疤,有的肌肉鼓凸,有的体形如鼠,有的健硕高大,可就算他们身形千奇百怪,但看上去也无一不是凶神恶煞的样子。
本来苏茉还有些怯畏,可待她认真地看了几个有文身的男人之后,便再也忍不住了,她总是爆发出一阵阵哄笑,在原本严肃的气氛里略显突兀。
“大哥,你身上文个‘粪’字是什么意思啊?”就在众人都在帮苏茉仔细寻找带“井”字的人时,苏茉忽然在那人群里大笑出声,她指着一个浑身肌肉、满面恶色的男人大笑着。
只见那男人不自然地颤抖了一下,然后恶狠狠地说:“你懂什么啊,这是‘天’字!真是没文化!”
男人说着还认真地将刺着字的胸口往苏茉脸上凑。此时石佩佩凑了过来,也仔细地辨认了一番,待他也看清之后,便和苏茉笑作了一团。
“哈哈哈,这明明是个‘粪’字啊,‘大粪’的‘粪’!”
男人面色窘迫,却死活不承认自己刺错了字,他挥着拳头就朝石佩佩打来,石佩佩灵敏躲过。男人气急,开始死命地追在石佩佩身后:“说了这是‘天’字!竟敢侮辱我!我可是我们梼杌寨少有的读书人!”
正当哄笑一层层传开时,胖男人却忽然走上前去,对苏茉说:“你们找完了没有?”
苏茉茫然地摇了摇头。
“身上有字的你们都看了,没有你们要找的人,诸位请下山吧,等你们下了山,自然会给你们解药的。”胖男人转达了寨主的话之后就静静地等在原地。
苏茉看了看校场里正盯着她的所有山贼,有些不情愿,却又无可奈何。
苏茉被胖男人和另外几个山贼带下了山,走到山脚时,胖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翡翠瓷瓶,他将瓷瓶递给苏茉说:“我们梼杌寨的迷药虽然药性猛烈,还能抑制功力,不过对身体是没什么伤害的。这是解药,一人一颗,明日便能自如地使用灵力了。”
“就此别过。”上官锦拱手作礼,拉着不甘心的苏茉缓缓走向了黑暗中。
不远处的山头,戴着面具的男人正屹立在上,目送着众人离去。
苏茉一行人离开之后,胖男人来到了梼杌寨寨主的房间。戴着面具的男人已经将面具取下,露出了他原本清秀的面庞。他裸着上身,正轻轻地给自己胸口上的瘀青擦药。而胸口上,那个“井”字正闪着诡异的光芒。
胖男人走近面具男人,接过了他手中的药瓶后,自然地替他上着药,问:“阿肃,你真的不跟他们走?”
被唤作阿肃的面具男人身形一顿,轻声应道:“嗯。”
“我知道你是放不下我们,还有家里那些人,但是你不能为了我们就不去做你该做的事情。”
“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自有分寸。”
“那你就跟着他们走,而不是待在这个小地方。”
“你现在的话怎么越来越多了?我说不走就不走。出去!”阿肃看着肥龙,面有怒意,他将肥龙手中的药瓶抢过,低吼怒斥。
肥龙见状,轻叹一声,转身离开。而独自身在房中的阿肃在肥龙离开之后,却怔怔地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有些黯然。
想起来,那时的阿肃还是个孩子,所有人都因为他身上有会发光的字而说他是异类,只有他自己固执地相信,这字是上天赐予的,是命运对自己的眷顾。他坚信,自己将来是要成大事的人,也坚信,这世上一定有一件需要他抛弃生死也要完成的事。他就这么坚信着,坚信了十几年。
直到青川的旱灾爆发,他被逼上梁山,只得在山上安营扎寨,谋求生路。他没有忘记家中的爷爷,也没有忘记正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的青川村民,所以,此刻就让他跟随朱雀玄女,他又如何会去?
其实说起青川村,还是不免要感慨一番的。它依着青川而建,位于竹山和九黎的水路之界。这里本依山傍水,青山远望,每日有湛蓝的天空与和煦的微风,还有青川的水源汩汩不息,清澈见底,这一切看上去俨然是一处世外桃源。可有一天,青川忽然干涸了,无论村民费了多少劳力想要去挖掘更深的水源,都无济于事。
日光就是在那个时候久停不走的,失去了水源,又被毒辣的日光每天照耀着,这里的土地早已开裂。一时间,倚水生存的青川村里,水成了难能可贵的无价之宝。
为了活下去,许多在青川生活了几代的村民举家迁徙,而那些不愿意走的人当中,也难逃因缺水而死亡的命运。从那以后,原本民风淳朴、安居乐业的青川,沦为了一片荒凉之地。
芙儿和百里寒是辰时到达这里的。此时,他们正在离青川不远的集镇上稍作休憩,但在酒肆大堂补充体力时,却意外听到了苏茉在竹山征服鲛人的消息。消息被传播者添油加醋,夸大其词,不明真相的芙儿一时有些不快。
百里寒看出芙儿胸腔的火苗,故意煽风点火地说:“你的好姐妹似乎现在正大显身手呢。”
“身为玄女,自然应该帮助百姓摆脱苦难。”百里寒又故意感叹道,“如此下去,不用找到朱雀七星,苏茉就会声名远播了。”
“苏茉不是贪图名利的人。”芙儿说话时,手中的筷子下意识地使劲戳着碗里的米饭,她似是在安慰自己一般,告诉百里寒。
“那是因为她从来都不曾有过名利。”
百里寒的话让芙儿的心一下子被捏紧,她像是故意的一般,反问道:“那百里将军你呢?你也曾经一无所有,后来不是成了东灵的大将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吗?”
“所以,我太明白‘名利’二字对一个贫穷的人有多大的影响。”百里寒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暖如春,可骨子里透着一阵寒意,“有一只井里的青蛙,觉得天只有它看到的那样大,直到有一天,它从井里出来,才发现这世界原来这么大,这么丰富,这时候,如果有一个人出来告诉这只青蛙,这一切它都可以拥有,那你说,这只青蛙还会回到井里去吗?”
“苏茉她……”
“我是在说我自己,在名利面前,太少人可以做到不迷失。”百里寒说着还特地夹了一筷子菜放到了芙儿的碗里。他的体贴,这一路上都让芙儿暗暗地记在了心里。
就在二人有一搭无一搭地说着话时,大堂中忽然响起了一个慷慨激昂的声音:“这天下,定是朱雀玄女的天下!”那人说完,整个大堂的人都拼命鼓掌,以示支持,可芙儿听后却只是勉强一笑,随后低下了头。
“如果让你……”
“我不想回去,我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苏茉已经有了她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去打扰她。”
芙儿强装镇定的神情让百里寒在心里轻蔑地一笑,他好像丝毫不在意般,转换话题,说:“芙儿,我下午还要去拜访一个朋友,你一个人去逛逛市集好吗?”
“有何不可?这个市集颇为有趣,我正好也想去逛逛呢,姑娘家的东西,将军也一定不会喜欢,就不强求你陪我了。”芙儿说着还甜甜地对着百里寒一笑。
百里寒轻轻点头,回以微笑。可那微笑在转身之际却变成了犀利的阴暗之光。
青川的市集热闹非凡,许多小商小贩都在卖力地吆喝着自家的商品,芙儿独自从街尾走到巷口,又从巷口逛到了街尾,好不尽兴。忽然,她的目光被一个卖发饰的摊子吸引,她满心雀跃地走上前,开始仔细挑选。
“戴这个,更漂亮。”就在芙儿还在纠结手上的两支玉簪哪个更好看些时,一个步履蹒跚满头银发的婆婆拄着拐杖来到了她的面前。她看上去年纪虽大,但精神似乎好得很。
婆婆认真地递给芙儿一支镂空雕花的木簪,说:“这支木簪好看。”
“木簪?”芙儿接过婆婆递过来的簪子,疑问道。
“比玉簪更大方,而且,它还会有神奇的效果。”
婆婆认真地盯着芙儿看,芙儿也半信半疑地将那支木簪插在了自己的秀发上。
“它能让你梦想成真。姑娘可听说过雀树?”
“跟雀树有什么关系?”芙儿反问。
“雀树独木成林,吸日月精华,三百年可成精。”
婆婆奇怪的谈吐让芙儿浑身不适,她谈话间眼眸里充斥着贪婪,让芙儿不想再去接触。
芙儿将发上的木簪一把取了下来,塞到婆婆的手中,说:“我不喜欢这个。”说完,她转身就走。
可婆婆却忽然拉住了她的手,悠悠说道:“此簪为五百年的雀树所制,可助姑娘心想事成。难道姑娘就没有什么想完成的心愿?”
“心想事成?”被婆婆拉住的芙儿听到这句话,脚下生根一般,不愿再走了。
芙儿被婆婆带到了离集镇不远的一个干旱寥落的村子里,芙儿所到之处,没有半点生机,村民嘴唇干燥、气息微弱,期盼地望着村口边一条干涸的小溪。待芙儿走进村子里时,不少村民还殷切地望向了她。
“这是哪里?”
“村里久旱,每日只守着干涸的青川,希望能有一丁点的溪水涌出来给村民解渴。”
“刚才的集镇不是挺好的吗?不像是干旱少雨的样子。”
“集镇里是人群最密集的地方,镇长会想方设法先保证镇上人们的生活,可怜我们山野村庄,只好守着干涸的青川度日。”
婆婆说话时,眼眸里全是心疼和无奈。她叹气看着四周的一切,迫切地想要这一切快点好起来。想到这里,她不禁向身旁的芙儿投去了求救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