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息怒，龙王圣明。”龟丞相每当老龙王生气时必说这两句，可此时一点作用都没有，老龙王的脸色还是和炭火一样，龙须也还是随着怒气而飘动。
“龙王，……龙在人间依然有着不可替代之位。”龟丞相试探着说。
“哼！”老龙王重重地哼了一声，哪里会信？
“龙王可听闻，去年人间生子甚多之事？”龟丞相在脑海里极力搜刮着人间有关龙的正面传闻。
老龙王又“哼！”了声，他才没兴趣去打听人间的这事那事。
“听说去年正是人间的龙年，人间皆希望在龙年得子，寓意是：龙年喜得龙子、龙女。因此去年人间生子甚多。”
“噢……有这等事？”老龙王一愣。
自从皇帝被赶下龙庭，人间就再也没谁敢说自己是龙子龙孙了，“龙年喜得龙子龙女”很是触动了老龙王的神经。
善于察言观色的龟丞相马上讲了个小故事：
一对小夫妻很恩爱，一次，那个被宠坏了的小媳妇心血来潮，非得搞清楚他老公为什么对她那么好？他老公拗不过，回答：因为你出生‘高贵’，是小龙女。小媳妇挺高兴，说：老公，算准年头，我再给你生一个小龙女。老公说：生一个龙太子吧。小媳妇最后拍板：行！看在你对我这么好的份上，我辛苦点，生对双胞胎，一个龙太子一个小龙女。
故事虽小，可产生的作用却是不小，老龙王听完，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丁点的、难以察觉的笑意。
眼见老龙王的神情变化，龟丞相突然信了人间那句“好故事的力量是无穷的”。当然，好故事只是好的药引子，要想彻底地说服老龙王，必须有“干货”。
“龙王，依臣所见，虽然‘真龙天子’被赶下龙庭，可‘龙’的地位在人间并没有降低。‘真龙天子’比……”龟丞相开始尽量用“龙”的概念来取代“龙王”的概念，虽然他自己都没搞清楚这两者究竟有何区别？
“但讲无妨。”老龙王并没注意到“龙”与“龙王”这个细小的差别。
“以前的‘真龙天子’比不过现在的‘龙的传人’。”
老龙王闻言，脸上的神情又变得复杂起来。对于“龙的传人”，老龙王以前的理解是有偏差的。“龙”被皇帝老子垄断了两千多年，老龙王形成了习惯性思维——皇帝才是龙的传人。几十年前，皇帝被赶下龙庭，老龙王失落地认为：龙在人间没传人了。
龟丞相随之解释：帝制被取消后，“龙”不再被皇权垄断，回复到它民族图腾——龙图腾的本源上来，人间皆以为自己是“龙的传人”，从此，“龙”走出了历史的狭隘。
听完这样的解释，老龙王心里释然了些。其实，“龙”只代表皇帝，他心里并不觉得有多光彩，因为两千多年来，出了三百多个皇帝，被老百姓称颂、被历史肯定的好皇帝总共都不超过十个，“真龙天子”很伤“龙”的形象。
只是，老龙王从来没听说过“图腾”，对“龙图腾”有点不太理解。
“图腾”是个外来语，清末学者严复１９０３年才首次把“totem”译成“图腾”。当时，龟丞相无意中听说了这事，就留心记下了。“图腾”的确切含义，他也说不太清楚，就类比道：“图腾就相当于绣在旗帜上的形象吧。”
“丞相是说……黄龙旗？”
龟丞相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人间黄龙旗最有故事的一幕，他也听说过：清末，国门被迫打开。和列国交往时，外交礼节上有挂国旗的环节。第一次遇到外交场合挂国旗时，李鸿章突然发觉大清国还没有国旗，只好急中生智用黄龙旗代替国旗。黄龙旗是三角形的，而各国的国旗却是长方形的，这使得大清国的“国旗”十分显眼。
龟丞相思虑良久，回道：“臣以为，黄龙旗只代表皇权，只被少数人推崇，而龙图腾代表民族精神，是被整个民族认可的。”
整个民族都认可？老龙王心里很是感触。以前被皇家推崇惯了，他只满足于自己的形象被绣在龙袍上、黄龙旗上。
龟丞相敏锐地感觉出老龙王内心的感触，趁热打铁道：“如此看来，人间不过是把‘龙’的位置给挪了挪。”
“挪了挪？挪去何方？” 老龙王挺在意这事。
“心中、血脉里。”
“此话又怎讲？”
“龙年得子，乃心之所期；龙的传人，乃血脉之所融。”
老龙王闻言似有感悟，微微点了点头。
“心中之位不高于庙堂之位吗？融入血脉中，不好过枯坐庙堂之上吗？”龟丞相继续慨括。
老龙王听出这话的深意，心中甚喜，先前的怒火消失得无影无踪，可王者的尊严使他没有喜形于色。
“龙王，臣听闻人间有句话‘内容重于形式’。”见老龙王的怒气已消，龟丞相这才把话题绕回来：“‘龙图腾’和‘龙的传人’包含着丰富的文化内涵，而龙王庙不过是个存在形式而已。所以，臣以为……”
“丞相尽管直言。”
“臣以为，龙王庙拆不拆掉，都无所谓，因为，人间推崇‘龙’的理念已经深入骨髓。”
老龙王这样级别的神仙，如果不情绪化，其判断是非的能力还是很强的。龟丞相这一系列环环相扣的道理，完全化解了他内心的不满。
“龙王爷枯坐龙王庙，再威风也只是摆设啊。”老龙王自嘲完，似乎隐隐感觉出了“龙”和“龙王”的不同，说道：“本王今天才算明白，心之所期、血脉之所融，这才是真的龙之风范。”
“众人所仰，才是真圣明。”龟丞相不失时机进言。
“嗯。”老龙王很中听这话，不由得点起头来，若有所思道：“民族图腾、龙的传人，听丞相所言，人间确实对‘龙’比以前更推崇了。”
“民族形象，自然是推崇备至。”
良久，老龙王语气颇为凝重：“如此，本王及龙族子孙以后当检点些，龙族当对‘龙’的形象问题重视起来啊。”
两千年来，穿着龙袍的皇帝换了一茬又一茬，贤明的皇帝少得可怜，暴虐的皇帝多得数不清，老龙王见多不怪。因自认为比那些暴虐的皇帝要好得多，老龙王从来没有检点过自身的毛病。此时龟丞相的一番说教，让老龙王不由得在乎起自己这条真龙及龙族的形象来了。
“龙王圣明。”龟丞相由衷赞道。老龙王能说出这样“有觉悟”的感想，他心里特感慨。“龙王圣明”他几乎天天都要说，可没有哪次比这次说得实在——没丁点水分。
听多了“龙王圣明”，老龙王一点也不敏感，没觉察出这次有何不同。
“如此说来，龙王庙之事，本王当坦然待之？”
“宅心宽厚，乃王者气质。”龟丞相没正面回答。
老龙王当然懂龟丞相的话意，微笑着点了点头。
“听闻人间改天换地取得了巨大的成就，这、这也算是可喜可贺之事。”刚才的一通“思想政治课”真的是立竿见影！老龙王很罕见地对人间说了句祝贺话，而以前因为小瞧人间，三千多年来，他都没说过一句类似的话。
“人间积极进取成绩斐然，确实可喜可贺。”
“只是，近几年人间对龙宫的所作所为……丞相有何良策？”
赤潮、原油泄漏、钢铁怪兽等等这样影响、骚扰龙宫的事，一直都找不到解决的办法，老龙王很是忧心这些事。
龟丞相一时不知道什么回复老龙王？低头不语。
这些事，龟丞相都还没搞清楚原因，因为这些事超出了龟丞相对人间的认知度。特别是对那些游弋于龙宫的钢铁巨兽，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见识过它们的巨大威力后，龟丞相甚至都有了恐惧心理。
“丞相，龙宫当如何应对？”
“顺天应命即可。”龟丞相沉吟了好一会，说道：“人间此次手段非同寻常。也许人间天命如此吧。”
龟丞相随时随地都冷静，这是龟族的遗传基因。对于现在的人间，他可是不敢小看了，所以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此次人间如此了得，必定是天命所归。天命面前，龙宫还能怎样？只能回避。
“既然是天命所归，龙王……龙王不如退避三舍，以求相安无事。”龟丞相心有犹豫，最后还是说了出来。
“退避三舍……难道就别的办法了？”老龙王似乎心有不甘。
“四海之大，退避三舍又何妨？”
见老龙王没言语，龟丞相又道：“龙王，退一步海阔天空。”
“退一步海阔天空？嗯……让本王再、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