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高速公路下来，老相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停了车。就要到省城里了，小三太子即将开始他完全不同于龙宫的人间生活，有些事必须要和他说清楚。
“太子殿下，你以后就不是太子殿下了。”老相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知道，龙爷爷和本太子说过。”
“也不是‘本太子’。”
“什么？本太子不是‘本太子’？”小三太子嘴上说着拗口，脑子里琢磨起来也费事，问道：“那，相父，本太子是谁？”
“你应该是‘我’。”
“‘你应该是我’？”小三太子更迷糊了：“相父，‘你’和‘我’到底是一人还是两人？”
嗨！怎么这么绕啊。老相拍了下额头，这才想起来：龙宫语言习惯还是和宋元明清时差不多，“你我他”，民间才能听得到，官场不用，像龙宫这种“官方”性质之地，自然也不用。
“太子殿下，以后你自己称呼自己得说‘我’，不能再说‘本太子’了，人间自称全都是说‘我’，就连国家主席、总统也是说‘我’。”
“国家主席？总统？是何意思？”
“呃，就就……相当于你龙爷爷吧。”
老相想起自己刚到人间听到“国家主席”时也是一头雾水，知道一时和他解释不清，只好拿老龙王对比。
“可，龙爷爷从未说过‘我’啊？龙爷爷不说‘本王’时，也是称‘孤’道‘寡’啊。”
越想解释清楚越解释不清楚，老相只好不解释了：“太子殿下，你记住就好了，以后一定不能说‘本太子’了，知道吗？我也不能叫你‘太子殿下’了。”
“嗯。”小三太子见老相的语气很郑重，就点头道：“记住了，以后都说‘我’。”
“以后，你就是‘龙翰诚’。”
给小三太子取名，老相也花了不少心思。起了十几个名字，对照着《说文解字》最才后确定“龙翰诚”这个名字。老相希望来到人间的小三太子能刻苦学习新知识，做个与时俱进的龙太子，做个新时代的翰林，做个诚实为本的“人”。
“龙翰诚？本太子以后……我以后就是龙翰诚了。”
“对。”老相启动奔驰车开了一会，想起了什么，反手递给龙翰诚一张卡片：“这是你的身份证。”
龙翰诚接过来，身份证上的相片很自然吸引了他的眼球，凑到眼前仔细一看，他大惊失色：“啊！”
冷不丁听到这声惊叫，老相下意识就是一脚急刹，车猛然停了下来。
“嘭！”的一声，没防备也不懂系安全带的龙翰诚，头碰到了挡风玻璃上。
老相的身子也往前面猛地一窜，还好，系了安全带。
“怎么啦？太子……龙翰诚。”
龙翰诚揉着额头，指着已被丢掉的身份证：“相父，这是何妖物？何以把我变小了？”
老相捡起身份证，笑道：“龙翰诚，这是你的相片。”
“相片？是何意思？”
上次小三太子来省城配合房产商办证，老相顺便带着他照了身份证相片，怕他的异常反应引起别人的怀疑，老相在这件小事上都是绞尽脑汁……所以，当时小三太子没有见到任何相片。
“就是你的画像。”
“我的画像？不对，和我一模一样。”龙翰诚哪里见过和真人一模一样的画像？
“就是、就是……”老相没法解释相片，说：“你只要知道身份证是你在人间的信物就好，这相片就是证明这是你的信物，你懂了吗？”
龙翰诚摇摇头，一副茫然无知的样子。他疑问的是相片为什么和自己一模一样？可老相却没有说为什么一模一样。
老相不想和他纠结这些小事，说道：“龙翰诚，你以后也不能叫我相父，得叫爸爸。”
按说，龟丞相在龙宫和老龙王是一辈的，如果要尊称的话，小三太子得叫龟丞相为“相爷”，可“相爷”的称呼满满地带着官场的俗气，体现不出尊重，老龙王只好交代小三太子：去到人间，你要把龟丞相尊为“相父”。
相父，那是古代的称呼，而现代社会的理念——家庭是家庭，官场是官场，所以，不管是首相、国务卿还是国务院总理，在儿子、女儿面前都是爸爸。老相自然也是这个理念了。况且，在现代社会叫“相父”容易引起别人的疑虑。所以，老相要龙翰诚叫自己为“爸爸”而不是“相父”。
“爸爸？是何意思？”
“就是父亲的意思。”
“和‘相父’有何不同？”龙翰诚感到‘爸爸’这个词说起来很黏糊，有些不习惯。
“反正你叫爸爸就是了。”老相突然发觉解释这几个常识性的知识都好费劲。
“爸、爸、爸爸。”龙翰诚试着叫了句，那怪腔怪调让老相都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
这些温馨、有趣的回忆，让老相心情暂时轻松了不少，阴沉的脸上露出了一点点笑意。
龙翰诚刚来省城那一个来月，是他俩关系最融洽的时期，龙翰诚尊重老相，很多事都向老相咨询甚至是请示。“老相”这个叫法，就是那段融洽时期的产物。
他俩都嫌“爸爸”别扭——一个听着别扭，一个叫着别扭。
龙翰诚就有样学样，把新新人类那套学到手，没大没小地叫起了“老相”，老相也无所谓，于是，“老相”这个奇怪的称呼就一直叫了下来。
而为了应对外人，他俩又统一了口径——因老相的京剧《斩马谡》唱得好，像死了里面的诸葛丞相，所以龙翰诚就叫自己的老爸为“老相”。
可，如此融洽的关系并没维持多久，龙翰诚突然就……向老相问过几个莫名其妙的问题没得到答案后，他像变了个人似的，沉默寡言了、也很少和老相沟通了。
虽然，老相也有思考过，可在惯性思维的影响下，他一直认为这是龙翰诚刚来人间的正常反应，是身上残留的“龙太子”意识在作怪，历练一段时间就好了，也没在意。等反应过来时，他俩的关系已经出于一种僵化状态了。
直到这次骂龙翰诚“混账！”，老相才猛然发觉，事情不是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