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孙！你干什么？！”王队长生气道：“龙先生他俩是来缅怀大黑的。”
龙翰诚一言不发，把鲜花放在大黑坟前的一块木板下，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英勇的大黑之灵位”。
刚把花放下，小孙突然窜上几步，弯腰拿起把那两把花转身就走，走了两步又返身回来，把其中一把鲜花再次放回大黑坟前。
“这是龙先生的。”他直起身来，把剩下那把鲜花在龙翰诚眼前一挥，愤愤道：“这是你的！”
没点心理准备的龙翰诚躲避不及，被那把花滑过脸庞，心里很是不快。
小孙把花狠狠摔在地上踩上几脚，瞪着龙翰诚：“大黑不稀罕你的臭花！”
龙翰诚窝在心里的火再也忍不住，冷冷道：“大黑不稀罕？我还不乐意呢！”
给大黑坟前摆上鲜花，他心有内疚，并不抵触。可此刻小孙的话让他不满：我心里愧疚有什么用？别人照样不理解、不领情。
“小孙，你怎么这样？”王队长生气道。
“我怎么这样？”小孙指着龙翰诚道：“你们都听到了，话是他自己说的，他不乐意！根本就是假惺惺的！”
老相尴尬不已，训斥龙翰诚道：“你乱说什么？！”
“我没乱说！我心里愧疚，可有谁相信？”
“你愧疚？你这种公子哥，自以为是惯了，你还会愧疚？你还会在乎别人的感受？”小孙“呸！”地对地上狠狠唾了一口，讽刺道：“龙大公子，听说你家里有的是钱，别说警犬，就是熊猫，估计你也敢打。”
“你你！”龙翰诚气得……
以前的“公子”是尊称，现在的“公子哥”是对“富二代”地贬称。小孙当着几个人的面说他是“自以为是的公子哥”，还鄙夷地“呸！”了一口吐沫，他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轻视。
看着龙翰诚那张气歪了的脸，小孙郁积在心头的悲伤、憋屈一下子化解了很多。而这之前，因大黑殉职的定性一直存在争议，他悲伤之余还替自己的爱犬憋屈。
“大黑，我会在你身边种上很多很多鲜花的，来年春天，你就不寂寞了。”小孙话里有话：“大黑，这样的花一股铜臭味，我们自己栽，那才是鲜花，闻着踏实。”
龙翰诚的气愤无以复加，转身就走。
“小龙……”王队长想叫住龙翰诚。
“让他走吧。”老相摆了摆手。
“小孙，你搞什么鬼？！”王队长不满道：“你说话没点分寸！龙先生都被你说得无地自容了。”
老相憨厚地笑笑：“王队长，我们接受一下教育也好。”
“龙先生，我不是针对你的。我只是想给大黑出口气。”
“小伙子，我理解你。”老相拍了拍小孙的肩膀：“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
……
龙翰诚走到越野车前，车门锁着没拉开，突然被触发了什么，他走向边上的小卖部，问清了路，徒步向市区走去。
柏油路中间被昨晚那场雨清洗得很干净，但路边却一点也不干净，走了没多远，他两只裤脚上满是泥渍。
正走着，身后响起一阵急促的喇叭声，侧身一看，是自家奔驰。
“上车！”
他没搭理。
老相一愣：“你生我的气？”
“我没生你的气。”
“那……你是在生小孙的气？”老相踩了一脚刹车：“龙翰诚，这点事都记在心里？”
他停下脚步，透过车窗对老相道：“我谁的气都没生。”
“就是嘛。”老相拉开了车门：“上来吧。”
他并没上车，而是“嘭”的一声顺手把打开的车门又给关上了，解释都没一句，往前面就走。
嘿，臭小子，这是和谁较劲呢？老相只好控制着车速慢慢跟在他身边。
“什么意思啊？你这是……”
“没什么意思。”
老相见他头都不扭向自己这边，心里一下子来了火，脚底下一用力，唔——奔驰车快速冲了出去。
这小子，真是个大爷！老相心里很是不爽。
……
花了两个多小时，龙翰诚才从市郊的警犬基地走回大美山庄别墅小区。他的样子让保安很诧异：两只裤脚高高挽起，上面泥渍糊糊，就像刚刚插完秧从田里上来似的。
看着走远了的他，保安很是不解，问值班亭另一保安：“你说，这个龙大帅哥是怎么回事？家里有两台车，从来没见他开过，天天骑着个山地车进出， 今天更奇怪，搞得比我们还农民。”
“谁知道？他和他老爸的关系好像不好。呃……怎么从来没见过他妈？”
值班保安邪笑了下：“人家老龙有的是钱，没老婆管着多好……”
“我看老龙不像那种人。“值班亭内的保安很是不解：”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龙先生姓龙，他却叫‘老相’，他……不会是龙先生抱养的吧？”
“嗯，有可能。抱养的，父子之间没什么感情。”
……
走回自家独体别墅前，龙翰诚刚掏出钥匙，那扇厚重的大门开了。
老相站在门口，眼光扫过他那泥渍斑斑、高挽的裤脚时，明白了什么，嘴角露出一丝笑意：“你一路走过来的？你没去过警犬基地啊。”
“路在嘴下。”龙翰诚进得家门径直往二楼走去。
“龙小三，我在客厅等你，有事。”看着他的背影，老相自言自语道：“犟小子，有股子不服输的精神啊！要是用来学习，那就好了。”
等龙翰诚换上干净衣服回到客厅，老相问道：“你被小孙叫作公子哥，心里不服气，想证明什么，就走了回来？”
龙翰诚喝了口茶，看着天花板没回话。
他确实是在证明什么。
几千年来，神仙都是被人膜拜的，因为被膜拜，就是再低调的神仙，都有强烈的荣誉感。
可新世纪，人间超越了天庭，神仙的地位急剧没落，没落到老相想尽办法替他入了人类的户籍，没落到老相提醒他忘记自己神仙的身份。
以普通公民的身份面世，但他不可能真正忘记自己神仙的身份。既然是神仙，那几千年积累下的荣誉感，总会潜藏心底的。
而“公子哥”这个鄙视的称呼，是对他荣誉感最直接的挑衅，不管是以神仙的身份还是以普通公民的身份，他都不能接受！
没能拉开奔驰车门的那一刹，倔犟的他，内心的荣誉感被触发，于是，他决定走回来。从警犬基地到大美山庄有十几公里，沿途边走边问。一路下来，裤脚上满是泥渍，以至于连那两个保安都认为他比农民还农民。
他因而用事实证明了自己不是“公子哥”！
“我知道你不是公子哥，可你处事的方式，容易让别人觉得你就是个公子哥。”老相笑了笑：“我甚至都觉得你比公子哥还那个，是个大爷。”
龙翰诚俊眼斜了下：“无聊！”
“不是我无聊。是你当时那个样子把我气得够呛。你对我不理不睬的，你说我怎么想？”老相说道：“要你上车，我是一片好心吧，可碰到的却是你的冷屁股，你说，我能不认为你是大爷吗？”
龙翰诚端着茶杯喝了一小口，就算被误解，他也不愿意过多解释自己的言行。
“好啦。”老相以为他心里不爽，说道：“龙翰诚，你不是公子哥也不是大爷。”
“我就是我！”语气平淡而坚定。
“龙小三啊，你这点呢，我还是蛮欣赏的，有个性。”老相喝了口茶，眼睛的余光扫过龙翰诚，发觉他的神色还不错，就趁机说事：“前两天赵教授说，他系里有位退休的老教授，一下子清闲下来有些不适应，想发挥余热。我去拜访了他，这个老教授人乐观也好打交道……”
“老相，直接说吧。”
“你不愿意上补习班，那就单独给你请家教。这个老教授给你当物理家教。这两年我会遵守我们之间的君子约定的。你现在跑龙套，戏少，我们先利用好这些时间，一门功课一门功课来。”
“我说过了，我不想考他们这的大学。”
“不想考他们这的大学？这由得了你吗？！呃……再说吧，这对你理解‘现实存在’和‘精神存在’也有好处啊。”
“理解了又怎样？又不能改变什么。”
老相沉吟一会，道：“龙翰诚，你突然变成这样，总得告诉我原因吧。”
“原因？你有心听我说吗？”
“只要有道理，我一定听。”
龙翰诚哼了一声，又不做声了。
“你这样，我们谁都没法交代！”
龙翰诚站了起来：“老相，如果你找我是这事，那，对不起，失陪了。”
嘿！臭小子！老相心里挺气可又没办法，因为他俩有个两年期的君子之约。