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关“龙的起源”，赵雨朦本就有些雾里看花，龙翰诚拂袖而去，让她又疑虑强子这样的解释了，第二天上午，她迫不及待地上网，找强子确认这事的“科学性”。
正好，强子那两天在网上查了很多资料并做了总结，要向她解释另一个问题。
“龙是民族图腾，可民间神话故事里，龙王爷、龙太子的形象又不太正面，甚至还很窝囊，这两样事看起来很矛盾，你觉得很不好理解，对吧？其实，这并不矛盾，因为这是两种不同的崇拜。”
“两种不同的崇拜？什么意思？”
“一个是龙崇拜，一个是龙王崇拜。”
“这不一回事吗？”
“你要深入了解历史的话，就知道这不是一回事。龙崇拜是实实在在的中国本土崇拜，而龙王崇拜却是受到印度佛教文化影响的崇拜。”
赵雨朦越听越糊涂，“龙的起源”“龙图腾”这两本土问题还没闹太明白呢，这印度的佛教文化又来了。
在随后的讲解中，强子从龙的起源、龙崇拜，古代中国和古代印度的文化交流，佛教在中国的广泛传播等等方面，详细地区分了龙崇拜和龙王崇拜的不同。
起源于蛇图腾，经过不断融合、演化，龙图腾在夏朝时基本成型。并在图腾的基础上，龙作为瑞兽，衍生出了具体的形象。
龙的地位不断被提高，最后由图腾演变为皇权的象征，而这，和秦始皇有关。
三千年前的周王朝实行分封制，周天子只是名义上的天下共主。这种体制有很大的弊端，因没有强力的中央集权，各路诸侯常常为争夺霸权而大打出手。
时势造英雄，千古一帝——秦始皇囊括四海、席卷天下，江山从此一统。
古代信奉“五行”，认为：统治天下的人物必须具有“五德”中的一德。“金木水火土”，五行相生相克，周天子属于“火德”，“水德”克“火德”，那么，取代他的统治者必然得具有“水德”。
“性喜水”的龙，自然就成了“水德”的化身。
于是，秦始皇的御用文人们大造舆论：几百年前的秦穆公遇到过一条黑龙，由此证明周朝气数已尽，秦朝取代周朝是天意。
如此，一统江山的秦始皇就成了“祖龙”，龙的形象从此在人间一飞冲天——图腾崇拜和皇权敬畏紧紧地结合在一起了。
这就是本土的——龙崇拜。
后来，龙的形象传到天竺国——印度，印度佛教接受了龙的形象，并把龙更具体化、生活化，龙也就由神圣的“龙”变成了俗气的“龙王”。
没法子，强龙压不过地头蛇，谁叫龙是外来户呢？在印度，金翅鸟受到最高的崇拜，地位远高于龙王。
从魏晋开始，随着佛教在中国的广泛传播，龙也“留学”归来，不过，这次他老人家是以龙王的形象出现故土的。
这次天竺“留学”，对于龙来说，是不划算的——地位降低了，可，故乡的父老乡亲们好像比较喜欢他这次的“留学成果”，于是，降低了身价的龙王在民间被广泛信仰了。
因主管治水，切合农业实情，于是，海归的龙王被隆重欢迎：到处都给他老人家修办事处——龙王庙；到处都给他发实物工资——烧香供奉。
犹嫌不够，富于想象的民间，把龙王再往上抬了抬，尊崇为“爷”——龙王爷，并臆想出好多的龙王爷来，江河里有、湖泊里有，深潭里有，哪怕是一口小小的井，也臆想出一条龙王爷，让他老人家屈尊呆在井里，替大家伙看护生命之水。
这就是受佛教影响的——龙王崇拜。
……
强子的讲叙很清晰也很有趣，赵雨朦一下子就弄懂了，中国本土的“龙崇拜”和受佛教影响的“龙王崇拜”的区别。
只是，有个问题她还是搞不懂：“秀才，按你这么说，龙王爷在民间也应该很有地位啊，怎么民间的神话故事里，龙王爷的地位并不太高，形象也不是太好呢？”
“这个，可能又体现出了我们老祖宗的一种思想吧。”
“什么思想？”
“我也只是个人推测，不见得对。”
于是，强子就把自己对这种现象的思考，用文字飞快地表达出来。
宋朝经济发达，加之取消了“宵禁”，市井生活空前繁荣起来，这就为市井文化的繁荣打下基础。那之后，元朝的戏剧大发展，到了明代，市井小说发展空前，其势头估计和今天的网络小说差不多。四大名著小说中，三部就产生于明代，《封神榜》也是成书于明朝。
市井文化兴起，思想就会暗流涌动。
《西游记》里，老龙王在仙界的地位不高，在齐天大圣面前更是赔尽了笑脸；《封神榜》中，小毛孩哪吒打死龙三太子，并抽了龙筋剥了龙皮。
出现这种现象可能和中国的道教和民间的期望有关。
道教是本土宗教，脱胎于道家，推崇“效法自然”“无为而治”，认为人们的欲望要有所节制，行为要有所为有所不为，并应该敬畏自然。
可是，以“真龙天子”自居的皇帝，其欲望几乎都毫无节制，行为也常常逆天。这就和普通老百姓的愿望相违背，也不符合道家、道教的观念。
皇权至高无上，人们只好在虚拟的神话传说里，拿龙王爷来含蓄地映射。比如，用童男童女进贡龙王爷，那是隐喻皇帝的残暴。
人们更希望暴虐的皇帝能受到约束。
于是，小说里、神话传说里的老龙王就成了个二流的神仙——玉皇大帝是龙王爷的顶头上司，管着龙王爷；法力无边的佛祖代表佛教，防着龙王爷；太上老君代表道教，压着龙王爷。
皇帝老子不是喜欢胡作非为吗？那就以毒攻毒，让龙王爷遇到无法无天的孙悟空……
这些，都反映出了当时民间暗流涌动的期望——期望有股力量能限制胡作非为的皇帝。
由此可见，老龙王在神话传说里被窝囊化，龙王爷、龙太子的形象不正面，这都是龙族在为“真龙天子”们背黑锅。
……
赵雨朦终于搞懂了，只是，那句“背黑锅”让她心里隐隐的难受，因为她们狐族也背了口“狐狸精”的大黑锅，这口黑锅是狐族替胡作非为的商纣王、狐媚的妲己背的。
“秀才，你真是太有才了。”赵雨朦对强子突然很佩服了，一个深奥、仰望天空、当不了饭吃的问题，居然让他用文字讲叙得这么清晰易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