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子,张经理人挺好的呀,你怎么……”下晚班回宿舍的路上,赵雨朦想问清楚。
燕子直接打断:“好个屁!我被他训了好几回,讨厌死他了!”
以你这样的个性,不挨训才怪。赵雨朦笑了下,在心里提醒自己:上班时间还是少和燕子聊天,要不然,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挨训。
“周八皮是谁?很讨厌吗?他的名字……有点怪呃。”
没受过人类的九年义务教育,又刚来省城,赵雨朦并不知道周扒皮其人其事,也把周扒皮听成了“周八皮”,她好奇:超级讨厌,这周八皮会是个什么人?
“那老家伙,就一偷鸡贼。”燕子说完,愤愤道:“张经理和周扒皮一样,精怪得很!”
燕子鬼机灵,上班时的那些小动作,很少被发觉,可偏偏让张经理碰到过几次,被狠狠训了几次后,她觉得张经理是精怪级别的角色,自己那点鬼机灵玩不过他,有点怕了他,可心里又不服气,所以,暗地里叫张经理为“周扒皮”。
赵雨朦闻言,小声的“啊”了声,微张着嘴,愣愣地看着燕子。
“雨朦姐,你怎么啦?”
醒过神来,赵雨朦掩饰地笑了下,把头一偏避开了燕子的眼光。
“你当然不讨厌张经理了,他从来不训你。算我倒霉,碰到……”燕子后面又发了一通牢骚,可赵雨朦再也没听进去一句。
这个晚上,赵雨朦没睡好——“周八皮”在她头脑里萦绕了一晚上。
第二天上班,她一脸的疲惫,好不容易撑到下班,她独自坐在窗前一座位上,发呆。
刘姐经过,很奇怪平时春风满面的赵雨朦怎么会是这样的神色?以为她病了,关心地询问起来。
“刘姐,”赵雨朦咬了咬嘴唇,似乎下定了决心,问道:“你知道……周八皮吗?”
这话没头没脑的,刘姐很疑惑,点点头:“知道啊,怎么啦?”
赵雨朦眼神一亮,脸上的疲惫似乎驱散了不少:“刘姐,你能找到……你能说说他的故事吗?”
刘姐一愣:“你不知道周扒皮?”
赵雨朦沉吟了下,说:“知道一点点,有人说他超级讨厌,我就想知道得……”
哦。刘姐明白了,脸上的神色生动起来:“雨朦啊,你算问对人了!上学时我一直都是语文课代表,我还写过一篇有关周扒皮的文章呢。”
“刘姐,那你快说说。呃……他是不是真的超级讨厌?”
“呵呵……”刘姐笑了起来:“超级讨厌那是小女孩的说法。周扒皮吧,按我的理解,他就是一只老狐狸,超级刻薄。”
赵雨朦闻听此言,内心猛地一震,脑子里一阵翻江倒海。
昨晚,闻听燕子说“周扒皮那老家伙是个偷鸡贼,张经理和他都精怪得很”,她当时有了反应,怀疑周八皮是自己的同类。
爱吃鸡,是狐狸天生的基因,而狐狸吃鸡从来没“买”过,都是偷的。从这个角度来说,狐狸就是偷鸡贼。
而“那老家伙”“精怪得很”,这两句透露给她的信息是:周扒皮是个精怪,而且是个老精怪。
偷鸡的老精怪,那不就是狐狸精吗?狐狸修炼成精,能不老吗?
此时,刘姐嘴里的“他就是一只老狐狸”,再次证实了昨晚的推测。
周八皮真的是只狐狸精,不不,他真的是只老狐狸!太好了,我我……也有伴了!我一定要打听清楚周八皮的情况,我一定要找到他!
脑海里涌出这些,赵雨朦激动得都有点难以自持了……因顾忌“狐狸精”的名声,她在心里称呼周八皮为“老狐狸”。
自从狐仙姥姥仙逝后,狐仙姑娘孤独地、艰难地生存着;自从深山老林里看不到任何精怪后,狐仙姑娘的孤独感更加强烈了,如果不是本性里有活泼的基因、如果不是谨记狐仙姥姥那句“要乐观、坚强”,十有八九,狐仙姑娘就得了自闭症。
来到人类社会,似乎比大山里好多了,可内心深处还是孤独的,因为她是个异类。
现在,突然得知这个世界上还有一只“老狐狸”存在,她那久久被压抑的孤独感,一下子被泄掉,代之的是激动!激动!!激动!!!
哪怕周八皮这只“老狐狸”她从来不认得,哪怕周八皮是豹子精、老虎精什么的,她也会激动,因为,她太需要另外一个“非人类”来陪伴自己了。
“雨朦、雨朦……”刘姐发觉她走了神。
“啊!”赵雨朦回过神了,怕被刘姐看出端倪,她稳了稳情绪,两只手暗暗地用力搓着,似乎这样就能化解自己内心的激动。
“呃,刘姐,你继续说继续说。”
如此热心的听众,让刘姐来了表现欲,真不愧是曾经的语文课代表,她的讲叙,一开头就展现出了实力。
解放前,闹钟都是很稀罕的东西,早晨怎么按点起床呢?民间不缺这点智慧——用“天下白”活闹钟来代替,周扒皮更是精于此道,他家的“天下白”都被他调教成了“早点白”。
这开头把赵雨朦听迷糊了,她不懂“天下白”是什么意思?也理解不了“活闹钟”,因为她见过的闹钟,没一个是活着的。
当刘姐以“一唱雄鸡天下白”解释时,赵雨朦立马懂了:天下白、活闹钟都是指雄鸡,可“早点白”,她还是不懂。
刘姐笑了笑,听众这么入戏,她很满意自己这样的开头,潜藏的文艺范被莫名地激发,继续讲了起来……
繁星满空,天地间一片寂静。
一个小村庄被这寂静笼罩,一派安详。
小村庄的东头,有家气派的大宅院,门口的两头石狮子静静地、忠实地守候着。
这就是周扒皮的家。
这一小段讲叙,打动了也误导了赵雨朦:宅院那么气派,嗯,周八皮这个“老狐狸”在人间一定是个会持家过日子的人;这么美的夜晚、这么宁静安详的小村庄,呃……周八皮会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哼!一定是人们对狐狸精有偏见,在故意贬低他这个“老狐狸”。
一个黑影从房间里闪出来,警惕地观望了下,见四周安静无异样,他往宅院的一角走过去。角落里黑乎乎的,隐隐可见一个小房子,那是鸡窝。黑影慢下来,蹑手蹑脚地摸到鸡窝前,蹲了下去。
听到这,赵雨朦心里一惊:呀,这个黑影不会是周八皮吧?警惕地观望、鸡窝……一定是周八皮。蹑手蹑脚,他他……
她脸上有些发烧,有些不耻狐族这种偷摸行为,忍不住问:“刘姐,周八皮不会是要偷鸡吧?”
“偷什么鸡?鸡是周扒皮他自己家的。”
她又听迷糊了,因为活了一千多岁,她没听说过:有狐狸会养鸡。迷糊之余,她又感慨起来:知道自己养鸡,这个“老狐狸”真是我们狐族里出类拔萃的精英啊!他这办法真好,不用偷鸡吃了。
“周扒皮再次看了下四周,没人,他就扯着嗓子叫了起来‘咯咯、咯咯、咯咯哥’……”刘姐讲到这,为了形象生动,用手扯着自己的脖子,叫了起来。
赵雨朦突然想起了人民公园有人在树林里吊嗓子的镜头,傻傻地问道:“刘姐,周八皮不会是在吊嗓子吧?”
“咯咯……”刘姐笑道:“吊什么嗓子?他这是在半夜学鸡叫,然后让鸡跟着叫。”
“天亮了,鸡自己会叫的,”赵雨朦非常不解。
“等鸡自己叫?那他就不是周扒皮了。他家的鸡早就被他调教成了‘早点白’,所以,他一学鸡叫,那些鸡就慢慢地都叫了起来。”
哦,“早点白”就是这个意思啊。赵雨朦明白了这点,可没明白另一点:天上还繁星满空着呢,叫那么早干嘛?
“等鸡窝里的鸡都热热闹闹地叫起来后,周扒皮赶紧返身离开,向宅院后的一间大房子走去,他家的长工都住那里面。推开房门,周扒皮手里挥舞着棍子,大叫‘起床啦,鸡都叫几遍了,干活去!懒鬼,再不起来,我可不留情了!’”
啊!这这……赵雨朦愕然不已,脸上也烫得很——为周八皮这样的行为感到害臊。
我们狐族不会做这种事的。她突然再次对周八皮的身份怀疑起来。
在狐族的历史上,得道后的狐狸精,都是和才子相公这个那个……这样的缺德事,狐狸精们不会做,也不屑做。
“周扒皮这只算计人的老狐狸,就是用这样的手段来剥削他家长工的。”刘姐结局道:“后来,这只老狐狸被人民政府给镇压了。”
原来是“周扒皮”不是“周八皮”啊,一黑心眼的老地主。赵雨朦听明白了,心里挺失落的,原以为找到了自己的“亲狐”,谁知却是这样,白激动了一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